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夏長青說話磕磕絆絆。
第一次在最擅長的醫學上,不知如何回應。
「罷了,不吃了。」
「拿下去吧。」明媚兒擺手,躺進床榻。
「是,姑娘。」
李嬤嬤說著收好用具,恭敬後退,臨走到夏長青面前時,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退出。
夏長青魂不守舍地和李嬤嬤叮囑明姑娘的病情以及注意事項,直到回到太醫院,他才驚然回過神來。
他天資聰穎、醫學天賦極佳,從會說話時便會認藥了。
因此自小跟著身為院判的祖父、父親學習醫術,幾乎是被特令允許在太醫院學習,至今已經四十餘載。
自認為見過無數奸計都能迎刃而解,毫不畏懼。
他不偏不倚,只效忠帝王,也走到了院判之位。
沒成想要到告老還鄉之際,反而被一個無名無分的黃毛丫頭掣肘。
偏偏他還沒有任何辦法。
他已經上了這條賊船。
「他已經上了這條賊船,再想下去也不能了。」
明媚兒也是如此回答李嬤嬤的。
「可到底不是心腹,他可是祖輩在太醫院供職的,陛下心腹太醫,若哪日他告訴了陛下…」
明媚兒抬眸看李嬤嬤:「那他是要和陛下承認,與我作假,欺君罔上嗎?」
「況且我對海帶並不過敏,也不怕他告。」
明媚兒的態度十分隨意柔和,卻讓李嬤嬤心也顫了顫。
她難道也是在警告自己嗎?
不愧是煙花之地長起來的姑娘,再美麗、再柔順、再乖巧,都有掩不住的荊棘刺。
「是,姑娘。從他進這個門開始,就騎虎難下了。」李嬤嬤應和一句。
掩住眸子裡的異彩。
她需要的,也正是這麼膽大的亡命之徒。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助她為女兒報仇雪恨。
「陛下回宮——」汪公公高呼之聲傳到東廂房。
明媚兒眸子一亮,穿鞋下榻,磕磕絆絆地向門口跑去。
還不小心砸掉了東廂房外屋擺設的花瓶。
「啪啦——」瓷片碎了一地。
明媚兒被突然碎裂的瓷器聲嚇了一跳,卻也撞進了景文帝的懷抱。
景文帝摟住她:「跑什麼?」
「姑娘,別急,外面冷。」李嬤嬤從後面追出來,手裡還拿著明媚兒的斗篷。
看到景文帝剛想行禮,被汪公公一揮手制止了。
「出來。」汪公公無聲地做口型。
李嬤嬤點頭,無聲行禮就拿著斗篷退下了,還不忘把門關好。
「汪公公,陛下對曹德海的定罪還沒下來嗎?」李嬤嬤裝作不經意小聲問道。
汪公公左右看了幾眼,小聲回道:「還沒有。」
「本來今日就是宣告詔書之時,可翰林院學士焦明成把眼睛都快眨爛了,陛下也沒給個眼神。」
汪公公也納悶呢,焦明成給陛下使完眼色,給自己使眼色,弄得他也摸不著頭腦。
只是有個念頭在,還不敢確定。
李嬤嬤頷首,也沒有再過多打探。
屋內,明媚兒還依偎在景文帝懷裡,如同幼鳥歸巢一般。
「下次別跑了。」
景文帝看著一地碎瓷片,又看了看她迷濛的雙眸。
直接打橫抱起她,大步邁入內屋,把她放在床上。
明媚兒只覺他是在暗指自己不合禮數。
若是曾經,她會恪守禮節,不想惹陛下不喜。
可是如今,為了活下去,她無心操心這些小節。
只要是能讓陛下知曉她對他的一絲真情,能夠在審判她時,略輕一輕,比什麼都重要。
哪怕是一條狗,平時再討人厭,只要看到它心裡眼裡只有他的樣子,他也捨不得苛責。
哪怕只有一點點,她也贏了。
「是,陛下。」明媚兒微微抿唇,眼瞼微垂。
景文帝看她如此,仿佛看到小時候養在母后宮中的一隻西域進貢的波斯貓。
美麗、純淨,犯了錯被責罵後也會這樣失落讓人動容。
伸手輕撫她發頂,又揉亂她的髮絲道:「眼睛不好,仔細傷了你。」
明媚兒一下喜笑顏開,又擠進了他的懷裡。
「多謝陛下關心。」
「奴只是太想見到陛下了。」
景文帝撫摸著她的脊背。
半晌。
「咚咚咚——」汪公公敲門,打破了屋內的寧靜。
「陛下,摺子都拿來了。」
朝事繁雜,萬事都離不開陛下的准允。
「進來吧。」
景文帝鬆開明媚兒:「你休息吧,孤還要處理政務。」
說著還為她掖了掖被角。
汪公公等人走進,並著小海子把桌子和奏摺等物都放在了一旁榻上。
又伺候景文帝脫靴上榻。
「奴才給陛下磨墨。」
汪公公看景文帝自己拿起了硯條,趕忙伸手去接。
「退下吧。」景文帝神色清冷。
一縷陽光照在他臉上,俊逸非凡,再配上這身龍袍,讓明媚兒的心微微一動。
她現在承認,前些日子初入宮中,在陛下的柔情下,確實是對景文帝多了兩分妄想。
可在他罰她時,她就冷靜下來了。
讓她生出妄想的,或許只是他這身衣服。
權力。
天下誰不愛?
帝王的寵幸。
哪個女人不心動?
這兩者幾乎是劃上等號,後宮女人的榮華富貴,皆在龍塌之上。
景文帝抬眸,猝不及防與她對視。
她驚得藏在錦被下的手下意識想握緊,又被夾板控制住,不得動彈分毫。
強忍著心悸,裝作無事,繼續保持原樣看著景文帝。
「今天眼睛怎麼樣?」景文帝語氣辨不出喜怒。
明媚兒微微一笑:「早上用過藥,感覺好多了。」
「已經能模模糊糊看到光了。」
「奴知道,陛下就在有光的地方。」
景文帝垂下眼睫,繼續磨墨。
「再睡會兒吧。」他說。
「是,陛下。」
明媚兒翻身背衝著景文帝,在他看不見的角落瞪大雙眼。
克制著自己想大喘氣的欲望。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她方才幾乎肯定。
景文帝發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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