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豐年說:「其實這句話不是什麼兵書戰策,也不是古聖先賢的名言警句,實際上是流行於我家鄉的一句話。這句話的意思是,金銀錢物是我們生活和打仗的根本,日常生活、點點滴滴都需要錢,都需要國家有豐富的物質儲備,尤其打仗,打的都是錢!
為什麼你父王向我炫耀武力,我卻不以為然。我看到的不是校軍場上的軍士,我看到的是金國民間的悽慘。我從臨安而來,進入金國境內以後,滿眼餓殍遍野,一路饑荒,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怨聲載道。富裕人家賣牛馬,窮苦人家只能賣兒女。郡主請想,這樣的國家,就算是雄兵百萬,又有何懼?
沒有人民作為軍隊的後盾和支撐,任何軍隊都是紙老虎,不堪一擊。所以我斷定,你大金國不發兵還能勉強維持統治,一旦發兵南下,必將後院起火,激起民變,到時候不需要大宋動一刀一槍,你完顏家就已經被百姓推翻。你想一想,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虞豐年望著完顏希延,完顏希延陷入沉思。她雖長在王府,卻經常出去行為採獵,虞豐年所說他耳濡目染,以前只是同情,卻並沒有把路有餓殍的事情與兩國的戰爭聯繫在一起,虞豐年一說,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虞豐年繼續說道:「金國如此,大宋情況如何呢?我大宋重文重商,注重民間的休養生息,雖然連年交戰,破壞生產,但百姓生活尚能過得去。大宋若收復中原,恢復統一,財力可能不足,但若被逼無奈,奮起反抗,支撐個三五年毫無問題!
其實,宋金雙方當下簽訂的紹興和議,從兩國休養生息的角度最為合理,也是對雙方有利的和議,兩國不能打下去,兩國當下要做的就是像你我這樣,坐下來把酒言歡、互通有無,發展生產,開展貿易,那樣對兩國都有好處,反之兵戎相見,必將兩敗俱傷。
宋金對峙如鷸蚌相爭,只能任漁翁得利。誰是漁翁?——西遼!當初大金髮家,把遼國人趕到了西北邊陲,不知道郡主有沒有注意到,宋金交戰期間,西遼人閉門休養,發展生產,而今正日益強大,對大宋和大金都虎視眈眈,大宋和大金要防的敵人不是彼此,正是西遼……」
「呀!」虞豐年講到此處,完顏希延突然「呀」了一聲,驚聲說道,「這倒是了!」
虞豐年問道:「什麼『這倒是了?』」
完顏希延一狠心說:「我都對你說了吧。兩個月前,西遼人能來到黃龍府,為首的一人叫什麼耶律南成!」
虞豐年腦袋嗡了一聲:「誰?耶律南成?他怎麼來了?」
完顏希延問道:「你認識他?」
虞豐年點頭:「不光認識,還是師兄弟,又是見面眼紅的仇人!」
虞豐年便將曾經的大師兄耶律南成的事情大致講了,「耶律南成是個大陰謀家,他在我師父門下潛伏十餘年,就是為了獲取八字軍的領導權,攪亂大宋,誘金兵入侵,一旦宋金開戰,他父親便能帶領西遼軍,驅趕金過人,收復遼國疆土!」
完顏希延大驚:「這麼說,他們的目的不是要大宋的江山,而是要金國的江山,恢復遼國疆域!」
虞豐年說:「正是!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你看看宋金遼的疆域圖就知道了,西遼要想進入大宋國土,要經過西夏或者南下繞過回鶻,千山萬水,可要是入侵你大金國可就不一樣了,你們疆域相連,西遼才是你們應謹防的那匹狼!敢問郡主,耶律南成前來黃龍府的時候,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完顏希延和盤托出:「他帶了數車的金銀前來拜見我父王,說什麼遼金捐棄前嫌,滅了南宋,平分大宋疆土!」
虞豐年問道:「你父王答應他了嗎?」
完顏希延說:「還沒有,不過我父王動心了!正值宋金達成和議,你們大宋不僅殺害了岳飛,還答應賠償大金銀錢二十萬緡,我父王想……」
虞豐年冷笑道:「你父王想拿了錢,不放還韋太后,甚至還要借送韋太后的機會,要挾我們皇上,進而發兵攻占大宋對嗎?」
許久,完顏希延點頭:「……不錯!這也正是他繼續收押韋太后的原因。」
虞豐年一拍桌子:「糊塗!郡主,你爹他真是糊塗!我敢斷言,金國發兵侵宋之日,便是遼國滅金之時!如我所料不錯,而今金遼邊境,遼人一定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可惜你金國的百姓必要遭殃,可惜你這麼好的姑娘,城破之時,必定像被抓到金國的萬千婦女一樣遭受遼人的凌辱!唉!」
完顏希延嚇得在椅子上坐不住,站起來問道:「虞大人,那你說我們該如何應對?」
虞豐年沉思半響,問道:「耶律南成與你父王是否還要見面,可曾約好了再次會面的日期?」
完顏希延點頭:「恐怕我父王正去往兩百里外白頭嶺的路上,耶律南成與他約好後天見面。是否放還韋太后,是否借放還韋太后的機會發兵大宋,後天會見之時都會約定清楚。」
虞豐年暗暗汗流浹背,情急之下使出撒手鐧。他猛地抓住了完顏希延的雙手說道:「郡主!大事不好,恐怕過不了幾日,你我再無機緣對面而坐,把酒吃肉了。」
說著,又伸手從懷裡摸出那塊玉佩,遞給完顏希延,「郡主,這塊玉佩還給你,我知道你對我有心,想來你也看出我對你有意,只可惜天道弄人,用不了幾日,宋金必起戰端,可惜便宜了遼人!」
完顏希延被抓了雙手,情感頓時崩塌,她自從被虞豐年在紅樹林救下,就暗暗喜歡虞豐年,此後更見識了他的卓爾不群。安排這頓酒席就是希望能探一探虞豐年的意思,看他是否喜歡自己。可沒想到,迎來的卻是一場「訣別式」的表白。
完顏希延問道:「公子,難道就沒有辦法挽救了嗎?」
虞豐年背著手在房間裡來回走了好久,終於說道:「有辦法!」
「什麼辦法?」
虞豐年說:「我們只有釜底抽薪。」
完顏希延問:「怎麼釜底抽薪?」
虞豐年說:「你父王和耶律南成想從韋太后身上下手,我們就要瞞著你的父王,先把韋太后悄悄送回臨安,沒有了韋太后,你父王難以藉機侵犯大宋,耶律南成的如意算盤也得落空!到那時,你就是金國百姓的大恩人、大救星。宋金和平相處,你我可隨時把酒深談。」
完顏希延猶豫不決:「只怕我父王不會同意,他回來不會饒恕我!還有,如果我送走韋氏,你豈不是要隨他一起趕回臨安?」
虞豐年眼光哀婉,望著希延郡主,又慢慢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郡主,你放心,你父王縱然一時惱恨你,可早晚會明白你的苦心,至於我,你讓我走,我也捨不得你。不管在哪裡,我都想一輩子陪著你,哪怕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你我的地方牧馬放羊,過清苦的日子,哪怕到荒山野嶺搭一茅廬,只要能有你陪著,夜數繁星,早迎朝陽,我這輩子也就知足了。
在我心裡,郡主比韋太后、比功名富貴、比任何人、比一切的一切都重要。你捨得下郡主的身份和錦衣玉食的生活嗎?只要你說一聲『願意』,我便終生不離不棄!」
還有比這更能打動一個少女心扉的語言嗎?
當下完顏希延興奮地臉紅心跳,猛撲在虞豐年的懷裡說:「公子,就按你說的辦。我們馬上趕回家,偷偷放還韋太后,我……我這輩子跟定你了。」
當下,完顏希延讓虞豐年候著,喚管家備馬。她剛出門,顏如玉閃身進來,怒目而視:「公子,你忘了劉飛燕姐姐嗎?你考慮過如玉的感受嗎?」
虞豐年連忙捂了她的嘴,低聲說道:「不可張揚,我是在騙她,救韋太后還朝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