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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嘉二十四年八月初八,大吉,宜嫁娶。
送親的隊伍拜別帝後之後就將出發,七公主靜涵一身公主正裝,上了濃烈的新娘妝,等在關雎宮的偏殿,臉上神情看不真切。
她就將離開皇宮,離開玉京,離開大梁,離開生她養她的父皇母妃,離開兄弟姊妹,獨身前往昆桑草原。
此去萬里,此生怕是輕易不得相見。想到此處,她忍下淚意,對著身後站著的人低聲道,「姑姑,您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在她身後站立的人,遞給她一方帕子,低聲道,「公主不用在勸,奴婢絕不反悔。容奴婢說句托大的話,在奴婢心裡,小姐的孩子就是奴婢的孩子。兒行千里母擔憂,小姐沒法子時時刻刻陪著您,奴婢就替她陪著您。」
七公主身後,是她的貼身嬤嬤,此次陪著她深入草原的人。
「姑姑,從今而後,就咱們娘兩相依為命了。姑姑放心,有靜涵一口氣在,斷不會讓你在草原上被人欺負的。」靜涵接過帕子,緊緊握住那雙遞帕子的手。
那雙手有著薄薄的繭子,修長有力的回握住她。她眼睛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最終跟著她走的,不是一直照顧她的若敏,反而是一直跟在她三哥身邊的入畫。入畫比起若敏更得她母妃和三哥的信任。
入畫當年陪著她母妃淑佳夫人進宮,自梳後就一直跟在母妃身邊,可以說是母妃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直到哥哥去了皇子所,入畫姑姑才跟著哥哥,若敏姑姑跟著自己。
小時候入畫姑姑總是做很多好吃的梅花栗子糕點,因此姑姑的手上常常有著燙傷的疤痕。
也就是這雙手,得到母妃和他們兄弟姊妹們信任;如今,這手的主人又為了她要遠走他鄉。
當初若敏求到母妃那,想跟著自己去草原,她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不帶若敏去那環境惡劣之地跟著自己受苦。
若敏不跟著,皇室指派的人,淑佳夫人不放心,於是,三皇子舉薦的入畫,在夫人的不舍中,跟著靜涵公主一起準備出京。
入畫性情沉穩,看著七公主長大,對公主了解不說,還貼心仔細。她做的一手好點心,最重要的是,她是淑佳夫人自杜府帶出來的,絕對忠心不說,還會簡單的醫術。當然會醫術這一點就只有夫人知道了。
三皇子的舉薦,讓夫人起疑。要知道入畫平日裡照料三皇子飲食起居,三皇子跟入畫也親近,完全是把入畫當作自己的長輩一樣。三皇子的反常舉動,讓夫人擔憂不已。
在夫人的再三逼問下,三皇子說了什麼,無人知曉;畫屏她們只知道夫人在三皇子走後,哭了一回,同意了入畫出京。
「姑姑,能幫再拿些冰來麼?」靜涵手裡攥著的帕子已經濕透了,任誰在大熱天裝著隆重的大衣服長時間在宮殿中等候都會受不了。
「公主再忍忍吧,這時候多用了冰,寒氣入體反而不好。皇后娘娘應該快到了,她不到咱們是出不得京的。娘娘一向有分寸,怕是路上耽擱了。」
「母妃那邊呢?」靜涵不放心的問道,「今早,看她臉色發白,一直吐;這會子也不知道怎樣了。」
「應是天氣太熱,中了暑氣的緣故。小姐身子一向健康,您不必憂心。有畫屏她們在,不會有事的。你若敏姑姑也守著她,放心。」
「那就好,姑姑也坐吧。母后一時半會也來不了,你陪我說說話。」
「公主要不要?」入畫從袖子裡掏出一方帕子打開,帕子上赫然是小巧的梅花形狀的糕點,精緻誘人。
主僕二人就著香甜的糕點,邊吃邊聊天。
養心殿,側殿。
「廢物,一群廢物!」皇帝勃然大怒,「好好的皇后,居然都能讓你們跟丟了。」洛城行宮的首領一言不發的跪在地上,承受著皇帝的怒火。
天知道,行宮中的三個女人,是如何折騰的。他覺得他能現在才來報信,已經是個奇蹟。
「皇上,昆桑那邊,就要進宮了。慕大人那,已經盡力了。公主那,還等在關雎宮,您看?」小路子盯著皇帝的怒火開口提醒。
「讓良郡王去攔著,你親自去,讓辛寅回來見朕。」皇帝擺擺手,自有禁衛軍進來,把洛城首領帶下去先關押起來。
洛城首領也是出自皇室,自然明白皇帝的用意,遂很配合跟著禁衛軍走,走到門口時,背對著皇帝的洛城首領嘴唇微動,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快速變換了個奇怪的手勢。
皇帝看著閉合的殿門,對著楊忠道,「你取了夫人的朝服,帶去瑤華宮,請夫人上關雎宮等朕。」
楊忠應聲後帶著殿內的人退出。
睿帝手指輕輕敲動御案,樑上的丙辰依約而下,對著皇帝抱拳後,輕聲答道,「洛城首領說,皇后失蹤前曾秘密出行宮去過墳冢,之後就一直待在自己宮內不出。待他發現不對時,皇后宮中已空無一人。」
「拿來。」皇帝伸手,「洛城那小子精明的很,不會沒有發現。」
「主上英明。」丙辰雙手奉上一團白色的紗絹。
白色的紗絹上有著一首由簪花小楷而就的宮詞。皇帝展開細看,不由得皺眉,這是非要逼著他不孝麼?
他把紗絹遞還給丙辰,「召集人手,秘密的去搜查蕭家。」
「主子?」丙辰心驚,這個節骨眼上,去搜查蕭家,不怕引起動亂。
「你看過即知。」皇帝扶著額頭,「蕭家,留不得麼?!」
丙辰不敢言語,小心的展看那紗絹,看到那字,他比皇帝還激動,「主子,主子娘娘有危險。屬下這就是調集人手,潛入蕭家。」
「帶上這個令牌,去京中的白記胭脂鋪,跟當家夫人要三兩三寸紅心脂,要她當家的親自來送。」
「你是想八爺秘密出京去洛城調查?」丙辰不贊同道,「八爺出京勢必帶走大批暗衛,您身邊的暗衛一直在蛻減,這不成。」
「有辛寅在,不會有事的。」
「您招辛寅來,就是為了讓他當您貼身護衛?」丙辰不敢置信,讓送嫁的大臣回來當侍衛,主子爺莫非是氣糊塗了。
「辛寅對宮中形勢的預估比你們任何人都准,他善毒善武,有一套自己的關係網。留在朕身邊,是最好的途徑。
「皇后看來,是趕不回來了。涵兒出嫁的日子確實不能再改,讓三兒跟著去西北,親自送他妹妹出嫁。」
「郡王才只有十四歲,佳主子那,要知會一聲麼?」
「三兒出京的事,稍後再告知夫人。但皇后一事,還需夫人配合,你待會尋個機會把這紗絹給夫人送去。」
「屬下明白。」
「一定給夫人保管。皇后不在,夫人位同副後,六宮有誰不安分的,告知夫人,嚴懲不貸。」皇帝淡淡道。
「屬下記下來。這就去辦。」
辛寅看到丙辰後一愣,事態緊急,他也來不及多做寒暄,對著丙辰點頭後,直接推門而入。
丙辰眼神暗了暗,懷揣著紗絹,咬牙轉身,夫人,要怪就怪你愛的這個男人太過殘忍,是他要讓你親手沾染鮮血了;是他想借你的手去除掉蕭家一部分勢力,破壞你跟皇后的良好關係。
瑤華宮,正殿。
十娘站立著,伸手方便畫屏她們幫她更衣。此刻,她的腹部翻騰,一股子想吐的想吐的想法又再次蔓延。
她的手撫上自己的小腹,對著身後人冷冷道,「上腰封。」
「主子,別跟你自個兒身子過不去。」站在畫屏她們身後的若敏,收起畫屏手中腰封。
「若敏,本宮是不是太過心狠了?」十娘別過頭去,「不是本宮心狠,時事造就,他註定不得安生。」
「夫人,皇上身邊的楊副總管求見。」小宮女進來通報。
「讓他進來吧。」十娘答道,楊忠是個穩妥之人,皇帝既然派了他來,一定是有緊急事情要通知自己。
果然,楊忠進來後,就以眼神示意她屏退左右。
畫屏眼尖,拉著若敏司槿就要退下。不想主子開口,「若敏留下。其餘人下去吧。」
畫屏帶著人退下,若敏站在十娘身後,也不說話,只聽楊忠道,「夫人,皇上讓你換衣服,去關雎宮陪著公主,給公主送嫁。」
「這不合規矩。」十娘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公公可方便告知本宮?」
「主子的旨意,娘娘遵循即可。」話是這麼說,但楊忠還是對著行宮的方向指了指。
十娘心裡大致有了譜,對著楊忠點頭。若敏上前,一言不發,把手中的帕子塞入楊忠手裡,還未等楊忠拒絕,若敏已經退到了十娘身邊。
「請夫人更衣,奴才去幫你叫欒駕。」楊忠說完退了出去。
十娘在若敏的服侍下,穿上了寬大的朝服,長虛一聲,對若道,「沒死的話,你也去歇一歇。」
若敏知道主子是要獨處,二話不說,就出去了。
若敏一走,丙辰就出現了。
「夫人是知道我要來麼?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楊忠來了,還沒走。」十娘問答,「這次是要幹什麼?」
「洛城那邊出了岔子,皇后娘娘失去蹤影。」丙辰道,「主子說讓把這線索給您保管。」
丙辰把白色的紗絹遞給十娘,十娘伸手接過,應聲念道,「離君長日心難安,宮中一日似渡年,煮梅酒,盼梨熟來不分離,亂荷入人簾。」
十娘臉色一變,接著念,「瀟瀟暮雨秭歸來,太匆匆,後知人間歲月稀,臨君使者從側來,反是不思莫念哀。」
「需要辛部做什麼?」十娘收起帕子,「此事事關重大,辛部隨皇上行動,為帝國和皇后報仇。,辛部任聽差遣。」
「皇后不在,夫人位同副後,六宮有誰不安分的,夫人一定嚴懲不貸。」丙辰把話說完,不敢看十娘,就回到了樑上。
「皇后姐姐,等待時機,十娘一定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