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些年紀的中年人或是老人,都還記得蘇家曾經的盛況,還記得蘇家那個如花般美好的大小姐。
而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卻是那個與親娘遠走他鄉,帶走蘇家最後余錢的王氏的女兒,王懷蝶。
或者說,蔣懷蝶。
所有人都看著蔣氏,看著她失控,看著她啜泣,看著流著淚捂著耳,不願再聽李寬對她姐姐的羞辱。
偏偏這時,李寬還罵了一句:「她死了還被閻王殿的小鬼勾走舌頭,她不是好東西,你也不是好東西!」
人群中,有人大聲回了句:「蘇姑娘是被冤枉的!」
那聲一出,所有人都看過去,是一張生面孔,穿著土氣的粗布衣衫,看起來是縣城周邊下轄某個村莊的村人。
而小黎一眼就認出了那人,是柏三村的人,好像還和黑水村的大虎有親戚關係。
對於自己的小弟家的人際關係,小黎還是有點記憶的。
那位村人說完之後,似也發現自己引起轟動了,他又有些害怕,縮著脖子,輕輕的嘀咕:「當初的事……都,都是誤會……蘇姑娘,很可憐的……」
伊人已逝,是不是冤枉已經無從定論,但可憐倒是真的。
好好的千金小姐,一朝家破人亡,自己也淪落青樓,這豈止是可憐二字可以形容的?
這麼想來,大家看蔣氏的目光又有些變化,這竟然是蘇家那個大小姐的妹妹,可當初,正是因為她娘帶走了所有錢,致使蘇大小姐無錢還債,才流落青樓的,現在她這姐妹情深的樣子,又是什麼意思?
蔣氏沒有解釋,她知道現在自己多說多錯,她不願聽李寬胡言亂語,卻也只敢衝上去打他,或是捂著自己的耳,她不敢說太多姐姐的事,因為那與她自己息息相關。
而她不說,柳蔚代她說了。
柳蔚還是問的李寬:「你說蔣氏的姐姐被小鬼勾走舌頭,這是什麼意思?」
李寬嗤笑一聲,將當初的流言說了一遍,等他說完,柳蔚的表情已經變了。
小黎這時也湊了過來,悄悄在娘親耳朵邊嘀咕了幾句什麼,都是些他自己的猜想,沒有證據,但他在之前聽聞紅粉姑娘的慘狀後,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因為缺乏證據支持,一直是他自己瞎想。
而柳蔚聽了兒子的話,再看蔣氏那搖搖欲墜的模樣,心中的勝算已經超過六成。
柳蔚走到蔣氏面前,垂首瞧著蔣氏的眼睛,拿開她捂著耳朵的手,問:「這就是原因嗎?你,毀屍的原因?」
蔣氏聽了手指顫了一下,死命別過頭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沒有證據,你們不要冤枉我!」
這個狡辯,中氣十足,但偏她的表情漏洞百出。
蔣氏擅長設想,她有很強的自保意識,在遇到危險時,她會在極快的時間內,將最壞的結果設想出來,從而尋求破解之法。
但她並非萬能,她的聰明睿智,自信滿滿,驟然間遭遇了李寬的致命一擊。
精明的兇手,不懼被人復原他的作案過程,甚至面對鐵證如山,他也能淡淡一笑,毫不在乎。
可動機呢。
殺人是需要動機的,而動機就是仇恨的本源。
柳蔚知道,她找到這個動機了,而蔣氏現在的狀態,就處於被迫面對自己的動機,面對自己最初的仇恨。
仇恨就像傷疤,傷疤徒然被揭開,她一方面想掩蓋傷口,一方面又不知該用什麼掩蓋。
她慌亂了,慌亂的結果,就是她的自信被攻破了。
若說之前的蔣氏還是堅固的壁壘,那現在的她,薄弱得仿佛一張白紙,她臉上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柳蔚甚至不需要特地觀察,一個眼神,便能看出她的徘徊,她的驚慌。
「我之前一直好奇,除開黃二寶外,三個死者,為什麼有三種死法,高槐,被人砍成兩半,孫箭成了肉醬,孫桐成了炸肉塊,很有創意的毀屍方法,可圖什麼?先人有鞭屍之刑,只有恨到極致,才會在對方死後,朝對方的屍體持續泄憤。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將兇手殺人動機定義在仇恨上面,可我不明白,他們三人,能與誰,同時結這麼大的仇?」
蔣氏狠狠的握住自己的拳頭,隨著柳蔚的話越說越多,她心裡的惶恐再也抑制不住,她不敢鬆懈,她怕一旦鬆懈,她會被完全擊倒,她現在在想辦法,拼命想辦法,想儘快挽回自己的失態。
可偏偏,有人不間斷在攻擊她的心防。
「現在我明白了,仇,或許沒有那麼大的仇,這更像是一種報復,你在替你姐姐報復,對嗎?」
蔣氏依舊咬緊牙關,說著同一句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柳蔚笑了:「當初的事,我不知道,你姐姐究竟怎麼死的,我也不清楚,可你是清楚的,所以當流言都指向你姐姐是多行不義,死後還被小鬼勾走舌頭後,你便不服氣了,然後,你對高槐、孫箭、孫桐的屍體,實施了同樣的報複方式,這個案件,我簡稱為地獄案怎麼樣?」
蔣氏此時已經紅了眼睛,她拼命的瞪大眼睛,瞅著柳蔚,一字一句的道:「你沒有證據,你沒有證據證明我殺了人,我沒有殺人,沒有!」
柳蔚擺擺手:「先別急著否認,聽我說完。」
「我不想聽。」蔣氏打斷!
柳蔚看她:「那就由不得你了。」
柳蔚繼續道:「石壓地獄,先人言,十八層地獄的第十一層,凡在世之人,產下一嬰兒,無論是何種原因,將嬰兒溺斃,拋棄者,這種人死後,便打入石壓地獄,刑法,是將人放在一口石槽中,上方吊著巨石,將綁石的繩子砍斷,讓巨石落下,砸碎槽中之人……之前在後堂你同我說,黃二寶的孩子是高槐的,這是假的對嗎?你既用了石壓地獄對付孫箭,那麼那個孩子一定是孫箭的,你還說那孩子是病死的,也是假的吧?他是被孫箭殺了,大概就是,孫箭發現了黃二寶與高槐的關係,誤以為那孩子不是他的,所以毀了那孩子。讓我想想,他怎會發現黃二寶與高槐的關係?怎會在孩子生下後,再懷疑孩子的父親?你告訴他的,是嗎?」
「不是,不是,不是!」蔣氏瞪著柳蔚,兇狠的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