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垂首,忽地靜靜莞爾。
幸虧這時候的法院門口,媒體都簇擁在雙方律師身旁,安澄還是個小角色,她不管什麼表情也沒人會留意到。
蘭斯卻留意到了,垂首問:「怎麼了?偷著樂?」
安澄搖搖頭:「再八卦一下:湯律師需要女律師做副席的時候都會選海倫……那依你來看是海倫真是這麼優秀,還是恰好鯊魚的女律師里,海倫是最好的?」
「鯊魚」里現有大約20名主辦律師以上職位的律師,可其中只有5名女律師償。
雖然律所里女性也不少,但是主要是一、二年級新律師,以及助理、秘書等文職。
蘭斯想了想:「至少在鯊魚,目前沒有女律師能超過海倫去的。也正是用性別比例為理由,拼命遊說把海倫也列為合伙人。」
一、二、三……安澄靜靜默念,然後再瞄一眼海倫的背影,心裡悄然說:「海倫,留給你的時間只剩下七個月而已。」
七個月後她將llm畢業,然後就可以考>
七個月後,她一定會成為超越海倫的女律師。就算一下子還做不到,可是她至少也要不亞於海倫,然後慢慢趕上、超過。
.
開庭。
「請肅靜。茄州訴琳達殺害魯德案,編號xxx……現在開庭。」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安澄悄然吸一口氣。
法官是一位黑人,鼻樑上卡著眼鏡,一臉的嚴肅。
蘭斯挑了挑眉:「約翰森法官。曾是哈佛法學院的教授。」
「你的表情,好像有些微妙。」安澄沒放過蘭斯的神色。
m國律政圈,她了解的東西還太少。在這方面蘭斯是一根不錯的「拐棍兒」。
蘭斯聳了聳肩:「耶魯、哈佛這樣排名巔峰的法學院出來的人的,難免有門第觀念。約翰法官很看重名校出來的律師,不喜歡『野`雞大學』出來的律師。他認為只有名校出來的律師才能秉承法律精神,而其他來路不明的律師則只會鑽法律空子,挑戰法律的公正。」
安澄吸一口氣:「那位女檢察官烏瑪,是名校畢業麼?」
蘭斯低笑,挑了挑大拇指:「她不是。」
安澄輕舒一口氣:「如此說來,湯律師也許能更獲得法官的認可。」
蘭斯沒說話,只聳了聳肩。
安澄心下也跟著咯噔一聲:「我懂了,法官雖然看重名校出身的律師,可是法官出身哈佛,而湯律師是耶魯的。」
耶魯法學院現今排名第一;哈佛法學院卻曾是最老的法學院,如今卻屈居耶魯之後,只能當第二,所以第一和第二之間的心結同樣存在與兩所法學院之間。
所以即便湯燕犀在出身上占了一點優勢,可是卻也可能受到法官的刁難。
.
程序進行到質證階段。
檢控官烏瑪讓控方證人、警探庫克上庭作證。
「我們在現場發現諸多疑點,比如窗簾被扯斷,椅子被踢倒……現場呈現出一片狼藉。可能被告想讓我們得出一個現場出現多人,且經過搏鬥的跡象。可惜她的布置太過小兒科了,矇騙不了我們多年辦案的眼睛。」
烏瑪點頭:「所以庫克警探,你想告訴我們什麼呢?」
庫克目光冷冷盯著被告席上的琳達:「我想說的是,犯罪現場的凌亂是被告自己故意布置出來的,只為了掩蓋她自己的痕跡,試圖混淆我們的偵察目光。不過經過痕跡比對,我們認為現場並沒有其他人出現的充分證據,所以犯罪嫌疑只在被告一個人身上。也就是說,被告就是兇手。」
「為什麼這麼說呢?」烏瑪不緊不慢地提問。
庫克出示了現場照片,他指著死者趴在地上的姿態:「以為死者致命的槍傷在後腦,那麼兇手必定是從死者背後開槍。死者最後呈現的姿態是頭朝向房門,那麼兇手就應該是站在窗子的位置對死者開槍。」
「窗簾和椅子都是在窗前,那麼窗簾被扯斷、椅子被踢倒,就符合上述的假設。現場呈現的狀態會讓我們聯想到,兇手開槍之後倉惶逃竄,不小心踢倒了椅子,扯斷了窗簾。而被告聲稱自己在床`上的時候就被敲暈了,所以她自己沒有機會到床前去。這就正符合被告替自己的辯解。」
「那麼你們是怎麼推翻被告的辯解的呢?」烏瑪顯然自信滿滿。
庫克點點頭:「如果真的是慌亂之中踢倒椅子、扯斷窗簾,那麼椅子倒下的方向也該是符合慌亂下的用力方向,窗簾就更應該是斷痕凌亂。可是我們現場採集到的痕跡證據卻無法支撐這些假設:椅子上的撞痕沒有受過大力撞擊,反而是幾乎沒有痕跡,也就是說是被輕手輕腳地計算好了方位之後放好的;窗簾的斷痕整齊,簡直不是被慌亂之下扯掉,堪稱是畫好了受力線之後,一點點扯斷下來的。」
庫克也出示了現場證物的痕跡物證,被放大了的照片局部,眼見為實,現場微微出現了交頭接耳。
.
證據對辯方十分不利,安澄的心也不由揪緊。
有一個細節驀地躍入她腦海。
案發當晚,湯燕犀帶她去案發房間樓下的房間還原現場,她就曾按著記憶先進去扯窗簾,放倒椅子。
可是那一刻他卻在房間的幽暗裡輕哼了一聲,說:「那都沒用。」
彼時她還曾經以為是他故意在打擊她罷了,那時候她還以為他進了那房間……只是想藉機跟她親熱,卻並不是真的用心在案子上。
此時如冷水潑頭,她才知道竟是自己錯了。當自己還興沖沖將現場的這兩個細節作為表現「我也很能幹」的武器時,他實則早已看穿了偽裝。
安澄悄悄攥緊雙手。
天啊,她現在才想起來,在她徒勞無功地「復原現場」的時候,湯燕犀其實是坐在那個雙人位小沙發上的。而在案發房間裡,琳達就是在同樣方位的小沙發上坐下來的。
安澄現在是真的好想能穿越回那個時空去,也坐在那小沙發上看看,彼時彼境,湯燕犀真正關注的究竟是什麼啊!
這樣一想她就更慚愧。
彼時,後來,湯燕犀是真的拍著那小沙發叫她過去的。她也過去了,可是全副精神都只在如何防備他的過於親近上,壓根兒還是錯過了能從他的視角看清現場真相的機會!
嗚……她這顆豬頭。
.
「法官大人,我沒有問題了。」烏瑪詢問完了庫克,滿意退回原告席。
法官點頭,抬眼看了看湯燕犀:「辯方律師向證人發問。」
所有的目光嘩啦一下子都聚集在湯燕犀身上。
庫克警探是本案的關鍵證人,是控方的制勝法寶之一。辯方如果想要取勝,必須在這顆重量級證人身上扳回一些比分來才行。
考驗辯方律師的時候到了。
可是孰料,湯燕犀卻只是淡淡起身,將西裝扣子扣好。卻沒出席提問,反而只是朝法官儒雅一笑:「法官大人,我方沒有問題。」
「怎麼會這樣?」滿庭譁然。
烏瑪也有些意外,側頭望向湯燕犀,在本子上寫字豎起來:「認輸?」
湯燕犀不陰不陽,只是笑了笑。他鼻樑上又戴上了那副銀框眼鏡,鏡片上是鋥亮的陽光反射,叫烏瑪根本就看不清他的眼睛。
海倫也略有一點不放心,側耳過來與湯燕犀耳語。他只笑著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控方再叫上第二位證人:死者魯德的保鏢兼司機塞西。
塞西作證說是自己親自陪著魯德進了海倫的房間。他身為保鏢,自然進了房間之後先檢查過房間四處,確定裡邊並無旁人,這才退出門外,方便老闆與琳達之間做男女之間私密的事。
他說他還守在門口很久,至少半個小時,聽見裡面聲音已經開始了服務,他內急,這才暫時離開過房門。在此期間他從未見過有任何人走過。
塞西也是典型的幫派人的氣質,說話戾氣很重,而且證言裡也有許多漏洞可以利用。海倫忍不住看了湯燕犀一眼。
可是哪裡想到,輪到辯方盤問證人的時候,湯燕犀依舊站起來系上西裝衣扣,然後淡淡躬身:「法官大人,我方還是沒有問題。」
---題外話---【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