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
康熙微眯著眼睛躺在龍椅上, 一手撐著額頭, 一手放在案桌上。筆硯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忽而門外一聲輕響, 李德全躡手躡腳的走進來,瞧見萬歲爺猛地垂下頭。龍椅上,康熙掀開眼帘看過去,語氣淡淡地:「將人送回去了?」
「回萬歲爺, 送回去了。」李德全半路將陳常在送了回去,又忙不列顛的趕了回來。
瞧了一眼萬歲爺, 還是那身衣裳沒換,剛在梅花樹下雪水順著冰渣子往下掉, 他身上都濕了一半, 想來萬歲爺也好不到哪裡去。
猶豫著開口:「奴才伺候您換身衣裳?」
康熙抬手揮了揮, 手腕上的碧璽珠串啪啪作響,他舉起手捏了捏眉心,忽然道:「你替朕去找樣東西。」
李德全彎下身子站在那,就聽萬歲爺沉真聲道:「中秋那日,朕在船艙中找到的那枚玉佩。」
萬歲爺的東西都是李德全收著的,聞言只提了個醒兒, 立馬就知道萬歲爺的東西放在哪兒了。連忙找出來雙手奉上:「萬歲爺,可是這?」
普通的圓形玉佩, 料子是和田玉的,上面雕著魚戲蓮葉。
康熙單手接過, 撫了撫, 沉聲道:「是這個。」
中秋那日, 清風,明月,小船,昏暗的船艙中,盛貴人手捧著蓮花燈,抬起頭的時候面上笑臉盈盈。
黑白分明的雙眼裡,眸子裡乾乾淨淨。
康熙指腹放在玉佩上摩挲,想到盛貴人那句:「嬪妾故意留下一枚玉佩。」小姑娘天真又單純,唯一一點小心思都用在自己頭上了。
康熙低著頭,低笑了一聲。
驟然又想到今日這一遭,她細聲細氣的與陳常在說的這些話,盛貴人可當真是七竅玲瓏,心中明清兒卻就是故意不上當。
一想到這,康熙又是一陣牙痒痒。
李德全站在一邊,神情可謂是恍恍惚惚,一會兒看見萬歲爺低聲一笑,眉眼溫柔,一會又見他咬牙切齒渾身的戾氣。
他身子止不住抖了抖,悄悄兒的往門外走去。
這萬歲爺別是被盛貴人氣出病來。抬手剛拍了拍胸口,就見小順子走過來:「李爺爺——」
李德全嚇一跳,抬手就在他頭上甩了一巴掌:「你做什麼,嚇我一跳!」小順子摸著發疼的腦袋有些委屈,「公公出事兒了。」
「什麼事這麼慌裡慌張?」李德全瞥了他一眼,小順子急急忙忙道:「宜妃——宜妃叫了定嬪娘娘去翊坤宮。」
李德全還沒來得及呵斥他,就見小順子壓低聲兒道:「剛剛定嬪娘娘身邊的宮女來求助,說是翊坤宮忽然宮門緊閉。」
「宜妃下令,讓侍衛們將翊坤宮圍了起來,如今翊坤宮裡三成,外三成,一隻蒼蠅都飛出去。」
「壞了。」李德全一拍大腿,想到這幾日宜妃娘娘的動作,這先是緊閉宮門,後是將人幽禁。這一宜妃娘娘不會糊塗了,在後宮之中就大下殺手吧?
想到往日裡宜妃娘娘那陰晴不定的性子,李德全臉色都白了,連忙推開門往內殿裡走去。
***
翊坤宮
「定嬪娘娘,到了。」領路的宮女將人帶到之後,彎腰退了出去。
定嬪看著面前緊閉的朱紅色的宮門,深吸一口氣。
片刻之後才伸出手,緩緩將門推開,「嘎吱」一聲,老舊的宮門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像是木塊與地面摩擦,聲音悠長又尖銳。
她收回手,緩緩的踏進去。
一進屋子就聞到一股濃郁的牡丹花香,宜妃喜歡牡丹,雍容華貴,張楊明艷,就如同她這個人,嬌艷欲滴的綻放。
冷風一吹,帘子響了響,屋子裡穿來一陣淡淡的聲音:「來啦?」定嬪順著聲音往屋子裡瞧了瞧,隔著一道水晶珠簾,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道身影。
宜妃娘娘坐在軟塌上,手捧著茶盞。
定嬪往前走了幾步,看的越發清楚了些,宜妃娘娘今日穿著一身妃位吉服,頭上頂著赤金鈿子,上面的米珠珊瑚隱隱泛光。
朝服是青地牡丹加金錦,上方繡著落花水雲紋,脖子上戴著珊瑚朝珠,赤金領約,下身繡的是八寶平水,馬蹄袖。
這身打扮,莊重卻不失明艷。
定嬪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嬪妾叩見宜妃娘娘。」
正前方,宜妃低下頭,捧起手中的茶盞輕抿了一口:「今日本宮找你過來,你可知是為了何事?」定嬪垂著腦袋,瞧不清臉色。
過了會,搖頭道:「嬪妾不知。」
宜妃笑了笑,沒說話,她生的美,唇角微微勾起的時候,勾人又璀璨:「本宮記得,當年我們兩人是一同懷孕的。」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來。花盆底踩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當時本宮剛生完老九沒多長時間又懷了。」說到這,她輕笑一聲,低眉淺笑的時候想起當初的青澀歲月,眉眼都帶上幾分羞澀。
「萬歲爺那時候格外的疼愛娘娘。」定嬪跪在地上,低聲道。
那時候宜妃剛入宮,她嬌艷又明媚,偶爾還愛發小脾氣,她跟宮中溫婉動人的女子都不同,她張揚又恣意。
明艷勾人的同時,很得萬歲爺的歡喜。
那幾年,宜妃剛入宮,萬歲爺對她的寵愛,比起之前的盛貴人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啊。」宜妃點點頭,眉眼帶著幾分懷念:「萬歲爺當初是很疼本宮。」若不是之後出現了德妃,緊接著又被良貴人迷住了。
當年她定然是紫禁城中最張揚得意的女子。
她閉上眼睛搖搖頭, 垂著的時候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定嬪:「當年你不也是這樣嗎?趁著本宮懷孕,故意來看本宮,這才有了十二阿哥。」
定嬪聽聞捏緊手心,當初她不過是個小小的答應,宜妃受寵她便上前巴結,沒想到遇見前來看望宜妃的萬歲爺。
之後,這才入了萬歲爺的眼。
「本宮當初懷著十一,你就迫不及待的爬上龍床。」宜妃冷笑一聲,看著她:「我八月生的十一阿哥,你後腳就生了十二,兩人隔了不到五個月。」
「你當時倒是也厲害,承寵不過三月余,就迫不及待的懷了孩子。」宜妃揚著下巴,眼角的嘲笑不加以掩飾。
地面上 ,定嬪驟然一笑,雙手撐著毛毯從地面上站起。
她穿著花盆底,走上前,挺直了腰杆抬起頭的時候 ,個子比宜妃還要高挑。定嬪面上帶著笑,越走越近,直至緊貼著宜妃才揚起頭。
定嬪同樣用下垂的眼角看著宜妃:「你永遠都是這般。」化著紅唇的嘴角勾起,定嬪臉上滿是嘲弄:「高高在上,盛氣凌人,讓人永遠只能仰視著你,在你腳底仰你鼻息。」
她緊咬著牙,面上帶著嘶吼。
宜妃卻突而笑起,一隻手掐在她脖子上:「那你就殺了我的孩子?」她臉懟到她面前,眼圈泛紅:「他今年才十歲!」
「那我呢?」定嬪大喊:「那我的十二呢?」
定嬪一把拉開她的手,整個人站起,她看著宜妃錯愕的臉:「你的孩子才十歲,那我的十二呢,他才多大就離開我身邊,這麼多年我甚至都沒看過他幾眼。」
「你的十二阿哥是出宮跟隨蘇麻喇姑了,」宜妃咬著牙道:「關本宮什麼事?」
定嬪卻冷笑的看著她,對上宜妃的雙眼道:「當真不關你的事嗎?宜妃娘娘。」她深吸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當年,你身邊有五阿哥,九阿哥,原本要送出宮的是你的十一。」
「臨到最後,卻是我的孩子出了宮。」她手指著自己,牙齒咬得幾欲出血:「當年我難產大出血,太醫說我這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他是我的命,你為了你自己生生的將我們母子兩人分離。」
「你這比挖我的心,吃我的肉,還要讓我痛不欲生!」
她咬牙切齒的嘶吼,面色近乎瘋狂,抬手將桌面上的杯盞全部掃了下去:「憑什麼,憑什麼我在為我的孩兒夜夜流淚的時候,你們母子卻在共享天倫?」
「所以……」宜妃後牙槽要出了血,艱難的顫聲道:「所以你就殺了我的孩子?」
「對!」定嬪一點頭,笑了,淚水順著臉頰滾下來。她張開雙手,手心手背對著宜妃看了看,眼神落在手掌上:「當初……我就是用這雙手推他下去的。」
「宜妃娘娘,您肯定不知道。」她笑出了聲,聲音卻忽然小了:「那水剛化了冰,可冷了,人一進去渾身的血液慢慢凍起。」
「十一阿哥他一直再喊,好冷啊,定嬪娘娘救我。」
她搖著腦袋:「他不是淹死的。」空洞的眼神對上宜妃那通紅的雙眼,她嘴角一扯笑著道:「他是活生生凍死的。」
「你個賤.人!」宜妃淚水瞬間滾出,隨手抄起手邊的白玉燭台砸在她腦門上,大紅色的血噴涌而出,燭台上的一角對著定嬪的腦袋砸出了個窟窿。
「你給本宮去死!」
屋內的響動終於驚了外面的侍衛,四五個人上前才將宜妃給拉開。
養心殿中,康熙得到消息匆匆趕過去,定嬪已經半死不活了,宜妃也癱軟在地:「怎麼回事?」他一聲厲吼,惹得倒地的定嬪抬起頭來。
她眼神痴痴的看著萬歲爺,抬手:「萬歲……」
不知何時,內殿裡面袁貴人忽然走上前,她跪在地上:「嬪妾從頭到尾說與萬歲爺聽……」
***
定嬪的罪名沒滿瞞住,殺害十一阿哥,又嫁禍給袁貴人。
宜妃已經將人打的半死不活的了,萬歲爺還是下旨,先關押至冷宮,次日賜死。
可當晚,定嬪卻忽然暴斃,身上沒再出現任何傷口,面上卻極為驚悚,雙眼瞪大,眼神外凸,渾身上下青筋外冒。
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當時冷宮的太監過來稟報,萬歲爺只是愣了愣,隨後才淡淡道:「朕知道了。」他面色淡然,看不出息怒。
十一阿哥的死總算是過了一個段落,宜妃心病除去人也跟著病倒了。
萬歲爺去瞧過幾次,除此之外沒去過後宮。
德妃倒是活絡了些,定嬪暴斃洗去了她大半嫌疑,在加上那日是四阿哥跳下去救的十一阿哥,雖然人沒救回來,但是初心是好的。
聽聞自那日之後四阿哥就生了病,之前萬歲爺一直掛念十一阿哥的事,如今事情已了倒是惦記起四阿哥來。
派太醫出宮瞧過兩次。還賞了不少藥材,旨意一出明眼人都知曉,四阿哥這是被重用了。
如今已到三月,前幾日剛開的春,紫荊城中壓抑的氣息總算是散了,唯獨一件事讓李德全惆悵。
敬事房的小太監剛捧著綠頭牌進去,又原樣捧了出來。
李德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旁的事都好。就萬歲爺與盛貴人還僵著。
要說這盛貴人也夠倒霉,本就是受了十一阿哥的事牽連,如今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宜妃都釋懷了,萬歲爺與盛貴人就是不好。
他深深的又嘆了一口氣,外邊的小順子忽然朝他招手,李德全悄聲走上前:「什麼事?」
「李爺爺。」小順子壓低聲音一臉的喜色:「送……送東西過來了。」他捧著手中的托盤,上面放著一疊茯苓夾餅,一盅冰糖蓮子粥。
李德全瞧上一眼就撇開:「萬歲爺如今沒興趣,天王老子送的都不吃,你樂什麼。」他瞧了一眼就要走,小順子連忙將他拉住:「別啊。」
「那兒……」他手指著西邊道:「那兒送來的,秀水苑。」
李德全一聽,眼睛都亮了:「當真?」小順子笑呵呵的,這萬歲爺心中存的是誰,他難道還不清楚不成:「 秀水苑的紅裳姑娘親自送來的,公公您就放心吧。」
李德全連忙端著往屋子裡走,托盤剛放下,就聽見一道冷聲:「滾下去。」
他笑眯眯的抬起頭,輕聲兒道:「萬歲爺,剛剛秀水苑的盛貴人派人送來的。」康熙一聽,手中的筆停了下來。
面色複雜的往托盤上看了一眼,又道:「端下去。」
啊?李德全一臉苦澀,這怎麼如今盛貴人都不好使了?深嘆一口氣,捧著托盤往外走,只還沒走兩步,身後又傳來一道厲聲:「回來。」
李德全心中一樂,連忙往回端。
康熙放下手中的摺子,掃了一眼,疑惑道:「你說,這盛貴人究竟想如何?」李德全跟在身邊,萬歲爺跟盛貴人之間的矛盾還是知曉一丁半點的。
無非就是聽見了風言風語萬歲爺懷疑了盛貴人,兩人置上了氣。
前段時間眼瞧這萬歲爺都要過去找盛貴人了,又被定嬪的事打了個岔。
要說這盛貴人也倒霉,如今事過去,兩人就這樣不上不下的。
聞言只笑著道:「這事無非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萬歲爺的事兒奴才們心中可不清楚。」他說完,就往外走,片刻都不留下來。
留下康熙一個坐在龍椅上,對著桌面上的東西發呆。
當晚,萬歲爺用膳的時候,罕見的點了一杯酒。李德全眼神閃了閃,讓御膳房的溫了一杯梨花白送上來。
梨花白味道清香又冷冽,入口纏綿但後勁兒大。
萬歲爺尋常不用酒,當晚卻喝多了些,用過膳後,忽然揉著眉心道:「朕出去走走。」李德全點了一盞燈,跟在身後。
三月份的天兒才剛開出,天上一輪明月掛在空中,漆黑的天上半點星子也無,寂靜的有些冷。萬歲爺一路隨著乾清宮往西邊拐。
「朕去看看荷花。」這三月份大冷的天,有個屁的荷花,只有滿湖的冰渣子。
李德全低頭輕笑,將『喝醉了』的萬歲爺往秀水苑帶去,秀水苑離得倒是不遠,經過一道長廊隔壁就是蓮花湖。
此時已是晚上,遠遠的瞧過去就見秀水苑中熄了燈,守門的奴才瞧見萬歲爺立馬就要行禮,李德全立馬呵斥:「萬歲爺喝醉了酒,你們小心些,別吵到了你們主子。」
奴才們不敢出聲,瞧著萬歲爺推門進去。
康熙輕輕推開門,一個月沒來,這兒還是老樣子,清晰又素雅,仿若一個月的時間片刻都沒變過。
他站在原地看了半響,隨後輕笑一聲往屋內走,眼神清明,步伐輕快半點沒剛剛喝醉了的模樣。
直到走到內殿,他才放下腳步,悄悄的往裡看。屋內,盛貴人躺在床榻上,輕擰著眉心,睡得不安穩。
康熙站在床榻邊瞧了半響,手指在她臉頰上滑了滑,才輕手輕腳的脫了靴子爬上床。
他動作溫柔,可剛掀開被子,床榻上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驟然睜開。
他一愣,隨後立馬反應過來一把捂住她的嘴,滿是酒氣的呼吸噴在她耳邊,康熙將頭靠在她肩膀上,手在她後背拍了拍,迷迷糊糊道:「睡吧睡吧,是夢!」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已改網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網址,新m.. 新電腦版.. ,大家收藏後就在新網址打開,以後老網址會打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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