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只給該用的人
小黎說著,從萬能背包里掏出幾個小瓶子,找了找,找到其中一個,從裡頭抖出一顆紅的藥丸,小短手捏著,塞進榻上男子的嘴裡。
那藥丸入口即化,不需吞咽。
看著男子用下藥後,臉慢慢緩和,小黎將瓶子放回去,搬了個凳子,坐到軟榻前面。
嚴裴大腦已經有些混亂了,長久的疼痛,令他四肢僵硬,動彈不得,直到喉間一股不知何物的清涼,灌入神經,他這才淺淺找回些神智。
今日的發作,好像時間短了些,嚴裴知道,找回神智後,過不了多久,疼痛就會慢慢離開。
他在耐心等待,他知道,自己又熬過了一次,只是不知,他為何要熬?
就這麼疼死,難道不是最好的結局嗎?
時間一寸一寸過去,等到嚴裴徹底緩過來,一睜開眼,卻對上一張稚嫩可愛的小臉。
他愣了一下,腦子還有些混沌,分辨了好久,才識出這人是誰。
「你醒了?」柳小黎將頭探過去一點。
看著男子還有些迷茫的眼睛,小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又掰掰他的眼皮看了看,隨即點頭:「過去了,你現在不痛了?」
嚴裴沒說話,他喉嚨乾澀,每次發病後,總有一會兒說不出話。
「還痛嗎?」柳小黎抓抓頭,覺得有些不合理:「我給你吃的是紅血丸,雖然無法治好你的苦髓之毒,但也是止痛良藥,上次三嬸生孩子難產,就是吃了這個才順利誕下六郎的。」
他自顧自的咕噥著,又摸出自己的藥瓶,抖出一顆聞了聞,確定藥沒壞,藥效也沒過,又看向嚴裴:「真的還痛嗎?」
「不,不痛。」找回音調的男人,聲音還是那般清冷,卻帶著幾絲沉重的黯啞。
柳小黎鬆了口氣,又看到旁邊小几上有個小藥錦袋,他順手抓過來:「這是你平日吃的藥嗎?方才我沒看見。」
說著,將袋子打開。
可看到裡面的藥丸時,卻皺起眉:「這是什麼?」
小黎聞了聞:「人參,鹿茸,沉香,石膏,銀花,棗仁……這什麼啊,都是補氣血的,卻止不了半點痛,況且你這身子,吃這些也沒用,苦髓之毒痛的又不是內臟,是骨頭,拿這些能頂什麼用。」
他說著,將那袋子隨手扔開,一臉嫌棄的摸樣。
嚴裴瞧著方才於文堯帶來的袋子被丟他得老遠,沒說什麼,只調整了一下聲音,問:「你不是走了?」
「哼,你的朋友在外面找我,我進來躲躲。」柳小黎說著,又跳起來道:「我方才救了你一次,你不能出賣我,那紅血丸可不是我做的,是我爹做的,藥效十足,外面賣的話,少說也要兩百兩一顆呢。」
嚴裴常年冰封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看著他,認真問:「苦髓之毒,是什麼?」
他其實,還是想知道。
柳小黎坐會凳子上,大概覺得看這個病秧子挺順眼的,沒左右而言他,只回憶著說:「苦髓之毒,有名不得症,中此毒者,什麼都不得,不得喜,不得悲,不得熱,不得冷,不得急,不得燥,不得累,不得辛苦,不得行魚水之歡,一旦犯了其中一項,通體骨髓劇痛,不是痛內腹,也不是痛肉皮,就是痛骨頭,兩百零六根骨頭,根根劇痛,蔓延全身,無一處倖免。我爹說,要不是少爺命,還真不敢中這種毒,中不起。」
嚴裴越聽越沉重,半晌,苦笑一聲:「是啊,中不起……」
柳小黎問:「你是少爺嗎?」
嚴裴難得有問必答:「算是。」
「那你為什麼不治?」柳小黎不懂:「這毒這麼折磨人,你中毒超過十年之久,為何不治?你是少爺,家裡應當有錢給你治才對。」
「治?」嚴裴像是回憶到什麼,眼中冷意越發深邃:「治了十五年,至今未解。」
「啊?」柳小黎很驚訝:「治了十五年?這麼久?」
隨即又想到什麼,嚴肅的說:「你上當了,你肯定被騙了,我爹說,江湖上有些郎中,毫無醫德,他們將那種明明可以很快治好的病,用足了貴价藥,拖延時間,卻就是不給治好,就是為了坑錢,你肯定被坑了,你要換個大夫。」
嚴裴瞧著他:「換了十幾個。」
「十幾個都沒治好?」
「恩。」
柳小黎抓抓頭,想了一下,說:「他們肯定是一夥的。」
嚴裴一笑,笑意到了胸口,又被他及時遏制住,他的病,不能笑:「是真的治不好。」
「誰說的?」柳小黎睜大眼睛:「苦髓之毒雖然是毒中比較偏門的,但應該是可以治的,就算不能治,也總有緩解疼痛之法,我回去問問我爹,我爹肯定知道,我爹特別厲害。」
嚴裴想說不用了,他本就是個想死之人,十多年來,剛開始他也還帶著希望,可到後來,當每次希望變作更深的絕望,他便不再抱任何幻想,如今,即便有人拿著一顆仙丹到他面前,他也再提不起一丁點興趣。
誰不想活,可活成了遠在天邊的願望,可望不可及,又何必要去眷戀,不如早早死了心,斷了那份攪人心神的念。
柳小黎看他滿臉死氣,又從背包里,拿出紅血丸的瓶子,遞給他:「裡面還有三顆,你拿著,若是痛到極致,服下一顆,可緩疼痛。」
嚴裴盯著那個瓶子,有些心動。
不為活,只為能少痛點。
「我給你銀子。」嚴裴說著,要起身,去拿金銀匣子。
柳小黎按住他:「算了,幾百兩銀子,我也不貪,若是想靠醫藥賺錢,我爹早便富可敵國了,我們的藥素來不賣,只給該用的人,在該用的時候用。」
娘親常說,濟世為懷,不該只是一個詞,給斷絕生機之人治病,那是積德,給腰纏萬貫,為富不仁之人治病,那才該獅子大開口。
柳小黎覺得,眼前這個人腰上並沒有綁著萬貫,好像也沒那個精神去為富不仁,並且他就是個即將斷絕生機之人,符合所有要求,因此,可以送藥。
嚴裴沒說話,卻盯著眼前小孩,目不轉睛。
他腦中,不覺勾畫出這小孩父親的摸樣,應該是個仙風道骨,笑面溫和,人善心慈的長者。
「替我,多謝令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