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回國的時候,周天皓親自去機場接人。
小鬼在馬來西亞養了足足三個月的傷,完全錯過了香水新人秀比賽,在土豪父親遠程結清住院費後又逗留了一個月,才背著帆布包獨自回來。
張松要回學校,住宿舍,周天皓本來想拿學校食堂打發算了,又覺得小鬼已經瘦了這麼多,再餓瘦一點,肖學長回來不好交代,就一車帶去了平常吃飯的餐廳。
他隨便點了幾個菜,加了個乳鴿湯,道:「早知道你家那麼有錢,為什麼還總上我這裡蹭免費的洗衣券?」
「……」
「我還知道你混進lotus在c市的分部免費領員工餐巾紙,拿回去向我學長邀功。」
「我老師說了,只招缺錢來勤工儉學的。」小鬼夾了一筷子菜,低頭開吃,「如果他知道我有錢,就不要我了。」
周天皓呲之以鼻,義正言辭地教育他:「裝窮是沒有用的,裝可憐也是沒有用的。我學長指導過的後輩,不說千兒也有八百,不要覺得自己多特殊,你就是其中渺小的一粒塵土,過兩天就會被忘掉。肖學長只是看起來溫柔善良,其實最是冷酷無情,狼心狗肺,一旦分別後再回來,根本就不記得你的臉,真的,不騙你。」
幾個月不見,張松比之前瘦了很多,整個人曬黑了。他還是貼頭皮的寸頭,穿了件短袖t恤,要不是在吉隆坡當地電視台找血源,也看不出其實家世深厚。周天皓後來打聽了一下,聽說小鬼家不知道是挖煤礦的還是搞金屬的,總之就是坐守金山。
這段時間周天皓其實很忙,一直在全國滿地跑。處理完了「蜀錦」事件後緊接著是大量彌補性的宣傳與造勢,逼著他四處出差。香氣這種東西,說半天是虛無縹緲的,如何完美解讀有一半靠調香師,另一半靠廣告宣傳,因此他用那款香氣接近的舊配方替代「蜀錦」的策略,事實上是成功的。然而因為誰也不知道作品與廣告究竟誰占的哪一半,所以整個宣發團隊都十分賣力。這次他來接小鬼,是從牙縫裡擠出的那一絲絲時間,第二天還要出國。
周天皓看小鬼吃得差不多了,就單刀直入地問道:「學長失蹤之前,在做什麼?」
小鬼的筷子驀然頓住。
他放下筷子,抬起頭,盯著面前的男人:「不知道。」
「我沒有和他在一起。我去拍節目,他在酒店等我。那幾天他一直在酒店,幾乎沒有出門,」張松道,「我回來的路上,被一輛貨車撞了。聽節目組的人說他接了個電話,就出門了。」
「你沒有和大部隊一起回來,單獨一個人走的?所有被車撞了?」
「買東西。」
「買什麼東西?」
「花。」
「你買花幹什麼?」
「送我老師。」
「你送我學長花幹什麼?」
小鬼不吭聲了,又埋頭吃東西,吃了好一會兒,才跳過剛才的問題,繼續往下說:「我出院以後在吉隆坡找了個地方住下來,找我老師。我拿著他的照片問了很多人,沒有人說見過他。」
「有人說那天看到一輛救護車從酒店後門開過,但是那條路又破又舊,查不到監控攝像頭。」
「我實在找不到,就回來了。」
周天皓聽得很認真:「你是熊貓血,這個肖學長知道嗎?」
「沒跟他說,」小鬼垂下眼睛,「怕他不收我。」
「後來怎麼調到血源的?」
「本來醫院有一點庫存,家裡找人在電視台放求助信息,又來了幾個捐獻的。」
這種求助節目的效果竟然立竿見影,倒是有點奇怪。他問完了所有想問的問題,開車把小鬼送回學校,停車時仿佛突然想起一般,隨口一提:「你也別太擔心,學長他人挺好,給我打電話了。」
小鬼正推開門下車,差點哐當一聲摔下去。
他重新站好,把自己的帆布包背端正:「他一次都沒有給我打電話。」
周天皓拍了拍小鬼肩膀:「因為你老師不要你了。」
「看開點,」他靠著車門長長地嘆了口氣,「其實我學長也不要我了。他根本沒有失蹤,就是把我們合作的配方給了敵對公司,然後躲到了他哥哥那裡,不打算回國了而已。」
第二天周老闆按照既定日程表,如期出國,從c市機場直飛吉隆坡,在某大學做了個演講,然後去了張氏集團在吉隆坡的總部。如果他的情報沒有錯,最近張文山一直坐鎮總部,沒有再像以前那樣,頻繁地飛回國內那家小香水公司。
雅舍在國內香妝界雖然是響噹噹的大牌子,但是對於這麼一個整合了兩個勢力的集團來說,確實只是一家小香水公司。
周天皓隨身帶了兩個秘書三四個身強力壯的保鏢進大樓,進門直接給前台遞了名片,要見張文山。
前台小姐是位華人,接過名片就撥了內線,掛斷後特別遺憾:「張總不在,昨天回國了。不然我給您做個來訪記錄——先生,周先生,您去哪兒?!!」
周天皓壓根兒沒打算等前台回話,小姐一低頭拿電話,他就已經抬腳往電梯的方向走了。等小姐追出來,電梯門已經關了,直升三十七樓。
他對著緩緩關閉的電梯門,搖了搖頭:「誰要看張文山?我找的是你們肖重雲肖總。」
肖重雲聽見外面有喧譁聲時,正坐在張文山的辦公室里百~萬\小!說。
這一次回來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張文山不再放心讓他一個人待在房間裡,能帶在身邊時就儘量帶在身邊。他在辦公室里設了一個裡間,裡面只有一張沙發一把椅子一壺茶,夠關押一個犯人。他出行時自己的車後面跟一輛黑色路虎,裡面除了一位司機一名保鏢,就只有肖重雲,一個人坐在三個人的後座上,無所事事,只能睡覺。
司機是副生面孔,可能是聽說過他以前的跳車事跡,窗戶統統不讓開,搭腔也從來不理,除非必須,絕不開口。只有一次肖重雲火氣大了,才慢條斯理地說:「肖總,您偶爾也想想我們做事的人的處境。上次您那一跳車,張總差點沒弄死當天的安保團隊。我還有個三歲的女兒,就請您高抬貴手安分一點。」
司機又說:「肖總,如果現在停車上束縛帶,您肯定是不舒服的。」
因為太頻繁地跟在身邊,張文山還給了他個頭銜,名義上是張氏旗下某個公司的副總,具體哪家公司他見都沒有見過。等待他的,不過是囚禁,束縛,黑暗的甜夢,以及和當年一樣,來自張文山的無窮無盡的折磨罷了。
以前張文山折磨他時,總是挑他神智不清醒的時候,要麼高燒,要麼給他聞那種炙熱的,混淆神智的香氣。這樣他醒來時,還可以騙自己不過是春秋大夢一場。現在張文山卻要求他時時刻刻保持清醒。他甚至專門在辦公室里裝了一面奢麗的落地鏡,說是正衣冠,其實只是為了在折磨肖重雲的時候,讓他到看自己在鏡子中,被迫高/潮的臉。
張文山剝光他的衣服,把他壓在鏡子上,問:「當初你跳河的時候,想過今天嗎?」
「現在是什麼感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當初你跳河時,我就是這樣的感覺,」他附在肖重雲的耳邊,溫柔得近乎呢喃,「我差點就請和尚來主持冥婚,免得我下輩子找不到你。直到後來,警方告訴我查到了你的出境記錄,我才打消了那個計劃。你竟然想那那麼微薄可笑的,已經委託到我名下的遺產來換取自由?」
「對於你來說微薄,」肖重雲掙扎著開口,「對於我來說,是我的全部。」
「不對,」張文山搖頭,「這才是你的全部。」
他掰開肖重雲緊握的拳頭,把什麼東西套在他右手無名指上。那場太痛了,事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出那是一枚素麵戒指。
後來有一天他發現,這枚戒指張文山也有,掛在脖子上,有一天換衣服時漏了出來。一般中,他習慣於剝光肖重雲身上每一寸布料,卻很少自己脫衣服,因此不容易被發現。那天也只是銀光一閃,張文山就把襯衫扣上了,其實肖重雲也沒有看得很真切。
那天周天皓來時,張文山正在辦公室處理事情,秘書處轉了個電話來,他掛了。不久就聽見外面哐當哐當砸東西的聲音。
據說是lotus的二老板,因為雅舍盜用香水配方的事情,帶人來算賬了。
保鏢的喝止聲,警報聲,周天皓情報很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張文山所在的樓層,帶著人一路推花瓶踹桌子,砸了過來。
張文山嘆了口氣,蓋上鋼筆帽站起來:「砸壞的每一分都要姓周的賠。」
然後總裁辦公室的花梨木門被一位保鏢從外面踹開,周天皓走進來:「張總,這點錢我還是賠得起的。肖重雲呢?」
他剛才那一路奇襲,勝在速度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搗敵穴,此時一慢,張氏集團的保鏢們就已經衝上來了,把門口團團圍住。憚於張文山沒有開口發話,還不敢對lotus砸上門的二老板怎麼樣。
「商業間諜呢,的確是犯法的,但是凡事都要講證據,周總你的證據呢?」張文山把鋼筆插回筆筒里,氣定神閒,「上次你們lotus說明清堂商業間諜,倒是抓了現行有認證有電話錄音,這次有什麼?」
他微微一笑:「不錯,就算我說的確是我親愛的弟弟把配方給我的,那法庭也要看證據不是?上門打砸算什麼?」
周天皓衝進門時臉色鐵青,看上去像是已經被氣瘋了。「蜀錦」這件事的確對lotus的年度銷量起到巨大衝擊,現在還沒有恢復過來,負責他的周二老板急火攻心倒是可以理解。周天皓進門也不說證據,不講究什麼談判技巧,就一間一間辦公室踹過來,拿起辦公桌上不知道都少錢的玉石鎮紙就往地上砸:「我不跟你說,我要找肖重雲算賬!」
張文山嘆了口氣,往裡間的門內喊了一聲:「重雲,有人找你。你的客人,自己來送客。」
布置奢侈的辦公室連著一個小房間,原本是給秘書休息的,裡面只有一張沙發一把椅子,意外地乾淨樸素。肖重雲推開門,手裡拿著一卷書,走出來:「天皓?」
周天皓想都沒想,衝上去就抓住他領子,要把人往外拉:「我找你算賬!」
肖重雲掙扎了兩下,學弟力氣實在太大,差點憋得說不出話來。周天皓就這麼抓著人,半拖半拉往外走,大有要當場綁走,秋後算賬的勢頭。而他身後帶的保鏢,已經和張文山的人打了起來,花瓶碎得滿地殘渣,場面慘不忍睹。
張文山養在集團內部的安保人員委實有些多,周天皓的人打不過。他眼看人是綁不走了,瞟了一眼身後的亂戰,把肖重雲往前一推,直接推到走廊牆角,自己一個箭步走上去,膝蓋抵著人胸口:「肖學長。」
周天皓俯下身,聲音特別特別輕,在嘈雜的背景音中幾乎微不可聞:「學長,我實在想不到別的辦法了。你只要點個頭,我拼死也把你從這裡弄出去。」
一瞬肖重雲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
「我絕對相信你,」周天皓道,「不要企圖打電話騙我。」
局面每分鐘都在改變,張文山在這裡布了多少安保力量,周天皓帶了幾個人來,能支撐多久……周天皓必須走,立刻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肖重雲飛快地思考著,然後終於開口說話。
他的聲音很小,周天皓聽了一會兒,臉色卻變得蒼白。
「學長,」他重複道,「你不要騙我。」
「我沒有。」肖重雲提高音量,看了一眼張文山,平靜道,「我是自願留在這裡的。」
他推了一把壓在自己身上的青年,拍拍衣服上的塵土,站起來:「你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惹怒我哥哥,你可能只有五分鐘逃命的時間。」
肖重雲幾乎咬牙切齒:「走!」
局面確實很危險了,周天皓帶的人不夠。他的保鏢已經衝上來,護著他往後退,周天皓退了兩步,不願意走:「肖學長,有什麼能我幫你的嗎?」
肖重雲想了想:「如果你能夠不計前嫌,就幫我把香水店的房租和水電費交一下。還有小鬼,幫我照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