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情再複雜再難場,總有個結局的時候。德仁活了幾十歲,經歷了無數的曲折,嘗遍了艱難困苦,卻萬萬沒有想到在放鬆心情的旅遊途中,竟然和小徐戲劇性地扮演了一次假夫妻。值得慶幸的是,自己經受住了考驗,也有了一次新的生活體驗。當然,這是他和小徐的隱私,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
經過十幾個鐘頭的旅途跋涉,終於到了西安。走出火車站,德仁感到無比的輕鬆,可眼前還浮現著小徐依依不捨的神情,德仁揮揮手,告誡自己:忘掉吧,不是說好要忘掉這一切嗎?可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十天相處,況且又是這樣特殊的相處,又是這樣一個美麗活潑、有時任性、有時撒嬌的女人,給他留下的印象自然是難以磨滅的。他在車站兜了一圈,心情還是有點紊亂,於是又走進候車室,找了個座位坐下來,他要清理一下思想,剔除一些雜念,甩掉一切思想包袱,輕輕鬆鬆、毫無負擔地走回家去。這時,小徐美麗的面容又浮現在眼前,他在心裡坦然地對小徐說:小徐,通過這些天的旅遊和考驗,我是對得起你的,對得起你的愛人和孩子的,我的心裡一直堅守著一個信念,你這個女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即使在你主動挑逗的時候,我也是堅守這條信念毫不動搖。就這些來看,我不但對得起你和你的家人,也對得起我的秀蘭和孩子……
當他銳利的自我批評的刀子從腦海划過時,一個溫熱的動作浮現出來,哦,是兩個嘴唇接近的動作,是親吻,分明是小徐和他親吻……他揮動一下手臂,咳,怎麼會是這樣呢?他再仔細思考的時候,事態才逐漸清晰起來。原來,他睡的中鋪,小徐睡的下鋪,他一直坐在小徐身旁守候著,等到小徐終於從醉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才放下心來。這時已經到了午夜,他對小徐說聲晚安,爬上中鋪就睡著了……朦朦朧朧中,他的臉上似乎吹來一股熱氣,接著就感覺到嘴唇溫熱的,痒痒的……睜開睡眼一看,原來是小徐嘟著嘴唇吻他,微光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小徐看他醒來了,悄悄地說,別動,我是在感謝你呢。糊裡糊塗中,也不知道小徐感謝了幾下,他輕輕地說聲「你快睡去」,便把頭轉向隔板睡了……
就這一件事,使他深深地不安,回憶起來,不知道是甜蜜,還是內疚,難道女人們對男人的感謝,一定要這樣嗎?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表示自己的真心,才能使男人記憶深刻。算了,她想使我記憶深刻,一輩子惦記著她,我偏偏要儘快地忘掉她,忘記她,永遠再不想她。誰知道,越是想儘快地忘記她,小徐的面容卻越是頑強地浮現在他的面前……算了,就這樣吧,工作起來,忙碌起來,慢慢地就會忘掉她的。
德仁很快就回到溫暖的家裡,孩子們去逛公園,還沒回來,只有秀蘭一個人呆在家裡。看見德仁回來了,秀蘭的眼裡露出喜悅的目光,但是很快地就消失了。德仁只顧自己興奮,摟住秀蘭吻了一通,然後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一個多月了,你晚上想哥哥不?我可是天天都夢見妹妹哩。
秀蘭把嘴一撅:不想,你和哪個女人游山逛景去了,哪裡會想起我?
德仁吃了一驚,難道真的有什麼心電感應不成?我身邊有女人她都能感覺到。嗨,德仁自己先笑了,秀蘭不就是隨便說說。德仁嘻嘻地笑著:蘭蘭,你瞎說啥呢?書記讓我出去旅遊,是帶著任務的,看看南方改革開放的情況,看看祖國的美好河山,提高認識,增長見識,辦好校報。
秀蘭把臉一吊:你說的就是你那個老同學余書理嗎?他才來學校兩天半,權大得很,還沒開學,就把食堂管理員叫去,安排他五個老鄉當炊事員,我,我當然就被擠回家來了……你倒聽話,他叫你辦校報你就去辦校報,他對你這老同學咋不看一點面情呢?
秀蘭一番話說得德仁開不得口,就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把他和小徐旅遊帶來的興趣和熱情,沖涮得無影無蹤。停了半晌,德仁只能安慰秀蘭說:他不叫你幹了,咱還不想幹這事呢,一天起早貪黑,實在太辛苦了。
秀蘭把嘴一撅:你倒說得好聽,大騰騰個人,呆在家裡,專門伺候你呀!
德仁擁著秀蘭坐在沙發里,親親她:蘭蘭,別著急,先休息幾天再說。
兩口兒正在說話,孩子們喊喊叫叫地回來了。他們一看見德仁,驚喜若狂,紅梅、紅玉、逢玉、懷玉爭先恐後地喊著爸爸、爸爸……就像放鞭炮似地嘣嘣脆響,秀蘭連忙捂住耳朵:哎呀,把我耳朵吵聾了。你們就是偏心眼,喜歡你爸爸。整天,我守在你們身邊,也沒聽見你們媽媽地喊我幾聲。
孩子們立刻圍住秀蘭,媽媽、媽媽地喊個不住……秀蘭說:別喊了,把我吵死了!就你個紅梅,是個娃娃頭,不認這個你媽了,還媽媽喊得怪親熱的,你騙誰呀?
秀蘭說著,眼圈又紅了。紅梅連忙摟住秀蘭,臉蛋挨著臉蛋:媽,誰說我不認你了,我這不是回來看你來了?你還是親親的我媽。
秀蘭說:你們的那一點心眼,以為我不知道。你鴛鴦姑估計你爸該回來了,就打發你回來探望,你說是也不是?
紅梅笑嘻嘻的:媽,你才是小心眼呢?……
不等紅梅繼續說下去,德仁打開背包:孩子們,你看我給你們買什麼啦?
孩子都圍攏過來,紅梅說:你們站在旁邊看著,我一樣一樣地取,這件衣服是爺爺的,這件是媽的,這是我的,這是紅玉的,這兩件嘛,兩個小伙子自己挑。
大家穿上各人的衣服一試,大小適合,式樣滿意,皆大歡喜。瞅一瞅自己的衣服,洋洋得意的:爸,你真有本事,真會買衣服,看樣子你能開服裝店了。我猜想,一定有女同志給你當參謀,要不的話,大小合適,式樣美觀,哪能人人滿意呢?
逢玉把眼一瞪:二姐,你總是低估了咱爸的能力。咱家這幾口人,高低、胖瘦、脾性、愛好,咱爸都一清二楚,根據這些條件去買衣服,哪能不人人稱心如意呢?
紅梅說:好了,逢玉今天總算實事求是,給咱爸一個很高的評價。媽,聽說你離開了食堂,有我爸這樣一個好參謀,你就開個服裝店吧。
紅玉說:姐,你也應該實事求是。開服裝店,要有門面房,要有資金,要從上海、廣州進貨,你說一句話就能辦到嗎?依我看,咱媽本來就會在縫紉機上做活,給咱
家裡人做了許多衣服,穿上也很合身。咱家的陽台屋靠近馬路,離學生宿舍很近,乾脆就在咱家開一個縫紉鋪吧。
逢玉、懷玉一齊拍手:我們贊成,這是咱媽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秀蘭有點喜悅,也有點擔心:咳,就憑我這點本事,要開裁縫鋪,技術還不過關,給人家做壞了衣服要賠償呢。
紅梅認真的:媽,我看你行,心靈手巧,學啥會啥,從不服輸。聽說東郊有個縫紉培訓班,你去培訓一下,一定能成為一個好裁縫。
秀蘭其實也有這樣的想法,不過還沒有下定決心,經過孩子們一番鼓勵,她才覺得自己真應該活出個樣兒,既是給自己看,也是給別人看,特別是給那個余書理看。德仁看秀蘭的眼裡閃著異樣的光芒,就知道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便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一股熱流立刻傳遍了秀蘭的全身……秀蘭嚴肅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好,我明天就去報縫紉培訓班。可是,你們只顧說話,難道肚子不餓嗎?我給蒸好了麵皮……
紅梅高興地:我正想吃媽做的麵皮哩,我給咱切去。
這時,德仁從背包里取出幾包上海糕點,秀蘭在他手背上拍了一把:放下,你是叫花子放不住隔夜食,等一會給咱爸拿一包去。再說,有福不可重享,人家正要吃麵皮呢,你取出糕點做啥?
德仁說了聲「是,夫人」,就原封不動地把糕點塞進背包。要飽還是家常飯,一碗涼皮把大家吃得酸酸的,辣辣的,油油的,香香的,再喝上一碗小米稀飯,就別提有多舒坦了。吃了飯,紅梅端著麵皮,紅玉端著稀飯,德仁拿著上海衣服,提著上海糕點,向單身樓走去。紅梅、紅玉走得快,已經進了樓門,德仁剛走到樓門口,不防從樓里走出來一個人,與他打個照面,那人哎呀呀地喊起來:你急著幹什麼?差一點把我碰倒,人家還懷著身孕,要是萬一……你能負起這個責任?
德仁連連說著「對不起」,打照面的女人卻嘻嘻地笑起來:嘿嘿,原來是張老師,不怪你,怪我自己不小心,只顧低頭走路,還想埋怨別人。我這個人呀,總是責人嚴,責己寬,其實你離我還遠著,咋能碰上我呢?我這人哪,就像農村人說的那樣,護犢心切,嘻嘻……
德仁一看,果然是任盈盈,紅唇白齒,畫眉彎彎,笑眯眯的,一隻手撫摩著微微隆起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