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臉微白。
石磯的話是誅心之言,她無法回答,所以沉默。
但她眼中的光芒卻更加銳利。
她的傲氣是內斂的,她的怒意也是內斂的。
內斂並不是沒有,恰恰相反,內斂一旦釋放便會如火山爆發。
「出劍吧!」
三個字,石磯結束了她的惡言,不留情面戳破偽善可不就是惡言。
這一刻的石磯毫無疑問是惡人。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她留給截教乃至三教門人弟子的形象,與人為善,廣結善緣,毫無脾氣,大概正是這樣,才給了她們錯覺,也給了她們想摸摸她頭皮軟硬的勇氣。
人都是慣出來的,稱呼她們一聲道友,她們真把自己當道友了。
與人為善的石磯看破不說破,與人為惡的石磯卻是零容忍。
碧霄撞上了,三霄送上了門,她自是不會客氣。
雲霄取出劍,是一柄清亮如水的劍。
「琴師是否要換一柄劍?」
雲霄這綿里藏針的一問也不簡單。
石磯笑了笑,道:「怕我輸了怪劍不好?」
「不敢!」
「出劍吧,來都來了,有何不敢的!」
「請琴師賜教!」
雲霄眼中光芒與手中秋水長劍同出。
寒光湛湛,庭院肅殺。
碧霄瓊霄的心不約而同的提起同雲霄手中的劍一起刺向了石磯。
有情無情各持木劍站在石磯身後臉上不見一點擔憂卻皺了皺眉頭,她們決定從今往後不跟三霄說話。
小青鸞無聲無息落在屋頂,她美麗動人的眼中唯見冷意。
院門外的大白鵝縮著脖子後退的同時輕輕拍打了兩下翅膀,算是替惡主加油。
雲霄白衣激盪,劍帶颶風,聲勢浩大,十成十的大羅金仙威能。
颶風帶起塵埃,黃塵滾滾。
「定!」
一個淡漠的聲音。
颶風止息,塵埃粒粒懸浮。
白影穿過。
「噗!」
雲之劍染血,染的是大羅金仙之血。
「手不對!」
嚴厲的聲音響起。
雲霄握劍的皓腕一朵晶瑩鮮紅的血花盛開。
白影返回,分毫不差站在原位,兩腳正好踩在原來腳印上,粒粒懸浮塵埃落地。
除了雲之劍上的血與雲霄手腕上的血花,在場誰都沒看清石磯是如何出劍的,包括雲霄。
浮光掠影,信手一劍,就破開了雲霄大羅金仙之身,瓊霄碧霄已經震驚的說不出話了。
唯雲霄本人盯著石磯道:「琴師竟有定風之術?」
「不是定風,而是控風,或者說……無風!」
能傷她的風也許有,但她還沒見到。
雲霄手腕的血一直在流,石磯破開雲霄大羅金仙之體自是動用了丹田陰風,陰風入體,傷口不是那麼容易癒合的。
「請琴師賜教!」
雲霄有超越常人的毅力與堅韌。
秋水亮起,一劍奔來,決絕慘烈。
白影瞬移。
「噗噗噗噗……」
肩膀、手臂、手腕、手背、左腿、右腿、左腳,七朵血花暈開。
「都不對!」
劍尖滴血,石磯冰冷無情的聲音響起。
雲霄身子微顫,握劍的手顫抖的厲害。
「大姐!」
「大姐!」
瓊霄碧霄悲聲上前欲扶她。
卻被雲霄拒絕了。
雲霄以劍拄地,目光卻更加沉靜。
她看著石磯,石磯也看著她,未再出劍。
只有雲之劍劍尖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瓊霄碧霄看向石磯的眼裡生出了恨意。
石磯卻笑了笑。
「多謝琴師指點!」雲霄抱劍行禮,聲音略顯嘶啞。
指點,確實是指點,不過石磯指點有情無情用的是劍背,指點她則用的是劍尖。
「不必客氣。」
石磯笑了笑,一揮手,雲之劍被她拋向天空,嘭然一聲,劍碎成了雲,不過不再是潔白無瑕的白雲,而是染了大羅金仙之血的紅雲。
石磯走回屋檐下就著躺椅躺下,眼睛慢慢合上,舒服愜意的神情初開,眉心卻蹙了蹙,她抬手大袖一拂,院子上空遮住了太陽的那朵紅雲不知被她拂到哪裡去了。
陽光落下,落入院裡,落入屋檐,落在她身上,落在她臉上,她的眉心才舒展開來,身下的搖椅也搖了起來,一下,一下,極富節奏,躺椅上的她也歸靜,一動一靜,一片安逸。
雲霄眼裡多了黯然。
她稽首,默默退出了院子。
來時無人請,走時無人送。
還不如那朵雲。
有情無情至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小青鸞展翅高飛,翱翔天際。
大白鵝回來了。
有些心虛。
見沒人注意到它的不良行徑有些竊喜。
雄赳赳氣昂昂的大白鵝又回來了。
……
「大姐,你的傷口一直在流血?」
「找個地方,待我化去陰死之氣!」
「大姐,她真有這麼強嗎?」
「你們不都看到了嗎?」
瓊霄碧霄大受打擊。
昨天與今天註定會是她們一生當中最刻骨銘心的日子。
一切驕傲被人抽出擊碎踩進了塵埃。
「回去不要告訴大哥!」
雲霄提醒道。
瓊霄碧霄失落的點了點頭。
告訴大哥也沒用,不過是徒增煩惱。
這一刻,她們才發覺原來她們是如此的無能。
她們恨石磯嗎?
恨,可恨又有什麼用。
因為你恨的人根本沒把你看在眼裡。
石磯最後的無視將這一點表達的淋漓盡致。
……
人族的日子很平靜,如這個時代,如這個天地,石磯很少走出院子。
穀物種了一茬又一茬,穀物添了一種又一種,人族已有五種穀物,合稱為五穀。
自家田裡她們自己親手種出的五穀石磯都吃過。
不過很少吃,也吃的很少。
茶,採摘了一季又一季。
茶樹也送出去不少。
人族有茶,有情無情功勞不小。
石磯多了十幾戶鄰居,這裡被稱為有茶部落。
這些卻跟石磯沒多大關係,因為她幾乎足不出戶,而且多半時間都在睡覺,春困秋乏夏打盹,冬日更愛曬太陽,起身的時間不是在練劍就是在撫琴,是個忙人。
最近人族發生了一件大事,更確切的說是人族共主家發生了一件大事。
神農那個聰明可愛的女兒死了,溺水而死。
化成了一隻花頭、白啄、赤足的鳥,鳥鳴精衛,銜石填海。
石磯聽到了女娃溺水痛苦的呻吟,也聽到了精衛鳥初啼。
她沒有救她,因為沒有救的理由,卻有不救的理由,她叫女娃,她不死誰死,她也不知神農是心大還是缺心眼,竟給自己女兒起了個名字叫女娃。
他每天女娃女娃的叫,女娃每天還得叫他爹。
女媧娘娘讓她活這麼大不是神遊天外去了就是打了個盹。
石磯惡意十足的想。
神農帶著女兒來求見石磯,求她救治。
石磯想都不想就拒絕了,一句話:「無能為力。」
石磯又說一句:「精衛這個名字挺好聽的。」
神農悲戚而悲傷而走。
精衛鳥一直在叫:「精衛……精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