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王府上,諸多幕僚強烈反對這一決定。
段崇文激動的站起身,開口坦言:「現在我軍節節敗退,應派出威望高且驍勇之將應戰,方能提振軍心。婁將軍性情溫和,恐難當此大任。」
此話一出,立即贏得諸多幕僚的認同。唯有關琅拱手反駁:「如今我軍心渙散,理應派出儒將安撫,若派一虎將,無異於虎領羊群。婁將軍處事得當,張弛有度。依關某愚見,婁將軍堪擔重任!」
可眾人對他的話表示懷疑,沒有人覺得婁寧這個懼內的男人堪為一軍統帥。尼皓則對眾人說道:「夢子用人自有他的道理,婁寧兄弟一定有可取的地方,就全都聽夢子的吧。」
豈料高丑滿眼輕蔑,不留一絲情面:「尼大人,這可不是你要玩的過家家,用人一事,豈可兒戲?」
「我去你奶奶的!!!」尼皓當場暴怒,揮手就要痛打這個可恨的人,好在眾人連忙前去阻攔,沒有釀成禍事。
「鼠目寸光,不可理喻!」高丑冷哼一聲。
「本王叫你們來,就是為看你們內訌的嗎?」張清夢低吼一聲,眾人瞬間安靜下來。「如今大敵當前,我等正當勠力同心,圖謀取勝。萬不可內部自亂,令賊有可乘之機。」
恰在此時,婁寧匆忙趕到。他先是對屋內肅靜的一幕感到不安,隨即向張清夢行禮:「望大王恕罪,婁寧身體抱恙,來遲一步。」
張清夢威嚴的表情舒緩開來:「就等著婁大將軍來呢,還請速速就位。」
「謝大王。」
為了讓婁寧更深刻的了解前線戰場,張清夢用眼神授意高丑再次匯報戰況。高丑心領神會,便將始末經過以及前線戰況、用兵之將等等詳細說明一遍。
婁寧衡量許久,心中生出克敵戰術,明亮的眼神仿佛像眾人傳遞一個信號。張清夢銳利地捕捉那一瞬,淡淡一笑,看來自己用人並未失當。
然而令他意料不到的是,婁寧很快收斂回去,繼而起身推脫:「婁寧生性愚鈍,不敢自比前三任將軍,亦未想出任何良策對敵,還望大王恕罪。」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不敢相信,婁寧竟然會如此明目張胆的拒絕。張清夢亦是心頭一驚,有些不知所措。
婁寧拒絕了主帥職務,這是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結果。現場一度陷入僵局,張清夢無奈下只好來日再議。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很難再物色出第二個更合適遼東戰場的主帥。可他更疑惑的是,婁寧既已有破敵良策,為何如此推脫?
當天下午,抱著無比疑惑的心,張清夢同趙紅炎便服出訪。二人行至婁府,就見幾名家丁正欲關門。趙紅炎連忙攔道:「還沒到宵禁的時候,關這麼早幹啥?」
「老爺吩咐的,小的也不知為何。」那家丁不耐煩答了一句,便要將門關上。
張清夢連忙攔住家丁:「煩勞通稟一聲,就說有位大人想要見婁將軍。」
「大人還是請回吧,我家老爺從不擅自結交,以免被人落下口實。」
「先生誤會,不過是有要緊的事來找將軍商量。」
恰巧這時,婁寧聽見外面談話,便放下手中寫請帖的工作,換好衣服匆匆忙忙趕出去。定睛一瞧,竟然是鄭王身著便服前來,大吃一驚。連忙上去呵斥那名家丁:「還不快請大王入內!怎麼幹事的?」
家丁也被嚇得一愣,連忙打開門向後退去。婁寧回屋叫出王驪一同給張清夢行禮:「不知大王到訪,招待不周,萬望大王恕罪。」
「將軍說笑了,本王也是閒來無事來拜訪一下,何須如此繁文縟節,不知將軍方便本王進屋一敘?」
「敝舍恭候大王光臨!」
張清夢輕輕跟在婁寧身後,望著房檐勾住的夕陽,心中倒有了一絲舒暢。剛一踏進屋內,便看到滿桌子的紅紙以及摺疊好的請帖,心中更加疑惑。
「將軍近來可有何喜事啊?」張清夢故作漫不經心。
「不瞞大王,四兒身懷六甲已三月有餘了。」
「真的?」張清夢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將軍壯年得子,必是福德累積所致啊。」
「大王說笑。」婁寧嘴角飄過一絲驕傲的笑容。
張清夢背著手,發出一陣憂鬱的嘆息:「將軍喜得貴子,而本王卻愁斷肝腸,不想上天竟這般厚此薄彼。」
「莫非遼東一事,眾多幕僚尚未商討出應敵良策?」
「眾僚所見,無一符合本王心意。前線兵敗如山倒,本王懷疑,這京城是否又將再次易主?」
婁寧在深思熟慮過後,終於坦言:「回稟大王,依寧看來,此役劉照必敗!」
張清夢眸子陡然一亮,湊近身去:「將軍可有破敵良策?」
「寧以為劉照必敗原因有三:一、遼東之軍雖勢如破竹,然遼東距關中甚遠,此次又是傾巢而出,戰線過長,我方正可乘此之機,由山西之兵襲其後方,如此賊軍必亂!屆時賊軍進無糧草供應,退則軍心渙散,正是所謂騎虎難下,進退兩憂。
二、燕地方圓不過千里,地窄人稀。即便是百姓不吃不喝,也難以維持十餘萬鐵騎步步蠶食。如此,劉照攻陷一城定不會久留,必會深入腹地直取關中,劉照將會落入第一條中的困境,然而孤軍深入乃兵家大忌,如此我軍必勝!天下焉有以一州之地抗衡中原而得勝之事?
三、那崔赫本是外臣,其心必異,斷然不會傾力相助。遼東空虛,漢江王安有不取之理?不信寧便與大王打賭,待到劉照深入腹地,進退維谷之際。那老國王必然遣使與大王結盟,到那時中原漢江兩面夾擊,縱是管仲樂毅亦無力回天。」
婁寧一氣呵成,未有絲毫停頓。張清夢見此情形,更加堅定了任命他為主帥的想法。可當他提出這一要求時,婁寧卻又一次謙卑的拒絕了。
「將軍莫非有所顧慮?」張清夢有些急了。
「不怕大王恥笑,寧恐孩子幼年失考,故而貪生怕死,還望大王恕罪……」
張清夢收斂笑意,眼光泛出些許恍惚與無奈:「將軍執意如此,本王便不再強求了。」臨走之前,他又回過身來:「將軍若定好吉日,不如就來王府開辦宴會吧,一切皆由本王購置。」
「大王厚愛如此,寧實在慚愧,不敢從命啊。」
「婁將軍既不肯為帥,這件事再不應允,可真是瞧不上本王啊。」
「大王說哪裡話,既然如此,寧答應便是。」
二人離開婁府後,正值日落之際。一片秋葉吹落在請帖上,酥脆地翻滾著。最後一抹餘暉散盡,遺留人間的,唯有那一縷孤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