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於東帶著修改之後的稿子去了《鐘山》雜誌社。
蘇桐笑眯眯地接過於東的稿子,又從自己抽屜裡面拿出一本雜誌給於東。
「你被批評了。」
於東一臉茫然地接過雜誌,看著雜誌上《羊城文學》幾個字,不解道,「什麼被批評了?」
「你先看看目錄,就明白了。」
於東點了點頭,按照蘇桐說的先翻到了《羊城文學》的目錄頁,隨後就在「文學圓桌」板塊看到一個標題:從《補天》看神話顛覆。
說實在的,這個標題並不能看出來什麼,也不能確定作者對《補天》到底是貶還是褒。
所以他又按照頁碼翻到了正文,認真看了起來。
文章並不長,也就一兩千字的樣子,於東幾分鐘就看完了。
蘇桐說的沒錯,他確實是被批評了。
至於批評他的這個人……名字叫劉發浩,以前沒有聽過,包括文章下面關於作者的介紹裡面提到劉發浩寫過的幾篇小說,於東也一概沒有聽過。
文章中,劉發浩表示,《補天》這篇小說不過是假借神話之手宣揚末日言論,先設定人性之惡,再批判人性之惡,不具有現實的警示性。同時也提到,《補天》中的大雨隱喻了現實中的汛期,藉以批判政府作為不良,有反動心思。
看到「反動心思」的時候,於東差點笑出聲來。這都已經九十年代了,還有人在做文學批評的時候提到這樣的詞彙,用後世的時髦熱詞來說,那就是「文藝復興」。
另外,於東也很好奇,這位劉發浩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批評自己?
說起來功利性有些重,文學批評所針對的往往是知名作家或者是當紅作家,一般不會針對於東這種剛出來的新人。
因為只有批評有名的作家,才能引起輿論,吸引更多讀者來看。
而根據推算,劉發浩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寡婦之死》還沒有在《收穫》上發表,也就是說那時候於東才發過一篇小說而已。
這位叫劉發浩的文學評論家在圖什麼呢?
批評一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作家,根本就無法引起輿論,也無法為他帶來熱度啊。
總不能真的是《補天》這篇小說確實讓他痛心疾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吧。
「看完了?」蘇桐瞄了一眼於東,笑道:「被搞文學批評的人盯上是好事,一則證明你已經有些名氣,二則能讓你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世界上沒有一個作家不被批評,知名作家更是被一群文學評論家天天圍著。」
「我倒是沒想到這麼早就被盯上,批評我能有什麼好處?」
「批評你確實沒有什麼好處,但是批評《鐘山》就未必了。《羊城文學》連續三期的文學圓桌都放了文學批評文章,而且批評的都是《鐘山》之前發表的作品。」
蘇桐這麼一說,於東就聽明白了。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羊城文學》是在針對《鐘山》。
至於《羊城文學》為什麼要這麼做,理由實在是太多了,《鐘山》這類雜誌這些年幾乎壟斷了國內的文學獎項,總會有同行看不順眼。
而且各個地方的文學理念本來就有分歧,文學界的鬥爭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像這種事情真的不值一提。
蘇桐也沒有太當回事,《鐘山》也不可能為此做任何回應,《羊城文學》這波操作註定是上演獨角戲了。
這樣一來,於東也可以理解為什麼會挑自己來批評,畢竟《羊城文學》針對的是《鐘山》而不是其他人。
他們總不能挑王安意這類知名作家來批評,不然沒傷到《鐘山》,反而會引起這些大作家們的反感甚至是反擊。
撿於東這種軟柿子捏,既達到了目的,也沒有造成誤傷,可謂兩全其美。
見到於東臉上不在意的表情,蘇桐繼續說道:「給你看這個,不是想讓你對《羊城晚報》心生怨恨。這次他們提到的三個作家都是新人,但是另外兩個人我並沒有跟他們說這個。因為在我看來,你是最需要做好心理準備的,你在《科幻世界》發表小說這事以後隨著你的名氣越來越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屆時將會有很多人借著這一點來攻訐你,他們會把這件事情渲染成你文學生涯的巨大污點。」
「不要高估文學批評家們的底線,他們什麼樣的話都能說得出來。而且近些年來,批評界的趨勢也逐漸改變,很多文學批評已經是以做廣告、製造輿論的目的在做了。」
蘇桐說得語重心長,他就怕自己這個師弟以後遇到這些事情的時候沒有準備,心理防線會崩潰。
於東當然能領會蘇桐這些話的意思,他感激地點頭道:「謝謝你,師哥,我心裡有數了。」
「好了,我這邊別的也沒什麼事情了。稿子就放我這吧,這次估計要多花點時間,你也不用在這裡等著了。我不找你,那就說明稿子過了,如果有問題,我會去找你的。」蘇桐笑著跟於東說道。
他不想讓於東因為等消息在這裡坐幾個小時,而且於東在這也十分影響他抽菸。雖然他也會在於東面前抽菸,但是多少還是有些顧忌。
於東也沒矯情,點了點頭就出了蘇桐的辦公室。
……
回到宿舍的時候,於東見到阮小虎站在門口。
他頗為意外道:「小虎?」
阮小虎本來正用腳尖在地上畫圓,聽到於東的聲音,驚喜地抬起頭來,「於老師,你回來啦。」
於東好些日子都沒有見到阮小虎了,上次見面還是一個月前,他剛剛回到金陵的時候。
前幾天,於東還在念叨阮小虎,心說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好久沒來了。如果阮小虎過段時間再不來,於東很有可能去他工作的飯店看看。
今天忽然見到他,於東倒是放下心來。
隨後於東又好奇道:「你怎麼下午過來了?今天飯店不用忙麼?」
阮小虎笑著回道:「老闆的侄子來金陵了,他也需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