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石楞子戳「老鱉」卻被咬了手指頭
初秋的微山湖,是那樣的美麗,幾場秋雨下過去,攆跑了暑熱,喚來滿湖、滿地的濃綠。
這樣子的濃綠,是最讓滿湖西的人愜意的,微山湖裡的綠,綠得愉悅,滿湖裡的雞頭米壯、碩大蓮葉下的藕肥,湖水裡游的魚厚;廣袤坡野里的綠,綠得芬芳,無際的穀子曬出了大大的狼尾巴,噴噴香的大豆高粱,又是那樣的茁壯。
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湖西大平原,假如沒了人禍,沒有禍害中國人的小鬼子,該多好。
滿含著希冀的濃綠,在農民的眼裡,蘊育著豐收,有了秋天的豐收,人們就減少了隆冬、明春兒的飢餓,那種青黃不接的飢餓,是眼巴巴地的盼望里的絕望,是最叫人恐怖的。
一想到明春兒,孩子老人,能端上飯碗,能再不拉要飯棍,就平添了勁頭兒,揮鋤頭,使鐵杴。就是走在道上。也滿是勁兒和精神。
中華文明。對世界文明的最大貢獻。是兼愛。愛。除了愛自身以外。還愛著家人。親人。族人和鄰居、遠親和鄉親。人世間。只有充滿愛。才有勃勃的生機。才能推動社會前進的前進。愛的原動力。是最基本的社會產生出來的力。
石楞子和葛世源。站在蜿蜒的湖堤上。沐著柔柔的清風。踏著纖纖的青草。隨著柳枝婀娜的指引。他們放眼望去。一碧萬頃的天際。融著漫天明藍的湖水。間或上下翻飛的湖鳥。就連他們睜開眼睛就看。就連沒上過學沒有典雅鑑賞的他們。也覺得好看。好聞。覺得渾身上下的舒坦。
要是有點點的白帆。撒網的漁船。
葛世源有些感慨了,「楞子兄弟,要是這寬廣的微山湖上,沒有鬼子的汽艇遊蕩,這香噴噴的街道上,沒有鬼子的汽車過往,該是多好呀,在家,不用擔心沒收穫,在外,不用擔心家遭殃,一沒心思的鋤地,一門心思的掙錢,回家看得孩子笑,天亮出門去鋤草,神仙的日子,也就是這樣吧。」
石楞子正幹著活兒,用眼睛,四處里瞧有沒有鬼子的汽艇,他現在正在打鬼子的汽艇的癮上,沒聽見葛世源的聯想,直到葛世源拽他的袖子,石楞子才回過神來,看一眼葛世源,「哥,咱割草別忘了打兔子,別先想那些沒用的,尋摸著點鬼子的汽艇,說不定,說來就到了咱眼前呢。」
葛世源也收回神兒,隨著石楞子的眼光。睜大眼珠子。四下里仔細地瞧。「這些小鬼子。真是他娘的混蛋混過了頭。不讓下湖。還把漁船全搶走。現在。這滿湖金。滿湖銀的。撈魚摸蝦採蓮蓬。正是收成的好時候。這樣一來。今冬明春的。又要挨餓了。」
葛世源雖然是葛家集的民兵隊長。但是說到底兒。還是農民。他的意識里。他的話語裡。自然和完全生活在公安隊裡的石楞子不一樣。
石楞子知道他的揪心處。也就沒再刺撓他。只是仔細更仔細。使勁更使勁的滿湖裡瞅。
遠處的湖裡。葦子叢中。傳來一陣女子的歌聲:
湖上的葦子呦青又青。
妹子唱歌喲哥哥聽。
你打蓮來呦我割草。
抬眼呦同看天上飛的鳥。
你我只隔壕溝一條道。
想個見面面呦瞧不見。
人分兩處呦情不斷。
傳情傳信兒呦靠清風。
石楞子聽了。會心地朝葛世源一笑。這才是田園生活。。
葛世源也回個笑,「愣子兄弟,你是不知道的,咱微山湖的人,天生成的不怕事兒,啥艱難的事兒,一干起活兒來,就心情好,還個個天生成的嗓子好,你聽,這音兒,多脆生。」
石楞子聽得入了迷,仿佛置身在了這女歌聲里的情境中,仿佛重又回到了鬼子來湖西以前的田園家境。
細細品,這歌聲,悠揚如清晨帶著微點露珠的荷花葉,微微的清風裡,緩緩的迴蕩,也猶如百靈鳥的脆鳴,婉轉,動聽。
石楞子正要問,這是誰家的女子,這樣險惡的環境,敢一個兒下湖。還有這樣的好心情。
葛世源早知道他的懷疑,呵呵笑著的樂呵呵,「這是咱村的張老大,天生的好嗓子,男音女音兒輪著轉,男女音兒,高到頂上飛不了,低到地下能接住。是他。扮著女聲兒的。不信。你仔細聽。
石楞子一聽葛世源說是女音兒。大為驚奇。趕忙著仔細聽:湖水裡的蘆葦叢。傳來的。就是男音兒的對唱了:
湖裡青草青呦青。
哥哥唱歌情妹聽。
隔壕如隔千重山呦。
妹妹呀......
千山難隔兩顆心。
只要情妹兒呦心不冷。
哥哥永遠把你等。
有朝一日鳥出籠。
情哥情妹婚配成。
石楞子陶醉了。正要再說什麼。突然。湖裡蘆葦叢的最遠處。一片水鳥。鋪天蓋地地亂飛過來。跟著是驚恐恓惶的鳥叫聲。緊跟著。葦子地里的歌聲。戛然而止。整個微山湖。一片恐怖。
葛世源的臉一下子凝重。一把掏出來手槍。轉過臉去。朝亂鳥橫飛的天際處細聽。
「楞子兄弟。鬼子的汽艇。說話就到了。」
石楞子正為聽歌被擾亂而發惱,一聽是鬼子的汽艇來了,立刻換了精神,把長槍從肩膀上一帶,就握在手心裡,再往後一揮手,接著趴在地上的草叢了。
戰士們都學他,接連著握槍,倒地,把炯炯的目光,全盯在微山湖裡。
微山湖水,仍舊的微波蕩漾。
微山湖裡,葦草仍舊的隨風起伏,製作著湖上的波浪。
但是,已經沒有了鳥鳴,已經沒有了歌聲。
連風兒也柔柔,知道,一場腥風血雨,轉眼,就要來到,一場慘烈的戰鬥,就要打響。
不一會兒,湖面上,傳來了汽艇的馬達聲,跟隨著的,是遠處的天際,太陽閃光的地方,一個黑點,漸漸地生出,漸漸地長大,顯出來了一個汽艇的原型。
石楞子趴在草叢裡,靜靜地,一眼不眨的看著前方,看著漸漸變大的汽艇。
汽艇快速地朝這邊趕來,更大了,連站在船頭的鬼子都看清楚了。
汽艇兩側的甲板上,各站著一長排的鬼子兵,個個持著長槍,嚴肅地站著,沒有說話的,沒有轉頭的,都一樣的,一手抓著船舷的欄杆,一手緊握著長槍。
船頭的,有三個鬼子,各拖著指揮刀。中間的一個,拿著一個望遠鏡,往前面、往四處里張望。
石楞子對著葛世源小聲地說,「哥,這船上的鬼子,訓練有素,不比咱剛打的那五個鬼子,警惕著吶,咱小心應付,給戰士們傳個話,不能弄出啥動靜,全把槍口瞄鬼子。」
「是。」葛世源這會兒,已經不是哥了,而是一個下級,一個戰士,令行禁止,乾淨麻利地去傳話。
船頭的鬼子,繼續定張望著。
鬼子的汽艇,繼續地往前開著。
汽船就要到眼前了,連開汽船的鬼子的模樣,都能透過玻璃,看得清楚。
石楞子全神貫注地,看著鬼子在湖裡行走的汽艇,一眼不眨地看著拿望遠鏡的鬼子的動靜。
拿望遠鏡的鬼子,沒有看見臥倒在草叢石楞子,眼前,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動靜,就見他,朝橫里擺擺手,開船的鬼子會意,就打方向盤,朝右手的方向拐彎去。
石楞子的臉,倏地一沉,一把抓起槍,子彈上膛的瞬間,倏地站起來,就像去年的,打鬼子的飛機一個樣,朝遠處的汽艇上的鬼子,「啪。」就是一槍。
汽艇上的拿望遠鏡的鬼子,跟著手一捂胳膊,栽倒在了甲板上。
他的胳膊被石楞子打中了。還是距離遠了,要是近距離的,石楞子能打兔子眼的好槍法,一定能要了這個鬼子的命。
汽船上的鬼子,立即炸了營,兩側的鬼子,立即舉槍,朝岸上的石楞子打槍。
葛世源一把摁下石楞子,緊跟著的,鬼子密集的子彈,在他們眼前,打起來一片硝煙,被打斷的草梗,草葉,濺滿在他們的臉上。
汽艇,立即轉過來方向,朝他們眼前開來了。
石楞子沉著的像一塊岩石,在心裡默默計算著汽艇開來的距離,等到了射程範圍里了,突然地下命令,「打。」
伏在堤上的戰士們,臨高居下,長槍、短槍齊發,手榴彈連續不斷地扔向敵人。
槍聲,爆炸聲,響徹在微山湖的上空。
槍彈、流彈片在空中呼嘯,煙霧籠罩著汽艇。
鬼子的汽艇更硬,仗著船是鋼板製成的,不怕子彈射擊,硬開著往岸上沖,滿耳里都是子彈打擊鋼板的「叮叮噹噹」的響聲和與鬼子對射的槍聲。
在這時刻里,敵我的優劣,立刻顯示出來了。
石楞子戳鬼子的馬蜂窩,就要挨了蟄;手指頭戳老鱉的頭,就要被咬了手指頭;他,惹火就要燒了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