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舅爺乾嚎著往牆上撞去,旁邊卻沒有人如他預想的那般過來阻攔。他只好將身子一歪,假裝跌倒在地上。口中繼續嚎哭著,腳下狠狠地踢了他老婆一腳,示意自己倒下了,讓她趕緊頂上。
舅太太見搬出來梁瓚也嚇不住宣惠,不禁有些懵,難道這富貴日子沒享受幾天就到頭了?
李舅爺見踢她沒動靜,就哭喊著爬過來,狠狠地擰了她一把,嘴裡罵道:「你腸子裡生出來的閨女,你不跟人辯白,還等著我一個爺們兒幫你一哭二鬧三上吊?」
舅太太這才回過神來,正張大了嘴準備開始嚎,被宣惠身後的護衛厲聲喝道:「公主面前不得放肆!若驚了公主和未出世的大爺,莫怪我等手裡的刀劍不長眼睛!」
李舅爺兩個被嚇得嘴唇抖了幾抖,看那護衛「嘩啦」一聲拔刀出鞘,鋒利的大刀上閃著寒光,只好將叫屈的話和眼淚都咽了下去。
宣惠低頭摩挲著手裡的茶盅,輕笑道:「李若蘭已經招認,她本名陳玉蓮,與前些日子秦淮河女屍案的死者陳紅蓮是舊時院中姐妹。她與福健都指揮使家公子汪以謙早就相識,還拿兩人自比西施與范蠡……」
「總不會是你們日子過不下去,把女兒賣到青樓,」她抬頭緊緊地盯著李舅爺,「又贖回來送進王府的吧?」
李舅爺囁嚅著說道:「不,不是啊!公主明鑑!我,我家常年在泉州府住著,那什麼布政使、指揮使老爺們都在福州府,原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啊!」
宣惠有些不耐煩起來,還是自己太輕敵了,這兩個人貪慾這樣大,只怕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
她轉頭問身邊的護衛:「你說說,這冒認皇親、偽造御賜之物是個什麼罪名?」
「回公主的話,」那護衛躬身答道,「此乃大不敬之罪,論律當斬,尤其惡劣者可處以凌遲之刑。」
「那就是俗話說的『千刀萬剮』了!」宣惠輕描淡寫地說道。
舅太太被嚇得險些厥過氣去,李舅爺青白著臉哭道:「公主,我們沒有冒認皇親吶,正正經經的漢中府南鄭縣高台鎮上街村的李家人啊……淑妃娘娘李金桂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姐姐,您要是不信,只管叫人去問……那些御賜的物件,實實在在都是先帝賞的,當時賞物件的聖旨都還在我們箱底下放著呢……可不敢作假啊!」
繞來繞去,還是不肯說李若蘭的事情。
宣惠懶得再理他們,只管跟那護衛說話:「你們平日辦差,若是碰見那等憊懶滑舌的人,嘴裡掏不出來實話怎麼辦?」
護衛答道:「國公府里沒有刑具,府衙大牢裡倒是有好些。一般就是滾釘板,男的上夾棍,女的拶指。這兩套下來要是還不招,可以來個『十指連心』……」
「哦?這『十指連心』是怎麼個用法?」宣惠饒有興味地問道。
「就是拿削的薄薄尖尖的竹籤,往指甲縫裡扎。問一遍不說就扎深一分,扎完了手上的,還有腳上的。不過紮腳的倒是少見,通常五個手指扎不完,人就都招了……」
舅太太聽著這些話,渾身嚇得抖若篩糠。她挪到李舅爺身邊,扳著他的胳膊,低低地叫著「老爺」,似是懇求。
「舅爺你也聽見了,」宣惠轉過身來,對著李舅爺緩緩地說道,「府衙大牢裡這些刑具是挺瘮人的。若是你還不說出實情,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她吩咐護衛道:「把他們送到府衙去,跟孟大人說,就說我說的,若是諸般刑具都使了一遍,他們也還不招,那就直接殺頭!他們送來李若蘭這樣的禍水,攪得王爺家宅不寧,數年來苦心經營的根基眼看就要被毀!就算你真是淑妃娘家人,你且看她是饒不得你還是饒不得我!」
護衛領命,上前就要拖李舅爺二人出去。舅太太抓著李舅爺不放,哭喊起來:「老爺,大牢那種地方可是能去得的?王爺不知還要多早時候才能回來,咱們要是進去了,只怕就不能等到王爺回來了!就算等得著,可還能留個囫圇屍?」
李舅爺兩腿軟成一灘泥,兩個護衛正費力把他拖起來,舅太太卻已經被拉到門口了。
她死命扒著門框,大叫道:「我不去!我不去!公主,他不說,我說!我什麼都說!」
宣惠心頭一松,終於等到了這句話。她揮揮手讓護衛停了下來,讓他們扶著舅太太依舊坐到方才的椅子上。
「舅太太莫慌,」宣惠笑道,「既然要說,就事無巨細地說,不要有顧慮。即便日後王爺回來要責罰,我也能幫你說上三分情。」
舅太太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著氣,有些驚魂未定。
旌雲上前斟了一杯茶,遞到舅太太手裡:「您喝口茶,定定神。我家公主既然開口許諾,定然不會反悔。」
兩口熱茶下肚,舅太太的情緒才好了些。「我和老爺是生過一個女兒……早年從漢中逃荒出來,一路上老爺覺得她累贅,走到洛陽就把孩子給賣了……到如今,也該有十六歲了,也不知是給人家當丫鬟做小老婆,還是被人牙子賣到勾欄院去了……」
「本來我們打算在洛陽或者開封就歇下來不走了,誰知老爺聽人說南邊富庶,人家有錢的大老爺手指頭縫兒里掉下來的,就夠我們花了,所以就一氣兒跑到了泉州府……」
「老爺這人好面子,到了泉州之後就常喝了酒跟人說,說家裡頭有皇上御賜的東西,說我們是王爺的親舅家。那些街頭巷尾的潑皮幫閒沒事就奉承老爺兩句,家裡頭好容易攢下來些銀錢,都被老爺拿去賞那些人吃飯喝酒了……」
說到這裡,舅太太恨恨地看了李舅爺一眼,罵道:「那些人不過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幾年下來,十好幾兩銀子都進了他們的肚子!真是癩蛤蟆跳秤盤,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