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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寧得了那花燈,吃完了元宵,走了一路,還邊提邊看,四阿哥看了一眼,伸手指了指道:「一會兒,這玩意兒可不能帶進府里去!」,武寧側頭望著他,奇怪道:「為什麼?」,隨即明白過來:四阿哥是怕府里人知覺,她低頭悶悶道:「知道了。」,一邊說著,馬車已經趕了過來,停在來兩人面前。
武寧將花燈交給四阿哥道:「爺且先幫我拿著。」,說著提起衣裳下擺爬上車,四阿哥見她動作笨拙,伸手託了一把,隨即也跟著上了車,武寧抬頭將花燈插在那車廂內壁上,低聲道:「就放在這裡,總沒關係了罷?」,四阿哥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嚴苛,道:「你喜歡就好。」,此時馬車轆轆而行,夜風吹起窗簾,武寧單手托腮,凝望著外面的夜色,車廂中,兩人俱是無言。
四阿哥沉默了一會,開口道:「在想什麼?」,武寧並未回頭,看著窗外的風景,心裡忽然發笑:怎麼沒看見每一個穿越小說里必出現的冰糖葫蘆呢?隨即意識到四阿哥在問自己話,連忙回頭道:「沒什麼。」。抬眼瞅了一眼他臉色,挪了挪身子,移過去往四阿哥身邊靠了靠。
四阿哥誤以為武寧要坐在馬車這邊,便向邊上騰出了一點位置,武寧又挪過去,拽住四阿哥的袖子,低頭玩著那袖子上的花紋,嘆了口氣道:「我是在想,這一趟出府實在是難得,我一個庶福晉的身份,又不能像福晉那樣,還能陪著爺進進宮,成天只能待在自己院子裡。恐怕這下一次出府,就得等到爺當了皇……」,她說到這裡,驟然住嘴,一頭冷汗:自己在說什麼?!
四阿哥驟然一掌拍在馬車壁上喝道:「說甚麼?住嘴!」。
那外面車夫趕車喧鬧,並不知道車廂里事情,只道是四阿哥讓他停車,連忙牽住轡頭,將馬車停了下來。
四阿哥望著武寧,面色冷凜道:「你好大的膽子!」。
武寧知道自己闖了禍,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在馬車廂里撲通跪下,道:「爺,是武寧狂妄了!武寧失言!請爺責罰!」。
四阿哥注視著她,見她匍匐在地,頭上帽子也滾落到了一邊,是個倉皇失措的模樣,心裡就軟化了幾分,放軟了口氣,扶起武寧道:「起來吧,別撞到腦袋。」。又彎腰在武寧耳邊低聲道:「我真是想將你這腦袋撬開來!看看生過那場病後,你的腦袋裡都長了些什麼!竟然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來!你可知,光憑你方才那一句話,足可……」,說到這裡,語句一頓,又對著馬車外面喝道:「繼續趕路!停什麼?」。
車夫應了一聲,馬車復又行駛起來,武寧被四阿哥扶著起來,只覺得一背冷汗,心裡卻低低嘀咕:裝什麼裝!胤禛啊胤禛,你敢說你不想當皇帝?你敢說你不想?
她又想著四阿哥方才那句「你好大的膽子!」的嚴厲口氣,卻是不復平時的柔情蜜意,一時心裡有些寒涼。
四阿哥端坐車中,瞥了眼武寧,見她面色驚惶,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語氣嚴肅了,抬了手安撫地攬住武寧肩膀,道:「呆子!你乖乖的,莫要胡說八道,若是在外人面前說了方才那一類的話,我也護不住你!知道麼?」,武寧抬眼,見四阿哥眼中神情懇切,心裡這才暖了暖,點頭道:「武寧謹記爺教誨。」。
四阿哥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鬆開擁住武寧的手,武寧依偎在他懷中,下意識去掏那手帕想擦擦頭上的汗,卻摸了個空,轉念一想,急道:「我那帕子丟在元宵鋪子了!」,四阿哥看了她一眼,詫異道:「丟了就丟了,一條尋常帕子,有什麼稀奇的了?」。
武寧連連搖頭,道:「不!那帕子上有我自己繡的名字,「武寧」兩個老大的字在上面,這若是被有心人撿到,我怕生出什麼事端來!」。
四阿哥聽了,臉色一滯,抬手敲了敲馬車壁道:「停車!」,那車夫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將馬車停了下來,幾個侍衛上前來,拱手道:「爺!」,四阿哥正要發話,武寧按住他手臂道:「爺,不用他們,我自己去就好,我丟的東西,我自己知道在哪兒。他們未必清楚,到時候大張旗鼓地找起來,反而更麻煩!」。
四阿哥瞪了她一眼,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地一個人去,叫怎麼回事?」。
武寧張開手對著四阿哥揮了揮,道:「我穿的可是男裝呀!」,又挑起帘子對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一眼,道:「爺,你看,現在人這麼多,便是咱們的馬車要掉頭回去,這人潮里也走不動呢!那元宵鋪子呀,沒多遠,就在街那頭,爺要是不放心,目送著我去就是了!」,說著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四阿哥伸手居然沒抓住,斥道:「胡鬧!」,又對那幾個侍衛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把你們主子追回來?」。那幾人忙道:「是!」,這才急急匆匆追趕而去。
正巧一隊舞獅子走來,瞬間衝散了人群,那幾個侍衛便見武寧身影在人群中一晃,隨即不見了,待要追上去,又哪裡來得及?舞獅子鑼鼓喧天地走了過來,兩邊行人都避讓開,靠著手笑著看著。
武寧到了那元宵鋪子中,那老漢正在低頭煮元宵,一抬頭見了武寧,笑道:「是來找那帕子的吧?我掛在那兒了!」,說著伸手一指棚子壁上。
武寧抬頭一看,見自己那塊帕子正掛在方才掛花燈之處。繡字的一面被罩在裡面,並看不見。那老漢抬頭望了一眼武寧,笑道:「這是摹本緞,是好東西!我怕被下面的煙火氣、水汽熏著了,便掛在上面。「,武寧踮腳取下,驚詫道:「老伯,您是行家呀!」。
那老漢苦笑了一聲,有些惘然,眼望著面前的元宵大鍋,口中喃喃道:「嘿!這也算什麼行家?想當年……」,武寧凝神聽他說話,那手中帕子被風一吹,卻飄揚著飛了起來,武寧叫了一聲:「我的帕子!」,連忙追了出去。
那狂風驟起,毫無由頭,絲帕柔軟,當下被吹得在空中打轉不休,眼看著就要被武寧抓到了,偏偏被風頭又往前颳了幾步。武寧不自覺地已經跑到了街對面一處影壁之後,牆頭上一盞燈火,闌珊處樹影婆娑,那帕子悠悠從空中落下,正落在一人腳前,不動了。
武寧一喜,伸手正要去撿起那帕子,那人已經彎下腰慢慢將帕子撿在手裡,武寧道:「多謝!」,一抬頭,卻怔住了,面前那人一身錦服立在夜色中,氣度閒適,有如鶴立雞群。來來往往的人都不免回頭看他一眼。
武寧倒抽一口涼氣,立刻矮身道:「給八爺請安,八爺吉祥。」。
八阿哥靜靜凝視著武寧,半晌開口道:「我該怎麼稱呼你?叫四嫂?那得是四福晉才行!」,說到後來,嘴角帶了一絲冷笑。
武寧見他眼中神色游移不定,又聞見他周身一股酒氣,只能尷尬笑了笑道:「八爺喝醉了。」,話音剛落,八阿哥冷笑一聲,上前道:「對,我是醉了!」,武寧見他眸中光彩閃動,不似從前見到那種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模樣,心裡有些害怕。回頭向街上望去,見人來人往,哪還有四阿哥身邊那幾個侍衛的身影?
她暗叫不妙,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一步,八阿哥見狀,眸中神色暗了暗,隨即恢復平常,道:「方才在酒樓上,我已經看見你了。」。
武寧抬頭道:「什麼?」,隨即明白過來。
八阿哥笑了笑,道:「他對你好麼?」。
武寧不想接話,低頭道:「四爺在等我,八爺還有事麼?」。
八阿哥向遠處望了一眼,道:「你丟了東西在鋪子裡,他就讓你一個人這麼跑回來拿?你不怕他擔心麼?還是……他根本就不會擔心你?」,說著上前逼近了一步,他身形高大,與武寧靠得近了,武寧只覺得被他整個人罩在陰影里,她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搪塞道:「八爺,武寧真的不能耽擱了,四爺還在等我,告退。」。
她低著頭等了一等,沒聽八阿哥發話,便倒退了兩小步,一轉身就要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忽然手臂被人猛地攥住。
武寧回頭,八阿哥定定地望著她,難掩痛苦地道:「鈴鐺兒!陪我一會兒也不成麼?只要一會兒!」,武寧聽他語音痛楚,心裡一軟,停下了腳步,又琢磨著那「鈴鐺兒」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從前八阿哥對武氏的暱稱?
自己那一次騙珠棋,說是生了場病,從前事情都忘了。好不容易哄得珠棋把從前的武寧與八阿哥的故事都說了一遍,怎麼卻沒聽珠棋提過這個暱稱?
是了!這種親密暱稱,珠棋縱然是貼身婢女,又怎麼會知道?
八阿哥抬手打了聲唿哨,邊上小路里忽然打橫躥出了一頭棕色的高頭大馬,皮毛油亮水滑,那馬兒奔到了八阿哥面前,立時站定。武寧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隨即發現自己已經被八阿哥抱在了馬背上,她大驚失色,脫口道:「你做什麼!放我下來!」,說著伸腳就要踩住馬鐙子掙紮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