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怪,早晨起來,小徐的燒退了,人也精神了,就像沒有生病似的。看著小徐一切正常的樣子,德仁有點奇怪,伸手摸摸小徐額頭,好像和自己的手溫接近平衡。德仁說:小徐,你真厲害,昨晚燒得火爐一樣,把我嚇壞了,吃了點感冒藥,早晨就退燒了。
小徐吃吃地笑著:多虧你用濕毛巾給我反覆降溫,那時候我燒得糊裡糊塗的,誰知道你還對我幹了什麼。
德仁可憐兮兮的:老爺,小人冤枉,我只是一心一意地給你降溫,你燒得那麼厲害,我還敢幹什麼?
小徐說:開個玩笑,你是一個正人君子,白送給你吻,你還不吻,你哪會偷偷地吻呢?
德仁認真的:小徐,怎麼辦?咱們在蘇州休息一天再走。
小徐在屋裡快走幾步,拍拍胸脯說:你看,我感冒好了,咱們坐車去上海吧。上大學時,我是班上有名的運動員,女生里數我身體最棒,這一點小病算得了什麼。老張哥,我生病主要怪你。
德仁莫名其妙的:此話怎講?
小徐說:在滄浪亭,我的詩里寫道,「清風穿亭四季涼」,你說,小心別吹感冒了。你看,還不是你把我說感冒了?
德仁說:你這是風吹倒了賴天哩。誰知道你活蹦亂跳個女子,突然會感冒呢?
小徐抿嘴一笑:老張哥,我發燒了,你沒見你嚇得那個樣子。你哪能想到,我吃了一包感冒藥,趕天明就好得利利索索的了。
德仁說:小徐,既然你說病好了,咱們這就去上海。
他們到飯館吃了早飯,德仁讓小徐又吃了些感冒藥,便坐汽車直奔上海。汽車到了上海,找旅館費了些周折。火車站附近根本住不上旅館,一輛蹦蹦車願意拉他們去找旅館,而且保證有單間,但是要收一定的費用。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只好坐上蹦蹦車。蹦蹦車彎來拐去,開了很遠,終於到了一個巷子的私人小旅館,總算順利地住上了單間。他們要出去遊覽,旅館的老闆娘告訴他們,晚上十一點要關大門,一定要按時回來。
這裡雖然是個小巷子,出去不遠就有汽車站,他們便乘車到了外灘。下了車,漫步外灘,小徐笑笑:老張,你真會選景點,第一站就來到外灘。外灘就是上海灘,上海灘就是冒險家的樂園。你是不是看我長得像馮程程,你就想當許文強啦?
德仁一臉嚴肅的:小徐,你都胡拉亂扯些什麼?你看看這一排排大石塊做牆,粗壯的圓柱,雄渾高大的樓房,不同風格的建築和屋頂,真是一個萬國建築博覽館。
小徐天真的:既然是外國建築,為什麼不全部拆掉呢?
德仁說:為什麼要拆掉呢?這是歷史的見證,是帝國主義者侵略中國的鐵證,是我們教育下一代的活化石。據說, 在1840年時外灘還是一條蘆葦叢中泥濘的纖道,自1846年上海闢為商埠以後,許多外國的銀行、商行、總會、報社雲集這裡,一幢幢商業大樓才拔地而起。
小徐忽然想起:老張哥,聽說上海外灘公園門口有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是真的嗎?
德仁說:這肯定是真的,因為當時的公園是外國資本家私人修的,所以他們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蔑視中國人。你看公園門口掛著「黃浦公園」的牌子,這應該就是當年的外灘公園了。
德仁回頭一瞥:小徐,先別急著進公園,我們到那邊去看看。
小徐舉目望去:哦,這是一座古老的鋼鐵大橋,橫跨蘇州河,建在蘇州河和黃浦江交匯處。看介紹,叫外白渡橋,1907年年底落成,長106米。啊呀,這真是無獨有偶,蘭州黃河大鐵橋也是1907年建成,長200多米。
德仁說:外白渡橋是蘇州河上第一座鐵橋,蘭州大鐵橋是黃河上第一座鐵橋,真可以稱作孿生姐妹了。
他倆邁步上橋,人行道十分寬暢,任你怎樣逗留遊覽,也不會造成擁堵。德仁說:你看,蘇州河水發黑,黃浦江水發黃,交匯在一起,真是蘇黃分明。
小徐樂了:涇河清,渭河黃,涇河、渭河交匯,可謂涇渭分明。蘇黃分明,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聽說。
德仁認真的:活到老,學到老,當年第一個說涇渭分明的人,可從來沒有聽人說過涇渭分明啊。
小徐伸出細細的食指點了一下德仁的額頭:老張哥,算你聰明。
他們打開上海地圖,指指點點,商量著遊覽計劃,圈定了四個地方:豫園、魯迅故居、周公館、南京路。旁邊的一個遊人,給他們提了個建議:外灘的夜景值得一看。你們可以在十六鋪碼頭坐觀光船,游到外白渡橋,再返回十六鋪碼頭。
他們謝過遊人,正打算離開,德仁突然想起什麼:同志,我還有個問題要請教你,這橋為什麼叫外白渡橋?
遊人笑起來:你問對人了,這事情我正好清楚。外白渡橋,外白渡橋,你讀上幾遍,看諧什麼音?
小徐搶先饒有興趣地讀起來:外白渡橋,外白渡橋……
小徐一遍一遍地讀著,後來竟然讀成了英語,嘻嘻地樂了……德仁專心地聽著小徐的讀音,恍然大悟,外擺渡橋,原來是外擺渡橋的諧音。
遊人說:對,原來這裡有外灘到對岸的擺渡船,後來建成了擺渡的木橋,再到後來建成了鐵橋,名字就叫成了外白渡橋。
小徐說:白渡,還應該有個免費,不出錢的意思,這適應了當時一般人的心理。
遊人說:是的,姑娘真聰明。你們進入黃浦公園遊覽,前面就是南京路了。
於是,德仁和小徐先去了黃浦公園。他們倚欄眺望,黃浦江滔滔北上,拐了個大彎,向東滾滾奔流而去。江里只有一艘捕魚的帆船,和一艘小型的遊船。這時,一艘四層的大客輪從東邊駛來,推波逐浪,氣勢磅礴,突然發出一聲長長巨大的鳴笛聲,嚇得遊船和帆船遠遠地躲開了。小徐說:這客輪可能是從武漢開來的,你看每一層都有乘客依著欄杆眺望。老張哥,你看那幾個乘客在看我呢。
德仁笑了:小徐,你真是多慮了,輪船離我們這麼遠,你能知道人家在看你嗎?人家還說你在看他哩。
小徐說:嗨,其實看一眼也沒有什麼關係,我不過就這麼說說罷了。
德仁說:沒話找話,這就是你小徐的幽默。
小徐嫣然一笑:不說不笑不熱鬧嘛。
他們走出黃浦公園,走進南京路。南京路上高樓林立,商店毗連,小徐說:都說上海是購物的天堂,我給愛人、女兒買件時新的衣服帶回去。
德仁說:算了。
小徐說:怎麼,你不想花錢?我帶的錢多,你買的衣服我出錢好了,這也算是對你一路上關心照顧我的感謝吧。
德仁說:我家裡有兩個大人,四個孩子,要買六件衣服,你買得起嗎?
小徐啊了一聲:六件?六件也買得起。
德仁說:不是錢的問題,我覺得現在不必要買。
這又為什麼?
買這一堆衣服,裝在背包里,不是成了累贅?
……哦,我明白了,我們還要返回上海,下次再買衣服好了。
走在南京路上,小徐東張西望:哎,南京路上好八連,我怎麼看不見八連的戰士呢?
路邊商店的女售貨員告訴她:好八連的戰士天天巡邏,那是剛解放的時候;現在天下太平,他們只是在節日、假日才上街巡邏。
小徐有點遺憾,與德仁怏怏而行,街上的行人擠擠挨挨,擦肩而過。小徐突然眼前一亮,抓住德仁的手:戰士,好八連戰士。
德仁看時,果然,五名戰士,衣帽整齊,腰束皮帶,步伐一致,精神抖擻,沿著人行道走了過來。路上的行人駐足觀望,小徐索性朝戰士鼓起掌來,德仁跟著鼓掌,其他的行人也一齊鼓掌,——保衛社會安寧的人應該得到人民的尊敬。面對熱情的群眾,戰士齊聲喊道:為人民服務!戰士們走過去了,小徐仍然凝視著他們的背影……
德仁說:小徐,我看你對解放軍情有獨鍾。
小徐興奮的:是啊,我從小就嚮往著當一名解放軍,可是陰錯陽差,我的這個願望沒能實現,所以我現在看見解放軍的感覺和你就不一樣。
說說話話,他們乘車來到魯迅故居。這是一座紅磚紅瓦的三層小樓,很有點新式結構的風格。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是魯迅的臥室兼書房,壁上的日曆維持著原狀:民國25年(1936年)10月19日,鏡台上的鬧鐘指針停在凌晨5時25分,顯示著魯迅逝世的日期和時間。魯迅在這裡忍著疾病堅持寫作,度過了生命最後的三年多時間。看著這些,德仁、小徐不禁肅然起敬,德仁甚至有點心酸。三樓是海嬰和保姆的臥室。參觀完魯迅故居,小徐提出了疑問:魯迅生活清貧,僅僅靠微薄的稿費維持生活,哪裡有錢買這樣好的房屋?
女講解員說:許多遊客都提出這個問題,實際情況是這樣的:這一式三層的洋房,據說內山完造用了45兩黃金拿到居住權,魯迅以內山書店職員的身份住進來,每月還要付110元大洋。這真夠魯迅負擔的了,但這房子確實很實用。
走出魯迅故居,他們還留戀地回頭張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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