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庚良站出來以後說道:「臣有本要奏!」
「奏來!」
「臣冒昧啟奏!趙知府之言語皆李林甫佞臣之言也,以無事言之無遺而罪!道行逆施,無教官行,亂以朝綱,請皇上治其之罪!」
唐朝的李林甫就是那種平日裡總拿些小事在朝堂上說,唐玄宗問天下就沒有什麼大事了嗎。
他只說已經沒有大事可以匯報了,專說些路無拾遺,野無遺賢的話,把唐玄宗哄得一愣一愣的,那馬屁也被拍得極為舒服。
趙振華剛剛的話的確是有些這樣的嫌疑,這讓趙振華在上朝的第一天,斗大的大汗珠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原來朝堂之上真的說錯一句話就會有殺頭的危險,那些上綱上線的御史言官,真的會雞蛋裡挑骨頭,一不小心就會因此而送了命。
他此時有些後悔,不該在朝堂上賣弄這些話頭,應該早聽劉永銘的,什麼話都不說,只磕頭就行。
趙振華的腦袋打了一個轉,噗通一聲就跪倒在了地上,說道:「臣有罪,罪不當以此民俗之約而勞皇上之神!」
劉塬是個明君,他知道趙振華說肉夾饃的事情只是沒活找話,當然不會以此趙振華的罪了。
劉塬說:「即已知罪,當多反省。念你初登朝堂,暫免一罰。日後且記,謹言慎行,不可魯莽。地方布行之官吏多逞威淫,百姓惡之,對官府皆無好言。愛卿布政一方,當耐心教喻,不可丈以朝廷牧官之勢而強施弊政。」
「臣謹記皇上聖言。即是如此,那臣便自作主張,草定其案了。」
「案子?」劉塬好奇地問道:「這種事還能生出何等案子來?」
趙振華馬上回答道:「臣昨日換以官符,長安縣便遞送一案卷,地方不敢決!」
劉塬說:「恩?可是牽扯進了什麼世家大族?如何不敢決斷?愛卿且言之!」
「即是此肉夾饃與饃夾肉之事引發之案,那爭執二人原是未婚之親家!他們各持一詞,女方言,若對方不妥協,便要退婚!」
所謂未婚之親家,即是定了婚但卻沒有完婚的兩夫妻的父母長輩。
劉塬奇怪地說:「退婚?就因此事而退婚?這又有何難解?婚姻雙方只要有一方不願,即可退婚呀!」
「婚姻之退,其中還有采禮糾葛!男方言,女言強詞膜夾肉,乃是無事生非,當退以彩禮。女方言,男方不辨是非,明明是膜夾肉,非得說是肉夾膜,有玩弄文字之嫌,怕將來女兒吃虧,不願與之完婚。且采禮為贈與之數,不可退之。」
劉塬聽到這裡,低頭想了想,轉而問道:「禮部尚書陸愛卿來否?」
劉塬被趙振華的話勾起了好奇心來。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可從來沒遇上這種事情,最重要的是這種瑣事一般也到不了御前,所以他想知道這種情況會怎麼辦。
陸預走出班列說道:「臣禮部尚書陸預,奉詣聽宣。」
「朕剛剛聽明白了,趙愛卿說的應該是女方有悔婚之意,故意挑起事端,但卻又不願歸還彩禮。女方雖是強詞,但有一事朕想想也覺得對。這彩禮即為贈予,贈予之數不得討還乃是古禮,那這彩禮……」
陸預十分正經地低頭俯首說道:「彩禮確為贈與之數!朝廷律法有所規章,若完婚已有數載,男方休妻,即不必回退彩禮。若未完婚,應完退之。依此案而言,當退!皇上剛剛之言乃是被此趙振華所惑,故未曾想過贈與之目的!」
「目的?」
陸預說:「民間有寒窗學子,富戶見其好學,以銀資之,此為助其學業。若學子花銷於學業或生計,不得討還。但學子若是出入於青樓花銷,此贈與即可討還。彩禮為長輩相送,多用於新婚夫妻置辦婚禮與將來夫妻共濟之用。若未完婚,則贈與目的不存,即可退回彩禮!」
陸預用最為淺顯的語言與劉塬說明了贈予錢財是否可以要回的一些規則。
劉塬一聽即明白了。
他說道:「朕知之了。趙知府可聽清?」
趙振華應道:「臣聽清了!但還有一辨。」
劉塬說「且言之!」
「女方言,因定婚之花費乃從彩禮所出,又因對方強辨,故不肯退其彩禮,此何判也?」
趙振華的意思是,女言將彩禮作為婚禮花費全用進去了,因為當時是兩家願意,所以這筆錢是不能討還的,要不然自己就虧大了。
沒等劉塬轉述,那陸預便說道:「不管男方女方,定婚皆有花費。不能因此而定誰虧誰盈。且男方出彩禮,女方亦是要出嫁妝。故,女方退彩禮,男方則要退嫁妝,此自古之禮也。」
此時劉塬卻又好奇地問道:「若是完婚僅數日而女方要求退婚,此何解也?」
陸預說:「臣乃禮部官員,此判當歸於地方。但臣願試言之。」
「講來。」
「女方若為初婚完璧而嫁,男方若是悔婚,不管是否圓房,必要以七出之條所示而休妻。女方無犯七出,官府不得解其婚姻。男方硬是要休,則不得索要彩禮,歸還嫁妝之後,還要償以失身失名之巨銀!」
「若未圓房呢?」
「名節之重,民間自有誹議,與是否圓房無干,只要男方硬休,即是如此辦理。」
「若是女方悔婚呢?」
「休妻只有男休女,從未有女休男。女方悔婚,定要上告至官府,言明男方不可託付之情由。若有理,則彩禮、嫁妝各自娶回。」
劉塬問:「女子即已失身,成終身之錯,如何賠付?」
「不用賠付!」
劉塬不解地問道:「如何不用賠付?此失之大禮呀!」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之前,女方當早知對方家世出身,媒人亦當告之男方之惡習!若因男方清貧而退婚,此女方自受。若因男方惡習而退婚,此當辨明是否媒人不曾相告,還是男方貪圖彩禮而明知故犯,事後再言退悔。故,早知之事而不知,此為自受!各退彩禮嫁妝即已為公正了。」
劉塬對趙振華問道:「趙愛卿可曾聽清?」
「臣聽清了!但臣還有一辨。若未有媒人,男女約情,父母不想著丑公之而令其二人完婚,此中又當如何?」
陸預一聽,惡毒得瞪了趙振華一眼!
陸預剛剛被劉塬叫出班列以後,曾說了一句:「皇上剛剛之言乃是被此趙振華所惑,故未曾想過贈與之目的。」
陸預這麼說,也是因為趙振華是六爺黨,他不喜歡劉永銘,所以在皇帝面前多說了趙振華一句壞話!
也正是因為這句壞話,讓趙振華記在了心裡。
但趙振華沒有立刻回懟回去,而是一步步地順著話題,將話說到了這裡!
所謂男女約情其實還是好聽的說話,還有另一種說法,叫作私奔!
有些父母在即成事實以後,沒辦法也就讓他們完婚了。
而陸預與他的妻子,正是從吳國逃婚出來的!
趙振華可不是愣頭青,他原本就是工部的五品郎中。
不僅是工部里的那些花邊新聞,禮部這邊的熱鬧他平時也是會聽兩耳朵的。
畢竟工部與禮部離得並不是很遠,趙振華知道陸預的那些事情也並不意外。
趙振華問私情成婚的事情,哪裡是真不懂,分明就是為了在朝里看陸預的笑話。
陸預此時才知覺出來,這個第一天上朝的趙振華也與劉永銘一樣壞得流膿。
但他又不能不說。
作為禮部尚書,他若是說不知道,那且不就是鬧笑話了麼?
陸預在惡狠狠地看了趙振華幾眼之後,只得說道:「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乃是古禮,無禮而婚,此不在官府管轄之列。女方自損名節,男方損其之財,告無所告,不與立訴。」
劉塬一直以來對陸預都是挺尊敬的,二人也算是十分熟悉。他一時間也沒回想過來陸預是私奔到漢國的。
他對陸預的回答是十分滿意。
劉塬對趙振華問道:「趙愛卿還有何辨?」
趙振華衝著那陸預笑了一笑,說道:「陸禮部不愧為知禮識禮之人,臣無可再辨,臣請退回朝班。」
「都退下吧。」
劉塬說了一句之後,站在殿中的眾人都退回到了班列之中。
但劉塬作為皇帝還是要總結一下剛剛所說的事情。
他十分認真地說道:「民間紛爭之務,皆因無禮而起爭,教化於民方是長治之道。律法非是懲治之法,乃是限以官行之律。莫因此而失彼,本末倒置!」
朝官們聽到皇帝這麼說,合聲應道:「臣等謹記聖訓!」
劉塬話中的意思是,民間很多事情都是因為禮法亂了,或者不按禮數而行,所以才會產生糾紛。
想要長治久安,就得教化百姓,讓他們懂得禮節禮術。
律法里懲治罪犯的那些刑罰,是為了不讓當地官員亂判案子。
民間偷一件民用且有價值的東西,只能打板子然後坐牢,絕不能因此把人給砍了頭。
兇殺案里,即使是失手殺人,也得治相應的罪,最多減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