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璇夜撅了撅嘴,以示抗議。但她也明白宣惠說得不無道理,便安生坐著,小聲與裴雙汐聊起來。
這時,李若蘭帶了結草進來,笑著向楊雲舒說道:「王妃,客人都已到齊了,您看是不是可以開席了?」
楊雲舒沒有答話,只點了點頭,又接著跟孟夫人說起來:「……您這樣操心也不是辦法呀,看幾個人,找孟大人商量商量。自己兒子的婚事,他也沒有做甩手掌柜的道理呀!」
孟夫人道:「說起來這個我才生氣,這些天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麼,進進出出地不著家。問起來,說是城裡出了個人命案子,屍都漂到秦淮河上了,嚇壞了不少人……」
李若蘭正在給楊雲舒的杯子續茶,聽到這裡,手就抖了一下,灑了些茶水在楊雲舒的裙角上。
孟夫人看了李若蘭一眼,笑道:「蘭姨娘到底不是伺候人的人,這些活計怕是做不慣!」
李若蘭面上有些惶恐,又是蹲身拿帕子給楊雲舒擦裙子,又是不斷地賠罪。
楊雲舒笑道:「我家蘭姨娘最是膽小,聽見你說什麼人命啊屍的,就被嚇住了。」
她轉頭對李若蘭說:「你起來吧,只在裙角那一點兒,又是百褶裙,不礙事的。」
孟夫人是書香門第出身,夫家又有無子四十方能納妾的規矩,故而很看不上李若蘭這種上趕著給人做妾的女子。
她不咸不淡地說了句「王妃真是寬厚」,剛要岔開話題,李若蘭卻站起身來,在旁邊陪笑著問道:「那女子也怪可憐的,不知道可有人會替她收殮?」
孟夫人蹙眉道:「日日迎歡賣笑的女子,有什麼可憐不可憐的?那老鴇若是有良心,或許會給她個破席裹了扔到城外亂葬崗。要不就等案子結了,府衙出一、二兩銀子,弄口薄皮棺材拉城外隨便埋了。」
李若蘭聽了,心下覺得悽然,又十分愧疚,嘴邊的話幾乎要衝口而出,到底謹慎慣了,生生咽了回去。
楊雲舒眼尖看見了,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想說什麼便說吧。」
李若蘭低了頭,說道:「沒什麼。」
外院的男人們卻是早就開席了,也在說著這樁未解的人命案。
「……第二日等了半天人也沒回來,老鴇派人去找時,嫖客也不見了,猜是那女子跟著一起跑了,只能自認晦氣。誰知這幾日也沒雨水,屍體卻浮了上來……」
「一個風塵女子,也不知是得罪了什麼人?」汪以謙一面轉著酒盅里琥珀色的液體,一面漫不經心地問道。
薛元翰笑道:「說起來,這名女子說不定還是你的厚友,聽說她在福州時也曾紅極一時呢!」
汪以謙也笑道:「薛長史這倒是誤解我了!我也不過是在金陵沒人拘管,這才放浪形骸一把。當初在福州時,家裡一隻兩隻眼睛都盯在我身上,恨不得日日都給我揪個錯出來,好叫老爺子厭惡我!我豈敢一天三趟往勾欄院跑!」
「陳紅蓮,當真沒聽說過?」薛元翰笑道。
汪以謙看著他的眼睛笑道:「當真沒聽說過!要不薛長史帶我去認認屍?要真是厚友,臉泡腫了也不打緊,橫豎身子是熟悉的!」
孟世儀一口酒險些噴出來,被父親瞪了一眼,趕緊告個罪,正襟危坐繼續聽席上人說話。
「孟公子,你熟讀孔孟,身有功名,莫笑我這樣的白丁說話粗魯。」汪以謙遞了杯酒過來,要敬孟世儀。
因著他年歲大些,父親又有權位,孟世儀不敢怠慢,連忙起身拿起酒盅與汪以謙碰了,兩人俱一飲而盡。
「今日王將軍和裴世子不在,像是少了好些人似的。王將軍在家守孝不來,這裴世子怎的也不露面?」汪以謙似是喝得有些多了,臉變紅了,話也多了。
薛元翰見他問起裴敏中,拿眼瞟了瞟梁瓚,等他做答覆。
汪以謙見狀,連忙笑道:「我不過隨口問問,要是不方便說,可千萬別說!」
梁瓚笑了笑,隨意地說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阿元不過是怕說出來,顯得慎之夫綱有些不振。宣惠懷孕了想吃枇杷果,如今金陵市面上還沒見有賣的,慎之就帶著人往南邊尋去了。」
汪以謙「嘿嘿」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酒過三巡後,梁瓚藉口方便,去了外書房,又叫人把汪以謙叫了過來。
汪以謙進去行過禮後,梁瓚讓他坐下,之後便目不轉睛地眯著眼睛看他。
汪以謙尷尬地笑道:「不知王爺叫我過來是有何事?我酒後容易話多,今日高興,便多貪了幾杯……要是有什麼話說得不對,王爺莫怪罪……」
梁瓚冷笑一聲,說道:「話多?我看你是嘴嚴得很!你父親派出將近三萬人打倭寇,你怎麼提也沒提過?」
汪以謙睜大了眼睛,嚇得酒也醒了一半,慌忙跪下,語無倫次地說道:「王爺所說可是當真?我,我一點兒不知情啊!」
「你不知情?」梁瓚玩味地看著汪以謙,繼續說道:「你來時帶有你父親的上表,其中寫了些什麼,你不會也不知情吧?」
汪以謙連忙說道:「這個我知道,我知道!父親說但有動用兵馬之需,必定先來通報王爺。」
「結果呢?」梁瓚怒道。
汪以謙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說道:「王爺,此事定有蹊蹺!這次倭寇來滋事,王爺您是知道的,那伙強盜還曾在松江、崇明等地登6騷擾。這些我還是在城裡閒逛時聽說的,後來他們的行蹤我便不知道了……」
「這次父親出兵,要麼事緊急,來不及稟報。要麼……」他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我家長兄在父親軍中任要職,常年與我不睦。或許是父親命他出兵,通報王爺,他卻故意不傳,栽贓陷害到我頭上……」
汪以謙奓著膽子抬頭,見梁瓚冷冷地看著他,慌忙低了頭,猜不出梁瓚到底信了還是不信。
「接著說!」梁瓚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