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凌晨兩點多,專案組被一陣強有力的敲門聲驚醒。老張所長此時的到來使人感到意外卻又在各位的意料之中,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在見到他的那一刻鬆了一口氣,還好他來了!對於累了一天的專案組成員來講,一場好的睡眠將會是他們最奢侈的補償,可當張所長頂著一雙疲憊泛紅的眼睛來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都明白這會是一個不眠之夜。這時候沒有人有任何一絲不滿,反之,他們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都充滿著期待與嘆息!
邱建把老張所長帶到自己休息的外科診室,把自己的煙和火遞給他,並沒有著急著開口問話。黃娟拿著自己的本子坐在房間的角落靜靜地候著,劉向陽和段曉飛也規矩的站在門口旁邊,艾華等其他人都各自到位後在門口來回晃了兩圈,最後像是下了個重要的決定,跑到邱建旁邊擺了個小學生上課的造型,端坐在一根小板凳上。那真是一根小板凳,竹條編扎而成,可能就是給小孩子坐的,因為承受了艾華太多的重量而發出不滿的唧唧聲。老張所長被對面艾華的舉動逗笑,原本緊張的心情也隨之放鬆,吐了口氣,將手裡的第二根快要燃到盡頭的菸蒂丟在地上踩滅。
「邱隊長、艾醫生、各位,看來你們應該都已經猜到我的來意了,慚愧啊!不瞞各位,我來,是來自首的!我知法犯法,我要為我所犯下的罪行悔過!」
邱建遞了瓶礦泉水給老張所長,示意他慢慢講。接過水,老張所長開始回憶敘述,「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里那些挖出骸骨的人相繼失蹤,整個案件毫無頭緒,鎮上和區里都派過人過來支援,但始終沒有進展。我害怕兇手會繼續犯案,所以越級向市里打了電話求助。」
「你是怕僅剩下的劉偉也會失蹤,對嗎?」邱建在適當的時候插話,把老張所長的回憶往重點上引。
「是的。」老張所長點點頭,沒有否認。「劉偉是我已故戰友的兒子,也是我的乾兒子,他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是我辜負了老戰友的囑託,沒有照看好他。所以這麼多年,我對他的所作所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想到這小子,竟然惹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和張大勇四人從小時候就經常裹在一起玩耍、搗亂,這次從地里挖出一副死人骨頭,我以為本來沒多大點事,農村人家的地里,哪能不埋點死人呢?要麼是自家的先人,要麼是別家的先人,所以一開始我沒咋放在心上,只是循例往上進行匯報,區里也是循例派人來查驗,主要為了核實死者的身份看是哪家的人,我也請村長查了現存有的族譜什麼的。可沒想到,等檢查之後發現,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村里近年來去世的人可都是火化的,出現這種情況那就不一般了。
我找到劉偉想問清楚情況,這小子懵懵懂懂的,一問三不知!我怕他惹上麻煩,警告他不要和張大勇等人來往,可事情還沒有結束。挖出骸骨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了,沒有一點痕跡,直到張大勇失蹤後,劉偉開始著急害怕,主動找到我,想讓我保護他。我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多次向上面要求警力支援,支援是來了,可仍舊沒有控制住事情的發展,劉五也失蹤了。劉五失蹤後我每天都派了兩名民警監視劉偉,也是為了保護他。
昨天早上,我給你們打了電話,也從區里得知你們即將成立專案組來這裡查案的時候,我很興奮,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沒忍住,和翠兒多說了兩句。當她聽到我說專案組中會有一名高超的法醫隨行的時候,她顯得很緊張。」說道這裡,老張所長頓了頓,看了眼仍舊端坐在小板凳上的艾華,繼續描述。「我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可當時時間有限,我必須得回到所里準備,所以沒細緻地詢問她。當我晚上回到家裡準備詳細問問她的時候,竟然發現,她……她和劉偉……,她和劉偉抱在一起!我當時氣瘋了,劉偉就算再是我的乾兒子,可他這個樣子,而且他已經結婚有了孩子,翠兒這樣算個什麼?
我把劉偉趕走後詢問翠兒緣由,翠兒告訴我她是被逼的,說劉偉發現了她的秘密所以強迫她,還好我回來得及時,這小子沒有得逞。真是反了天了,主意竟然打到我閨女頭上來了!我追問翠兒的秘密是什麼,沒想到她從衣服口袋裡掏了兩截人骨頭出來!我清楚記得昨天下午艾醫生驗骨的時候說骨頭不見了六塊,可我之前檢查的是少了四塊,另外兩塊是昨天下午你們到達之前翠兒偷的。她之前不懂事想拍張照片,結果劃傷了手,怕被懷疑,所以趁夜裡沒人,來清洗了骸骨並偷了兩塊。詳細的,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我在得知這個事情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正確處理,而是讓翠兒想辦法把骨頭給還回去,想著包庇她犯的事,我真是愧對國家,愧對黨啊!」老張所長掬了把淚,擰開手中的礦泉水喝了口,慢慢地平復著情緒。
「所以,在今天早上我們去劉偉家裡的時候你會問我昨天晚上衛生院是否有動靜?」邱建回憶起早上老張所長的每一個異常點,結合他現在的描述進行事實確認。
「是的。」老張所長點點頭,「因為昨天晚上實在太累了,我睡得有點早,半夜醒了發現翠兒沒在屋子裡,怕翠兒會因為我的話半夜裡回衛生院還骨頭,那還不被你們逮個現行嗎?結果後來發現這丫頭只不過起夜去了趟廁所,她還沒那膽子。可等早上看見你的時候,卻忍不住還是想再確認一下。」
「那放棄監視劉偉的命令下達是基於什麼原因呢?」邱建追問。
「是我不想再保護他了,這個混小子,太過分了!今早等短會結束後我假借你的名義告知其他人,把他們調去干別的了。」
「那在我與劉偉的談話時,你藉故打斷我們呢?」
「我那時都沒怎麼聽你們具體談了些什麼,迷迷糊糊地就只聽見一句『女朋友』,我怕這小子亂說話所以才藉故打斷,後來中午我提前離開,還專門找到他警告過他不要亂講,所以……真是抱歉!昨天下午我聽見你們說要再找劉偉了解情況,而且黃警官也告知我她已經找過翠兒,雖然我不清楚你們具體都知曉了些什麼,但我明白,我的所作所為是瞞不了你們的。幾經考慮,我決定要想組織坦白一切!」
老張所長說完以後從口袋裡掏出用手絹包裹的兩塊骨頭,遞給艾華。他的描述和邱建他們所了解的情況,幾乎可以對得上號了。所以,正如艾華所言,假如這些人所說的都是真話,那麼兜了一圈,他們又回到了原地。為了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性,邱建等人的方向將再次發生變化。他們不但要核實關鍵人物所交代的事情的真實性,從中找到突破打開缺口,或是確認其真實性畫上句號;他們還要假設事情無進展,還原一切回到最初,重新細節檢查,梳理頭緒,爭取找到新的方向,撕開一個口子。
咯咯咯……咯咯咯……,時間總是在不經意之間過得飛快,送走老張所長,已經五點半了,村裡的雞都已經起床唱歌了,邱建幾人還未來得及上床補覺。抓緊時間休息片刻,明天還有更多的事情等待著大家,浪費一秒都是奢侈的,這個概念對於艾華來講尤為突出。等邱建送完老張所長回到外科診室的時候,發現艾華已經霸占了自己辛苦鋪的床,呼吸均勻,進入了夢鄉。艾華在上半夜的時候自己沒有鋪床,是和段曉飛、劉向陽擠的一間屋子,下半夜聽完老張所長的話後,他居然堂而皇之地霸占了邱建的床,無奈兩人只有擠擠,所以當早上八點鐘黃娟敲門叫起床的時候,兩人均被摟在一起的睡姿嚇傻了樣。
今天是9號,按照失蹤人員案發的規律性計算,邱建等人還剩下3天的時間,兇手還沒有眉目,他們必須趕在下一次案發前偵破此案,時間已經不多了。簡單洗漱之後,眾人匆匆抵達派出所,老張所長也在片刻後到了。昨天夜裡,當老張所長坦白自己曾阻撓案件調查的行為後,邱建並沒有對其進行過多的怪罪,而是讓他打起精神全力查案,儘早破案將功折罪。
由於昨天的線索梳理還要等劉向東的答案,所以邱建今天除了單獨安排段曉飛和劉向陽對劉偉進行暗地監視之外,並沒有重新擬定新的計劃,大家還是以之前的方向繼續收集新的線索,只是特別交代大家要注意細節,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性。艾華通過電話聯繫瀧洲區分局法醫團隊準備相關驗屍儀器設備及運輸車輛,準備在今天將女屍骨骸運回區里重新做詳細檢驗。
上午,艾華在所里等待瀧洲區的運屍車,邱建、黃娟和老張所長在派出所研究案情,其他人員分成小組外出調查,大家都在有條不紊的開展自己的工作。終於,上午11點左右,邱建收到區里劉向東的緊急電話,得知了一條重要的信息,這條信息使整個查案進程陷入僵局。劉向東告訴邱建,他現在正搭區里派遣的運屍車回東林村,而邱建之前交於其的任務也基本完成,他通過邱建的提示和劉向陽昨晚提供的三個地址,請瀧洲區和sz市警方連夜核查發現,郵寄東西給張大勇的那三個地址所住的人是來自a市東林村的人,但並非趙燕本人。今早深圳警方已找到真正的寄件人,是一位名叫劉四的男子,根據寄件地址上的兩個區域暫住人口登記顯示,並沒有一個來自東林村叫做趙燕的人。
邱建眉頭深鎖,舊的謎題還沒有解開,新的問題又出現:東西不是趙燕寄的,而是一個叫做劉四的人,這個人和趙燕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替趙燕寄東西給張大勇?還是張大勇知道東西不是趙燕寄的,他故意亂說的,什麼目的?趙燕沒有在郵寄地址的這兩個區住過,那她現在在哪裡?她到底是否有到過深圳?到底這些郵寄的包裹和趙燕是否和此案有關聯?邱建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些許懷疑,但電話里說不清楚,他要等劉向東回來,他必須要知道詳細的細節,每一個!
陣陣飯菜香從隔壁傳來,出來段曉飛和劉向陽,上午出勤的民警們也陸續回到所里,午飯時間到了。艾華捂著嘰里咕嚕亂叫的肚子,跑到還在討論案情的邱建幾人的小桌前,準備說服邀請幾人現行就餐,再工作。可待他還未走近,邱建便拖了根凳子擺在身旁,請艾華參與他們並告知他在上午收到的消息。艾華的身份雖然只是一名法醫,可從這兩天的接觸來看,艾華不僅具備專業的檢驗手段,他的邏輯推理能力也是不錯的,非常縝密,關鍵是他偶爾提出的大膽假設很富有建設性,或許能為目前的僵局打開新的缺口,張翠兒的問題推斷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可憐的艾華忍受著胃裡發出的抗議聲,耐著性子聽完邱建的話,緊接著陷入沉默。邱建幾人並沒有著急催促艾華發表相關意見,都在耐心的等待他的看法,艾華沒有讓大家失望,七八分鐘後,他在眾人期盼的眼神中開口了,他一開口,就做出了一個大膽無比的假設,這個假設是邱建三人在討論了一上午都沒有考慮到的,因為它確實太大膽,甚至完美地給予了這個案件很好的開始和過程。
「我在想,如果趙燕沒有去深圳,她甚至沒有離開東林村,那我大概知道這個案子的一些基本情況了。」艾華對邱建幾人表態。
「怎麼說?」
「假設,我只是假設啊!假設趙燕當初並沒有離開東林村,或許她還未來得及離開,就被殺害了,那麼這個案件的開始就有了完美的解釋,而且骸骨的身份也可以確定了。我們假設趙燕在離開之前被人給殺掉並且掩埋,而兇手對外宣稱其去了外地打工,因為趙燕並非本村人,所以也沒有人會特別關注她的去向,除了她的男朋友張大勇。而兇手為了掩蓋他殺人的事實,所以每年都會以趙燕的名義寄東西給張大勇,因為對目前郵寄系統不了解,所以寄東西的劉四留下了尾巴被我們查到。
現在,趙燕的屍骨被挖了出來,張大勇可能因此了解到兇手的某些信息,所以兇手以女鬼報復殺人的名義,殺掉了張大勇。然而,女鬼報復殺人不能只殺張大勇一個,畢竟挖出骸骨的有五個人,所以為了圓這個傳說,他必須將挖出骸骨的五個人相繼殺掉。遠在深圳的劉四是同夥,這個人很關鍵,必須提審,從他的身上一定可以發現一些線索。」
邱建在沉思幾分鐘之後問道,「可是你不是說死者已經死了起碼7年或者更長嗎?趙燕是4年前才離開的,怎麼可能會是同一個人呢?」
「其實也不一定。目前死者留下的就只有一具骸骨而已,我初步推測的死亡時間只能夠從她白骨化的程度來計算,如果她被殺害後就立即被掩埋,那麼她完全白骨化的時間應該在7-10年左右,東林村臨近亞熱帶,氣候常年炎熱濕潤,年限可能會縮短,5-6年應該就可以達到這種程度。但是,如果屍體是在本來就已經大面積腐爛的程度才掩埋的話,那4年完全可以白骨化,最主要的是,發現屍體的地方沒有殘留衣物或者其他,屍體很可能是被二次掩埋的。所以,我才有這樣的推測」
「照你這麼推測,兇手之前連續殺掉幾個人,其實已經造成了女鬼報復殺人的說法,那麼現在骸骨被我們嚴密監管,他很難偷到,那劉偉他會否放棄呢?」
艾華搖搖頭,「既然挖出骸骨的是五個人,那麼人還沒有死完,女鬼報復殺人的說法就存在破綻,而劉偉與失蹤的幾個人關係良好,保不齊會知道一些事情,如果不殺他可能會留下隱患。但兇手每次殺人之前都會偷女屍的骸骨,骸骨存放在衛生院裡面,兇手之前一定是通過某種特殊的方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骨頭。現在我們住在衛生院裡,白天有上班的醫生護士,晚上有我們,他偷骨頭的機會很渺茫。我覺得,在他沒有順利偷走骨頭之前,劉偉應該是安全的。我們可以趁我將女屍骸骨運往區里檢驗,爭取一段時間,待大局確定之後,可以以此做餌,引兇手上鉤。」
黃娟看著神情篤定的艾華心想,如果不是確定艾華是和自己一起來的東林村,黃娟都要懷疑他是否目睹了整個案件的案發經過,這麼清晰完整。聽他的描述,黃娟甚至可以在腦海中看到一些畫面。這個法醫太神奇了,如果不做法醫,他除了可以去做模特之外,還可以去寫小說嘛,上帝和佛祖都不會餓死他的。
「可如果骸骨不是趙燕,而是其他人,有人殺了人,把屍體埋在張大勇家的地里,就算以後被發現,首要被懷疑的多半是張大勇,兇手以此陷害。殺人埋屍是是張大勇的仇人,所以在他們挖出骸骨的時候也設想到這個問題,後來找到兇手,沒想到卻被逐一兇手擄走或者殺害,兇手可能不止一人,又或者兇手就是挖出骸骨五人中的一人。」邱建提出不一樣的想法,「但不管怎樣,張大勇的人際關係需要重新重點調查。我同意艾醫生的建議,待二次檢驗結束後,我們可以把骸骨做餌,釣兇手上鉤。可這段時間我們也不能鬆懈對劉偉的監視保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一條人命,我們不能輕視。」
老張所長見艾華張張嘴似乎還有什麼想法要表達,便開口詢問,可艾華捂著肚子埋怨著說,已經過了飯點,胃都餓疼了……。邱建笑笑,招呼著先去吃飯,黃娟走在最後再次從頭到腳的打量起艾華,都說女人善變,艾醫生有過之而無不及呀,剛才還在一本正經地分析案情呢,馬上就變臉怪大家不注意準點吃飯了。可他們有限的、遲來的午餐還等來了幾個蹭飯的傢伙,這些人還都是熟人。來人並非其他,而是上午打電話說還在路上的劉向東。
劉向東不僅帶來了幫忙運骸骨的司機,還帶來了之前在區里協助艾華查檔案的那個小姑娘,說是人家特意以助手的名義申請過來幫忙艾華。但此刻的那個小姑娘再見到艾華的時候喪失了之前的熱情,只是一臉沮喪地盯著艾華看了幾眼,大家不明所以,可一路過來的劉向東卻是門兒清。那小姑娘估計是看上艾華,想趁此機會過來拉攏拉攏關係,培養感情的,可被一位臨時搭車的乘客給破壞了。這位最後下車的乘客是位時尚美女,身材高挑,穿著一襲連衣翠花長裙,腰細白色細皮帶,一頭漂亮的長捲髮被自然地攏到一邊,手拿著buberry最新一季的手包,腳蹬一雙裸色5寸高跟鞋,緩緩地走到艾華的身邊站穩,輕聲道:「hi!」
艾華瞪大雙眼看著面前的美女,詫異出聲,「你怎麼來了?」
此人不是外人,而是昨天金絲眼鏡男對艾華提起過的,來瀧洲區開心理研討會的,艾華的老婆,美媛。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口子還能不能低調地當醫生了,都長成這樣,還穿得這麼光鮮時尚,給廣大窮苦普通的人民群眾留條活路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黃娟在大家見面認識之後就在心裡腹誹,估計那小姑娘就是在得知了美媛的身份之後泄了氣吧,算了,還是先吃飯吧,肚皮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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