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隨波逐流,令人不解的是,河流表面湍急無比,水下卻安靜如常,是以李默的水性毫不費力的游出老遠,待岸上殺聲漸弱,才嘩一聲探出水面,大口喘氣,一不留神被水花濺入咽喉,咳嗽不止。
好不容易挪上岸,癱軟在地,索性躺平,想著若不是老爹的神兵利器,只怕自己就要被活活揍死了,也不知道那公子什麼來頭,竟有如此多的幫手。
想到老爹,鼻子酸癢,似又要哭了出來,想想真是夠悲催,臘腸沒吃到,差點下水餵魚了,早知何必為了一粒破石頭惹事。但自問再來一次,還會忍不住出頭,那三歲小弟弟實在可憐。
若娘親蘇筱在,定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那公子,當叫那人血濺五步。思罷,又是一陣傷心,低哭不止。
岸邊清幽,綠樹環繞,薄霧飄渺,忽聞人聲傳來:「梁老弟,請!」
李默辨了方向,翻起身,穿過低矮樹叢,又行過小丘,向前數十步,只見面前一座高山如雲,山腳一陡石齊腰斬斷,平滑如鏡,上刻一張巨大的棋盤,方塊錯落,彼此丈量不差分毫,堪得鬼斧神工。
棋盤上石子巨大,仿若天然形成,直徑尺許,不下百斤。上紋小篆,神妙無比。
「這……這是棋盤?」李默驚訝莫名,「推都推不動還如何下?」但天色稍暗,只見模糊人影方位,辨不得面貌。
只見北邊那人輕輕抬手,巨棋應勢而起,橫移數步,穩穩落入棋盤,周圍仿佛微一震,發出震耳巨響,牽動李默血氣上涌,氣息難平。
若有習武之人觀之,定會訝異激動,此人內功雄厚,收放自如,只怕早已進入高階內功階段,先天有望,實乃不世高人。
南邊那人豪氣吐語:「哈哈……還不夠!」聲厚如鍾,縱使李默距離老遠,依舊被震得腦暈。「還得練練。」說著南邊那人輕鬆揮袖,棋子去勢甚急,當空砸下,李默急忙捂耳,心有餘悸。
等了些時,不聞棋子落下聲息,心覺南邊這人更勝一籌,收放自如功趨圓滿。
「前輩半步先天,世俗罕見,晚輩自愧不如。」北邊那人低低嘆氣:「但家師之命不可違,且為一次飛蛾。」揮手一推,又是一子落下,李默來不及掩耳,又被震了一次,頭暈眼花,心中微怒,小手叉腰,低唾道:「本事不濟還下什麼鳥棋,小爺耳屎都要出來了。」
北邊那人執白子,每下一步必然驚天動地。南邊執黑子,神定氣閒,靜若處子。你來我往數十手,直至天黑,銀月鋪滿地,鍍色棋盤,一時間,棋子飛舞,仿佛銀河交戰,天地奏樂。
李默不明棋理,只是瞧得有趣,便走進一些,想看得清楚。只見北邊那人窮竭心力下棋,面露喜色,心知這一手,占據天元,必讓對方首尾難顧,大龍臨險。不出三十手,勝負可分。
北邊那人面喜揮袖,忽覺一陣阻力傳來,棋子紋絲不動。繼續使勁,依舊被阻,阻力渾厚熟悉,不得寸進。北邊那人笑容僵死:「前輩?」
南邊笑道:「再不下可算你輸咯。」北邊的心中瞭然,默默不語。
咦,白子怎麼突然不下了?李默訝異。
北邊的思忖,前輩如此倒也不算違規,下棋如鬥武,各憑本事,看來只能拼死一搏了。
再無心棋局,以眼前白子為戰場,內功流轉,死力輸入,只見白子微微顫抖,似兩股游龍之氣於棋盤搏殺,蒼涼睥睨的氣勢撲面而來。
內力相交,瞬間交織廝殺,北邊那人頭皮淌汗,如今棋藝已非重點,稍有不慎邊危及性命,是以渾身解數。
棋子承受不住,砰的一聲四分五裂,碎石飛濺。旁觀的李默大吃一驚,人力可致於斯!
「有趣有趣!」南方那人起身拍灰,哈哈大笑,分明是一光頭和尚,笑容可掬,親切可人。
李默粗通武理,觀勢而覺兩人似乎在比拼內力,皆到化勁為功的階段,可謂一方豪傑,以內力馭棋子,捉對廝殺。
只見棋盤上的棋子,初時逐一輕晃,而後炸裂,到後來,目光所及便四分五裂,不一會兒,棋盤上一子皆無!
「哎呀,這還怎麼下?」南方的和尚哈哈笑道,毫不在意。聲如洪鐘,耳膜生疼。
李默看呆了。
忽然北邊那人吐出一口鮮血,眉眼皺起,擰成一個川字,身形微微顫慄,似是受了內傷。
「你早就受傷,哎……勝之不武啦!」南方和尚略一思索便瞧出端倪。
「那又怎樣。」北邊的人嘴硬。
南方和尚道:「當年和尚我心性未定,半腳佛門外,不知留一線的道理,見你師傅梁劍師欺凌弱小,毀人家庭,故而廢其武功,驅逐於關外。沒想到懷恨半生,竟找了個弟子前來報仇,不過小子心性不錯,哈哈,我喜歡。不如跟了我,喝酒吃肉豈不快哉。」
北邊的人知這不過笑話,但技不如人,心下嘆然。雖然師傅號稱劍師,也不過初階劍師,眼前這和尚內功深厚,尚且不知招式境界如何,應當超絕,即使師傅全盛時期都不是對手,如今更深不可測,鬼神不知。
「你想吧,和尚先走也……」和尚自覺無趣,不肯趁人之危,是以提棒離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山林。
北邊的人目送和尚走遠,回頭朝李默看來:「出來吧,藏頭露尾豈是英雄所為。」
李默從草叢爬了出來,嘿嘿傻笑。
北邊的人見原來不過一小孩,微微意外,心神一松又牽動傷勢,大力咳嗽起來,痰中帶血,面繞黑氣,頗為嚇人。
「這斗羅棋谷外設迷宮,常人迷路,你……咳咳……如何進來的?」
李默見他手中鏈珠頗為亮眼,在月光下光彩奪目,瑩水起伏,起了心思。
這人看起來快死了,這手鍊珠倒不錯,若送給那小娃父親,算是做好事,隨口答道:「你是不是快死了?」本想接一句:「死了能不能把手鍊珠送給我,我去賣錢。」
但想了想他又沒死,死了再取也可,便住口不言。
北邊那人沒由來一陣氣,這小孩見面就咒人死,好生沒家教。脫口欲教育一番,略感丹田虛火煩旺,忙掏出小瓶,倒出一顆金丹,咽下。
李默微微失落,還有藥唉?那估計死不了。
那人何其聰慧,看小孩表情便猜出幾分,又是一陣上火,幾乎頭暈目眩,差點栽倒,耳鼻見紅,萬分危急。自忖傷勢已危重,無暇估計李默,自顧自打坐療傷,聚神內功。
李默樂了起來,猶豫要不要給一拳送他上路,想歸想,終究少年單純,只想把手鍊珠弄到手,於是貓步輕蹭過來,見北邊這人沒反應,便又靠近了些,之前搬石鬥法的餘威還在,一時間不敢下手。
好一會兒才繞到那人身後,摸了摸手鍊珠,見那人結了一個古怪的手印療傷,不易脫下,咬牙捏腕大膽一拉,手鍊珠得手,但破壞了手印,那人臉上黑氣深了一層,面無表情。
李默得手後膽子更大,又摸走玉佩,鬆了腰帶,咕嚕掉出一瓶子,發現是剛才丹瓶,應是療傷聖藥,揣在懷裡。想想這小肥羊夠勁,應還有貨,於是又在胸口褲襠一陣摸索,不知為何那人臉上黑氣愈加厚重。
「哎?挺有錢的嘛!」摸出一錦包,銀兩金錠鼓鼓囊囊。李默興高采烈,這能吃幾年哦。
那人幾乎連褲子都被扒下,蛋蛋被撫摸一番,羞怒異常,幾乎走火入魔,咬牙切齒:「我梁不韋行走江湖多年,十八歲境入劍師,德武兼備,江湖尊稱梁師,而今卻被一潑皮野孩摸蛋打劫,真是氣煞我也,若再讓他繼續摸,只怕後股也難保……」
只見那人再也控制不住,拼得走火入魔也要一掌擊斃這小娃,李默見他揚手,急忙跳開,但仍舊被掌風颳過,頓時腰部見血,露出白白肌膚,寸縷皆無,差點橫屍當場。
亡魂皆冒,嚇得李默拔腿便逃,只見那人紋絲不動,口鼻滲血,似傷勢劇烈,又進入療傷模式。
李默膽又回來,小心靠近,扔一石頭到那人頭上,砸出一青包,也不見回應。以防有詐,再扔稍大石塊,砸出血坑,幾乎破相,也不見動彈。
觀那人鼻息尚在,結印不動,是以李默也不敢靠近,扔完石子,出了惡氣,自忖他爹媽都認不出,洋洋自得的走開。
繞山而行,步過一竹林迷宮,竟輕鬆走出,毫無阻塞,暗自不屑:「裝什麼世外高人,還說有奇妙陣法,阿貓阿狗都能隨意進出。」殊不知連自己都罵了進去。
原來這竹林迷宮,暗合數理,進來萬分不易,出去卻不阻攔,也無怪李默輕鬆寫意的離開。
到大河邊飲了水,清涼入胃,好不痛快,沿河而行,草木漸稀,應是離人煙不遠,想想今日收穫頗豐,也不知這厚厚一包金銀,能換幾隻燒雞,大快朵頤一番。
終於到了開闊地,尋一樹攀上,夾枝眺望方向,見原來集市,心知不可自投羅網,再轉向見一城鎮,便徑直前往。
剛進城鎮,略感氣氛不對。
「嘿嘿,等你很久了,看你哪裡跑!」又是那個青衣奴才,竟是布下天羅地網等著李默。只見數十官兵占據要道,身後不斷有官兵加入,頓時擠滿。
「錢帥說了,死活都要,必須要給公子一個交代,活的!五金!死的!一金!」青衣奴才尖著嗓子傳話,得意洋洋,這回混小子總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了!
李默眼珠骨碌一轉,掏出一把金銀:「喏,拿錢買命可以嗎?我這有幾十金,你們公子再給我砍幾劍。」
「給我上!死的也五金!」青衣奴才大火,按耐不住怒氣,嗓子喊破音,尖銳無比。
官兵不再猶豫,齊齊壓上,刀光劍影連成一片,李默畢竟年弱,被殺氣一衝,心生畏懼,步步後退,不一會兒背部涼意,竟是退無可退,靠在牆上。
十面埋伏,插翅難飛
百十把刀劍砍來,李默慌亂揮舞寶劍抵擋,面露絕望。
「爹……爹,兒要來見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