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者棋不過輕一瞥笑,那官兒便噤了聲。
*
*
上君殿。
侍官兒添了些香,正要往外退。珠簾裡頭懶洋洋靠著的主兒哼笑道:「怎麼著,高者棋那老東西來了?」
侍官兒微驚,忙低眼道:「方才人來傳話兒,高大人已經往皇宮來了。」
「朕乏了,他若是來了,便叫他候著。」漫不經心的笑音。
侍官兒飛快應下,退出去。
*
*
風又緊了些。
大雍朝疆域遼闊,越往西越是枯燥蕭條。
縱橫亘錯許多巨大土瘡溝,活像天公給了大地幾鞭子,車馬行過,凹凼不平,偶有黃沙驚憚而起,叫人睜不開眼。
東翡到底是個姑娘家的,奉老夫人的命照看小將軍,這才跟著來了。如今狠吃了一番苦頭,委實受不住,又是頭暈又是腦脹的,面色虛白,半晌說不出話來。
見此,遲雋道:「東翡,你換馬,上紀離那匹。」
阿嵐先下馬,扶著東翡也下了馬。
東翡有氣無力地爬上紀離的馬。
紀離唾道:「不過才這麼點行程便經受不住了,這要是真到了域西,還不成個包袱了?」
紀離打心眼兒里瞧不起女子上戰場,除了依傍男人,去了戰場上做什麼,嬌滴滴地哭嗎?
哪知東翡聽了,強睜眼道:「包袱也用不了你抗,小將軍自會護住我!」
紀離冷笑,不再言語。
遲雋瞧了阿嵐一眼,道:「姑娘會騎馬麼?」
「阿嵐一介孤女,哪裡會騎馬?」
「上來。」遲雋不過微微一頓,便朝她伸手。
阿嵐黑眸透出光來,雀躍不已,徑自翻身上馬,竟忘了小將軍半空還懸著一隻手。
遲雋收掌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兩聲兒,又發覺身後的姑娘已抱住他的腰,「騰」一下,臉色緋紅。
到底是個少年郎,哪經得起如此撩撥?
「…不知羞!」
身後傳來輕快的笑聲,她道:「將軍還是啟程罷,瞧紀離,眼都要燒紅了!」
遲雋深吸一口氣,輕一甩馬韁,白馬便疾馳出去。
阿嵐倒不覺顛簸,反而時不時與遲雋打趣兒,「將軍家裡頭可有妻室了?」
遲雋冷峻一張臉,未變神色,「若是有,你當如何?」
阿嵐撲哧笑道:「我不過一問,將軍也竟順著杆兒上了。將軍這般成日裡冷冰冰的,想來除了我,將軍也娶不著別的姑娘。」
遲雋:…
東翡聽著他們說,略微睜眼,跟著笑道:「姑娘可蒙對了,小將軍至今尚未娶妻呢,後院兒空得很。」
遲雋淡道:「你倒是舒坦了,不如下來,自己騎去。」
東翡嚇得忙抓緊了紀離的衣裳,兩眼一閉,不再說話。
阿嵐不知哪來的膽兒,竟伸手捏了捏小將軍的耳朵,笑:「將軍就嚇唬東翡姐姐罷,真是小氣!」
不知為何,遲雋沒答她,身子倒是繃得利害。
阿嵐將欲鬆手,那人便猛一用力,白馬更是飛奔起來,她整個人往前傾,臉糊在他背上,差點撞得變了形。
緊緊抱著他的腰,阿嵐顛得腦袋發暈,顫道:「將,將軍…」
「受不住了?」遲雋皺眉,倒是慢了些,心裡卻覺得女子嬌弱,半點苦吃不得。
「阿嵐到底是個女兒家。」
「嬌氣!」
眉頭緊緊皺著,到底還是放慢了速度。
…
滾滾塵沙漫開,鋪卷開巍峨的城牆。
青白色城牆,城門處重兵把守。
域西。
亥城。
「來者何人——」
「域東青州人士萊安,奉遲小將軍之命,來取通關文書。」
「哪個遲小將軍?」
「軍爺,您這不是明知故問嘛!這大雍,除了天子欽冊的那位,還有誰敢自稱遲小將軍吶?」
「可有信物?」
「這…」萊安低眉道,「來得急,將軍只說讓取通關文書,不曾給別的了。」
守城軍官微微變色,擰眉道,「你若拿不出信物,我便不能放你進去。」
萊安忙作揖道:「小人不過是個嚮導,奉小將軍之命罷了,軍爺何必為難我等小人呢。」
他再如何說
,哪怕嘴皮子都磨破了,守城軍官愣是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不禁怒從心中起。
大喝道:「你這人好生固執!…關乎國難,為何不能通融一番?」
「還是那句,信物拿來,若沒有信物,就連一個字,都是廢話。」
*
*
鎮北軍到亥城時,萊安恭恭敬敬將通關文書遞上。
遲雋仔細瞧了瞧,倏然道:「皇上並未寫諭旨,你是如何拿到這文書的?」
萊安悄悄附耳道:「自然是屬下將這些守城軍官給騙得團團轉了。」
紀離耳力十分好,這樣的聲音他自然聽得見,當即便冷笑道:「將軍平日裡教你的,全進狗肚子裡了,騙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怎麼著,嫉妒啊?」萊安朝他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
遲雋道:「好了。通關文書拿到了就好,即刻進城。」
萊安眉開眼笑,這才注意到小將軍身後的女子,不禁微微變了臉色。
「將軍,這位是…?」
紀離冷哼一聲,道:「死皮賴臉跟著將軍的孤女。」
東翡早已緩過了勁兒,連忙道:「別聽他胡言亂語,這位是我們救下來的阿嵐姑娘,家在域東,遠得很,我們才帶上她同我們一道兒。」
萊安笑道:「原是如此,姑娘安心待著就是。」
阿嵐慢吞吞探出腦袋來,沖他揚起一個笑,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又仰臉兒問遲雋:「將軍,不是進城麼?」
遲雋聽出她話中的疑惑,微抿薄唇,帶著阿嵐,徑直策馬入城。
七萬鎮北軍駐紮在亥城。
密密麻麻的兵將幾乎要占據了整座城池。
城中的百姓全被叫出來為大軍分糧備糧,一個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大白面饅頭進了大軍腹中,這些許日子的疲累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阿嵐瞧著不遠處幾個士兵大快朵頤的模樣,不由感嘆唏噓。
「你這是何情狀?」遲雋手中也拿半個吃剩的饅頭,盯著她的眼神略有些疑惑。
阿嵐微微嘆了口氣,低聲道:「行軍打仗果真是苦極了…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時刻擔驚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