「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就不怕被學院的人給抓回去麼?」為了控制事態的發展方向,路明非搶先拋出了問題,這也是他內心裡的疑惑。
曼蒂·岡薩雷斯這個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在執行部的通緝令名單上她是有史以來活得最瀟灑的一個了。
往常被執行部這個暴力組織盯上的危險混血種基本都沒什麼好下場,在諾瑪全球定位到具體位置後,能逃脫那張悄無聲息鋪散大網的人十不存一。
但曼蒂·岡薩雷斯恰好就是那個遁去的一,因為她很難被諾瑪定位。
要知道大部分逃逸的危險混血種其實一直都是處在被鎖定狀態的,只是因為執行部常年人力資源緊張,所以才沒有在鎖定的第一時間將那些鎖定的混血種罪犯給緝捕。
一般情況下諾瑪會根據鎖定目標就近七天的行動軌跡來智能分配合適的抓捕時機,這就導致經常發生罪犯在最後一步就能完成犯罪計劃的時候,執行部的專員天降神兵直切命脈一舉拿下目標。
當罪犯被按在地上冷笑著說這次算你們運氣好,下次就沒這麼好運的時候,專員們都會冷冷地掃他們一眼,再轉身跟直升機駕駛員說:師傅麻煩可以預熱發動機了,諾瑪觀測到隔壁羅馬鬥獸場地下的核彈已經被啟動了,現在玩呢過去的話剛剛好能趕上最佳的拆彈時間!
在地上罪犯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專員門魚涌而入直升機內起飛趕場下一趟,在直升機起飛的風中轟鳴,給罪犯造成心理和人生上的雙重打擊,你並不特殊也並不重要。
很顯然曼蒂·岡薩雷斯不在這些失敗者的行列里,因為她壓根就沒怎麼被諾瑪定位過,執行部引以為豪的人臉識別系統在這個女人身上失效了,她就像是某種電子病毒能繞過超級計算機的所有識別,傳統的人臉識別沒法找到她的蹤跡,想用傳統的痕跡法來循她的尾巴又無從下手,這女人的反偵察技術比大多數專員都要厲害,導致很長一段時間執行部都對她無從下手。
其實曼蒂也有過被執行部的專員獵犬尋到蹤跡過的時候,甚至也發生過正面的衝突,但最後的結果就是曼蒂這邊先給執行部的人留了一次面子,而後再被找到又落入下風的時候,她就會想辦法讓對面執行部的人有機會給她面子.就算不看她的面子也得看林年的面子。
林年在曼蒂·岡薩雷斯被通緝之後的整整半年內,超過十數次向執行部部長提出暫緩和撤銷通緝令的要求,但都被否決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執行部里和林年出過任務的人都對他有高度評價,再加上林年本身自帶的光環,讓他風評最好的地方不在卡塞爾學院的學生群體,而是恰恰好就在執行部這個極度慕強的圈子——大家都認他是執行部的王牌,而他們的王牌認曼蒂·岡薩雷斯的事情里有隱情,所以這件事大多數人已經心照不宣了。
關係社會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是關係社會,林年死保的人上面不給面子,但下面的人會給,而且給的面子很足。
——值得一提的是,曼蒂其實早也為了後面的叛逃做了鋪墊,守夜人論壇上《林年和他的緋聞師姐不得不說的日本遊記》那篇在被諾瑪刪禁之前火爆全論壇的帖子就是她操刀寫的,大多執行部混的哥們兒高強度刷帖都拜讀過,這也給後面的執行部專員抓她的時候顧於他和林年的關係,以及那篇遊記中隱晦提到過她是身不由己,所以頻頻手軟做了一場伏地千里的伏筆。
「這是一個相當有心機,狡猾的犯人。」這是馮·施耐德給予曼蒂·岡薩雷斯的評價。
狡猾,心機,但唯獨沒有危險。
起碼對執行部的同僚,曼蒂·岡薩雷斯是沒動過狠手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安全線在哪裡,只要在線前徘徊,偶爾踩一下線但絕不躍過,那麼在秘黨這邊她必然算得上是安全的。
畢竟她現在可是忙得很,滿世界都在跑,很難不留下一些痕跡,要是惹毛了執行部光是應付那些認真起來的專員就有夠頭疼的,現在她還能再北亰街頭喝豆汁吃焦圈全是依賴於她夠皮,皮到大家都不想正經去對付她,覺得她好像可有可無,並不礙事兒。
可曼蒂·岡薩雷斯真的是可有可無的角色麼在她消失的這段時間裡,她究竟在忙些什麼,做些什麼,為誰工作?
路明非不太確定曼蒂·岡薩雷斯現在的立場,所以在撞見之後即使對方先拋了話頭,他接住的同時也相當小心地拉開了距離。
曼蒂似乎也看出了路明非的顧忌,掃了一眼他身後傷痕累累滿是疲態的蘇曉檣,手裡的煉金肋差當匕首一樣旋轉把玩,看得路明非眼皮一跳一跳的不知道該不該提醒對方這刀刃掛到口子可是有劇毒的。
曼蒂盯著兩人看了好一會兒,嘴角挑起一抹笑,手腕一拐肋差就旋轉著拋向了路明非,路明非抬手抓過刀柄,伸手輕輕抹過刀刃確定刀上沒被做手腳,不留痕跡地抹了一滴冷汗才把刀收到了身後。
「結果到頭來還是讓你跑進來了,師弟知道這回事嗎?還是說瞞著他來的?」曼蒂歪頭視線躍過路明非望著狼狽不堪的蘇曉檣。
「師弟.你認識林年麼?」蘇曉檣望著這個金髮的女人。
她剛才能認出曼蒂是因為這傢伙就是之前在德州撲克的遊戲裡坑過她一筆籌碼,然後瀟灑地贖身跑路的西班牙女人的。
「別跟我說你沒查過我,在學校里你也應該打聽過一些我的事情吧?別跟我說你一點都不關心你現任男朋友的緋聞。」曼蒂瞅著蘇曉檣笑得很開心。
路明非已經開始頭皮發麻了,他站在蘇曉檣前面瘋狂給曼蒂打眼色示意她別說不該說的話,但很顯然曼蒂完全不care他的小眼神。
「自我介紹一下,曼蒂·岡薩雷斯,林年的師姐,也算是你的師姐,畢竟我們的老師都是曼施坦因教授他就一次都沒跟你提過我?」她走上來伸手躍過路明非遞向蘇曉檣,滿臉陳懇和微笑,那張漂亮精緻的西班牙特色美人臉蛋搭配一頭順滑的金髮很難讓人升起壞印象。
蘇曉檣看了一眼面前的手,指節修長有力,伸手握住,心平氣和地說,「原來你就是林年的那個師姐,我問過你的事情,只是導師不太願意提起你的事情,最多就說過你一句他沒教好你,不管是做人還是學習。」
「那看來諾瑪是把我的檔案刪乾淨了,不稀奇,你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八卦的人,不會去執行部的獨立資料庫里挖我的個人檔案什麼的。」曼蒂收回的右手手肘隨意靠在路明非的左肩,右腿拐在左腿前,傾斜著身體靠力在手肘。
她比蘇曉檣高一些,所以撐著路明非的肩膀微微俯視蘇曉檣,說話的方式就像是街邊搭訕美女,路明非就是個給她拗姿勢的石墩子又或者說是應急避難時的大耳刮子阻擋器。
「林年倒也不會太高興你翻舊賬什麼的,你沒這麼做倒是好事,不然就踩他雷區了。但我還是想先事先說一句,也算是幫師弟說一些他的性格絕對不會跟你說的事情——比如,他跟我的確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在網上看到過的八卦和風言風語全是假的。」
「順口提一句,免得你膈應,我老早就想跟你這個現任說一說這件事了,只可惜一直都沒機會,要麼就是時機不好。」
這金髮女人的臉上全是誠懇和善意,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這種事情跟我說幹什麼?不過你和林年以前有過什麼事情我也不介意的,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現在是現在。」
「師妹你能這麼想就太好了,我害怕你因為那些風言風語不爽我呢,我就說嘛,師弟挑女人的目光一直都不差!」
「還好吧,人都是會成長的,不管是作為男友的方方面面還是看人的眼光什麼的,畢竟遇到了那麼多煩心事,我都是看著他一件事一件事跨過來的。」
「跨過來好啊,師弟這人有些念舊你也是知道的,能跨過來最好。但說實在以前的事情的確是我這個做師姐的不太好,有些身不由己了,我一直在找機會跟他說明白一些事情,說不定這樣能讓他釋懷一些過去的事情。」
「我覺得大可不必了,畢竟現在你的身份接觸他有些敏感,會給他帶來麻煩。」
「不麻煩,哪裡麻煩,你這話我師弟可不愛聽,他從來不是怕麻煩的人。」
「但這不代表就可以給他找麻煩,你說是吧師姐?」
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路明非抬手虎口用力從眼睛前抹了過去,從右臉頰重重地颳了過去,就像是要甩掉一把不存在的汗水,雖然失血過多加上重傷體溫一直在流逝,但現在他已經汗流浹背了,實在是沒繃得住開口說道,「這樣吧,姐妹們,要不你們打一架?我保證不插手。」
「拱火啊你。」曼蒂側頭看了一眼路明非打趣道,收起靠住他的右肘,向蘇曉檣輕輕頷首示意,「都是同門師姐妹,哪兒來的什麼矛盾,聊會兒天而已,開些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免得師妹以為我這個當師姐的是什麼古板無趣的人,而且我和師妹這才是第一次見雖然早已經神交許久就是了。」
「師姐,為什麼我感覺你很高興看見我在這裡?」蘇曉檣盯著曼蒂的黃金瞳,對方認她是師妹,她就叫對方師姐,起碼當下的環境下認這個身份沒有什麼壞處,她拎得清。
「沒,我只是單純看到你很高興,你在哪裡並不重要。」曼蒂聳肩,「算了,不扯這個了。」
她轉身背對蘇曉檣和路明非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著走,「你們都這副樣子了還硬要闖到這裡來,證明你們不管遇到什麼都想要通關這個喪心病狂的遊戲吧?」
「你是指尼伯龍根嗎?如果是的話,我們都有要通關的理由。」蘇曉檣點頭。
他們順著月台靠近隧道的黃線向前走,身旁立柱一根接著一根路過,安靜空曠的站台只能聽見三人的腳步聲和交流聲,空蕩,荒涼。
「路明非是為了找他的小老婆所以甘願拼命都要當真男人下到第九層(路明非此時突然抬了抬頭),那你呢?師妹。」
「我?」
「林年應該百般提醒過你要優先保全自己,在尼伯龍根外不給他添麻煩就是你能做的最大的幫助了吧?為什麼還要執意拉著路明非衝到這麼深的地方來冒險?」曼蒂的語氣平淡,但路明非聽著直冒汗,這女人當真說話是一點面子都不留,有些大家都清楚,但卻不好說的話她直接就往人肺管子裡捅。
蘇曉檣垂在身側的手悄無聲息地抓緊了下髒兮兮的衣擺,「我有我自己的理由。」
曼蒂走在前面悠然說道:「就算給林年添麻煩也要一意孤行?你剛才不是才說了我們這些『被保護的人』要避免給林年找麻煩麼?現在你可就是標準的『麻煩的女人』哦,說難聽點就是不知好歹的『累贅』.別當雙標狗哦師妹!控訴我麻煩的時候又在自己給人找麻煩。」
「我們.不一樣。」
「狗屁的不一樣,別太自以為是了。」曼蒂懶散地說,「這年頭誰又沒有一點自己的理由?誰又能保證自己不會把那個正當理由給搞砸?出發點好的就不是給人找麻煩了?都是成年人了,拿結果論說話,給人找麻煩了就是找麻煩了,承認就好。」
她頓了一下,然後釋懷地笑了笑,「也對,反正他又不捨得罵你,你惹禍他也會給你擦屁股,他最溫柔的嘛,完美男友的嘛,當女友的作一點也沒什麼,反倒是可以凸顯男友的能力,你看,換這種說法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蘇曉檣沉默,她想說什麼,但卻沒有開口。
「好了,都少說兩句!」路明非捏了捏鼻樑,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媽的,為什麼這種關鍵時候林年不在.他在這裡你們再這樣吵一個試試?別當著一套背著一套好嗎?要吵去找林年吵,都什麼破事情。」
他這個看電視節目都會因為內容尷尬到轉台避過的人,哪裡見得這種場面?有些煩躁和鬱悶,打心底里可能覺得這些女人事情真多。
哪像他們男人,有架就吵,有事情就說,鬧完了都幾把哥們兒拍拍肩膀就去上網了。
「女人都是這樣的,當著一套背著一套,男友面前當然要裝乖乖女,男友背後該撕逼撕逼,該吵架吵架,你看的那些白蓮花從頭到尾的完美女主角是不存在的。」曼蒂饒有趣味地回頭看了一眼路明非,「你以為陳雯雯在背底下就沒跟她的閨蜜聊過一些尺度誇張,八卦長八卦短的破事?你在蘇菲拉德披薩館裡裝大的時候,同桌有女生小聲討論你好帥想要聯繫方式,你猜陳雯雯有沒有偷偷抓裙擺用厭惡的表情看她們?但她有想過自己以前是怎麼樣對你的嗎?」
路明非覺得自己就不該開口的。「.你怎麼知道陳雯雯的事情?」
「我知道她在尼伯龍根里,具體在哪裡不清楚,如果你們在前面的關卡沒遇到她的話應該就是到後面去了吧。」曼蒂搖了搖頭,似乎沒興趣刺撓路明非這個尋妻跟喪妻似的倒霉蛋。
「陳雯雯在尼伯龍根里?她怎麼會在這裡?」蘇曉檣兀然站住了腳步看向路明非的背影,剛才曼蒂提到什麼路明非為了女友闖九層的時候她就想問了,現在提到了陳雯雯的名字讓她有點始料不及。
路明非也停住了腳步,不說話。
「意外被帶進來的,應該沒死,正統的下一任『月』跟在她身邊,沒意外的話不會出什麼意外。」曼蒂擺了擺手,「但再這麼拖下去就不一定了,那男孩雖然靠譜,但能力還是有限,在尼伯龍根里撐不了多久,所以你們想找人就得趕緊了。」
「你剛開始說的跳關沒那麼簡單是什麼意思?這裡不是通往8號線的站台嗎?」路明非開口問。
「當然不是,這裡就是7號線,也是想通關尼伯龍根的人必須通過的第7關,喏,BOSS就在前面了。」走在前面的曼蒂停了下來,站在月台黃線邊上衝著不遠處吊燈下抬首示意。
路明非和蘇曉檣循著看了過去,然後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寒意從尾椎骨里串了起來直通天靈蓋。
他們看見了那白色光圈下孤坐在那裡的瘦骨嶙峋暴露粉紅牙床的釘子頭怪人,仿佛感應到了他們的目光,那黢黑深陷的眼窩也抬了起來盯住了他們。
吊燈下,那張西洋棋的棋盤黑白棋子停放完整,只等待著新的玩家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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