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北京機場t3航站樓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投入使用,設計方案由英國人提供,整個建築現代、動感,更是融入了東西方文化元素,從空中看整個航站樓如同一條巨龍,象徵著北京力量的崛起。
由於登機時間尚早,沈海春從容地在機場裡轉了轉,很是感嘆這個機場獨具匠心的設計,尤其令他欣賞的是屋頂龍鱗形狀的窗口,不僅有採光和美觀的功能,而且旁邊的顏色漸變的條紋還能為旅客指明方向。沈海春禁不住地想到,就算對比世界上任何一個最先進的機場,北京t3也絕不遜色。
進了貴賓休息室,沈海春還是抽空打了幾個電話,調整了一下這幾天晚上的安排。由於妻子要帶著孩子在北京娘家多住幾天,所以他倒是自由了不少。
「怎麼這麼巧?是沈總?」一個銀鈴般悅耳的聲音在身旁想起。
沈海春扭頭一看,倒是一愣,不覺得眼前一亮,「你怎麼也在這裡,小師妹?」
「我回上海向雜誌社交差。」來人正是盧麗佳,沈海春年輕的校友,s市小有名氣的新銳律師,柏榭出版集團的法律代表。
盧麗佳身材高挑,著一身淡青色小碎花黑色長裙,腰身裁剪精良,正好稱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而與這幅魔鬼身材相配的是張令人一眼難忘的俏臉,標緻的五官中最吸引人的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忽閃著能把人吸進去似得。沈海春努力了一下才把注意力從盧麗佳身上移開,打趣道:「每次看到你,我總是會想,檢控官在法庭上面對你這樣的辯護律師有多痛苦!」
盧麗佳笑臉盈盈,落落大方地在沈海春對面坐了下來,回答道:「師兄謬獎了,哪有這麼誇張啊?再說現在的官老爺們哪個不是閱人無數,久經考驗的啊。「
兩人對了一下航班,果然是同一班飛機,道聲好巧。由於柏榭出版集團經常組織一些時尚晚會、酒會,盧麗佳和沈海春倒也算熟悉。但像今天這樣兩個人單獨坐在一起,周圍沒有熟人的機會倒還是第一次。
「最近又畫什麼新作品了?」沈海春問道。盧麗佳家學淵博,業餘時間經常作畫,還曾開過個人畫展,很受廣大男粉絲追捧。
「上個月剛去過麗江採風,很有感覺,下一次打算找時間去新疆走走。」盧麗佳邊說邊用手撩了一下額前的秀髮,動作優雅。整個人側身坐在沈海春的對面,嫻靜而又高雅,竟如同畫般。
沈海春看得有些發呆,不覺得煩躁起來。芸芸眾生在他眼裡都是符號,以他今時今日的社會地位,美女也是唾手可得,可偏偏每次面對眼前這位才貌雙全的「師妹」,他竟然覺得自己有點失控、或者更應該說是失魂。正想早點離開,可偏偏機場廣播正在很抱歉地通知大家,本次航班因故延遲起飛,請乘客們耐心等候。
「聽說你有一副最得意的作品,還是一幅人體畫像?」似乎為了報復盧麗佳讓自己失控,沈海春乾脆向她調侃起來。陸的粉絲圈裡有個傳說,盧麗佳有一副人體自畫像,是百年不遇的佳作,簡直是潘玉良再世。只可惜有緣看到的人很少,大部分是她的閨蜜。
「你想看嗎?」盧麗佳仿佛看穿了沈海春的心事,冷笑著打量著他,毫不猶豫地反問道。
「我不愛看加工過的東西,要看就看原作。」沈海春意外地遭到反擊,不自覺地挑釁了起來,嘴角掛著壞笑。
猛然聽到這一句,盧麗佳有些意外,沒想到對面正襟危坐的沈海春居然冒出了這麼一句。於是她坐正姿勢,一雙眼睛直視著沈海春,放出電芒,半嗔半怒道:「只怕啊,就算我到時讓師兄看了,師兄也未必敢了。」
沈海春見她雙目奪人魂魄,面色嬌艷欲滴,似笑非笑,卻是萬般風情。心說不妙,哪敢戀戰,忙站起身來說道:「說了半天,倒是口有些渴了,你要喝什麼,我給你一起取來。」便慌慌張張地走開了。
盧麗佳將這一切早已看得徹底,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這一笑果然是燦若桃李,明艷不可方物。
好不容易等到航班開始登機的通知,沈海春和盧麗佳一起走過艦橋,踏上飛機,這才分手各自坐到自己的艙位。
坐在頭等艙靠窗的座位上,見旁邊的座位沒人,沈海春乾脆將岳父黎寶青臨別前送給自己的書從包里取出,放在了座位上。這是一冊三聯版的線裝書《大學》,黎寶青囑咐沈海春要多讀一些古籍,去一下身上的商人習氣。沈海春雖不以未然,但也不想拂老人的好意。打算趁著在飛機上的時間,稍稍看一下。
飛機很快進入了平流層,沈海春靜下心來,慢慢地看起書來。「所謂誠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此之謂自慊。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讀到《誠意章》,沈海春不禁搖頭,心道在今天這樣一個資訊發達,信息通暢的時代,慎獨幾乎不可能。又想到岳父盧寶青為官近三十載,在副部級的崗位上一停就是八年,最終沒有跨入中央序列,只怕也是受了這所謂「慎獨」的影響吧。心念到此,便無法集中注意力看下去了。
「所謂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勉強又看到這裡,沈海春已漸漸明白岳父贈書的含義。卻偏偏眼前泛起一個明眸皓齒的姣好臉龐,揮之卻不能去。這時情景正如同書中所描述的,「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不覺暗自苦笑起來。
正自琢磨著,飛機晃動得越發厲害起來,突然機長的聲音在廣播裡出現了,「由於飛機發生機械故障,請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系好安全帶,停止使用衛生間,等待進一步通知。」沈海春心中有些詫異,機長的聲音似乎有點急切,何況如果情況不嚴重,一般都是空姐廣播的。
旁邊人影忽然一閃,沈海春立時扭過頭來,卻見是盧麗佳已經坐在了身邊的座位上,原本亮麗的臉色卻有些發白。空姐正要過來制止,卻又被沈海春及時的手勢停住。盧麗佳手指著飛機舷窗外,對沈海春說道,「我剛才坐在後面看到發動機著火了。」
沈海春順著她的手指向機翼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黑煙滾滾,縱使旅行經驗異常豐富,此刻也是心中大駭。忙叫過空姐詢問,空姐很職業地上前輕聲解釋,機長已了解情況,請客人配合,不要緊張,以免引起其他旅客不必要的恐慌。沈海春明察秋毫,發現空姐的嘴唇正微微發顫,心中直覺不妙。又見旁邊的盧麗佳雙手抖作一團,竟不能扣好安全帶。忙俯過身子替她系好。然後將一隻大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安撫道:「放心,有我在,一定沒事。」
「幸好還有你在。」盧麗佳雙眼熾熱地望著他,眼圈早已發紅,一雙手被冷汗打濕,死死地攥住了沈海春的大手不放。
兩人正要互相安慰,盧姐已在客艙里走動起來,一邊檢查著乘客的安全帶,一邊給每人分發了一張白紙,說是以防萬一,客人可以考慮留下遺言。本來還有些鎮靜的沈海春一旦拿到這張空白的便簽紙,一時也是一陣慌亂,客艙內頓時有人哭泣起來,又有人在咒罵著什麼,聲音嘈雜而混亂。沈海春強自鎮定,真要往紙上寫點什麼,卻也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竟然無法落筆。
又過了好一會兒,廣播裡機長鎮定的聲音再次想起:「各位乘客請注意,經過努力搶修,客機狀況有所好轉,我們將在幾分鐘之內迫降浦東機場,機場已做好準備。請大家,雙手抱頭,將身體前傾,頭部儘量抵在膝蓋處。祝我們好運。」
沈海春趕緊拉著盧麗佳照做,盧麗佳忽然湊到沈海春耳邊說道:「如果我們能平安著陸,就讓你看到那幅原作。」
沈海春轉頭望去,見她一雙粉唇早已咬得煞白。便也咬牙切齒地回應道:「必須的!」 面目竟有些猙獰,硬是下了決心。
飛機顫抖著、轟鳴著、對著機場跑道向下俯衝而去,跑道上早已有幾輛消防車閃著警示燈,瘋狂地鳴著警笛,跟在飛機後面疾駛著。沈海春覺得腳下正激烈的碰撞著,飛機起落架的輪子重重地砸在了跑道上,又反覆地彈了幾下,才貼著地面滑行起來。不等機長宣布,飛機上的乘客已是歡聲一片,沈海春看了一下身邊的盧麗佳,竟有一種死裡逃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