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宗海搖首道:「《真武心經》乃是我真武宗不傳之秘,沒有宗主的允許絕對不可外傳,此事恕難從命白兄所求,若是其他事,黃某定是萬死不辭還望白兄見諒!」
白向首皺眉道:「宗海兄,我只借書一觀,其中辛密絕不外傳!」
黃宗海依然搖頭道:「我信得過你,可是」
他話剛說了一半,識海里驀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卻是宗主孟星河秘密傳音給他。
黃宗海聽完宗主簡短的傳音,一抹詫異在眼眸中轉瞬即逝,只是稍作停頓繼續道:「也罷,既然白兄執意要看《真武心經》,請隨我來」
白向首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改變念頭,如此痛快的答應自己,但也懶得多問,跟著黃宗海走進竹林深處,沿著青石鋪的小路,在竹影沙沙,陽光斑駁中走到後山一個幽僻之處。
這裡已是太和山腳下,亂石堆疊中長著幾叢灌木,地上雜草叢生,看來此地平時應該是很少有人來過,黃宗海徑直走到山崖邊站住,手掌在光潔崖璧上輕輕一拍,「轟轟隆隆」聲中一塊石璧打開,露出一個四方洞口,竟然是真武宗依山建造的石室。
白向首跟著黃宗海走進石室,一進裡面就感覺一股涼意襲來,這裡面寬廣之極竟是別有洞天,室頂有許多石筍、鐘乳石倒掛著,有的虬髯嶙峋像龍首,有的氣勢磅礴似瀑布,有的如一根根冰棱,有的仿佛虎豹雄獅,有的酷似宮室器皿,卻是各具形態,惟妙惟肖美不勝收,這石室竟然還是太和山的天然溶洞。
黃宗海道:「你在此稍後片刻,我去去就來。」說完,轉身離去。
白向首仔細打量這室內,只見那些鐘乳石晶瑩剔透,潔白無瑕,宛如夜空的銀河傾斜而下,閃爍出像銀子、似鑽石的光芒,映照的室內朦朧生輝。
室內有石桌,地上放著幾個蒲團,角落裡還有一張石榻。
片刻後黃宗海回來,手裡多了一個黃褐色木匣,他莊而重之地雙手捧起,遞給白向首道:「你要的東西,就在這裡面,白兄就在這間石室慢慢觀閱吧,此處甚是清淨無人會來打擾,一日三餐,我已安排,自會有人給你送來黃某還要處理宗門事務,就此告辭!」
白向首接過木匣,入手沉重,不禁對著黃宗海深深一鞠,由衷謝道:「多謝宗海兄成全」,抬頭望著黃宗海離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大聲道:「宗海兄,久聞貴宗紅泥綠蟻廳還藏有佳釀,勞煩讓人也一併帶些!」
黃宗海哈哈大笑,頭也不回的去了。
白向首打開檀木匣子,摸到裡面黃綢包裹著一本泛黃冊子,扒開綢布,赫然就是真武宗不傳之秘——《真武心經》。
沿著太和山通天梯登上峰頂,就看到太和殿重檐隆起,大殿巍峨凝重,偏殿碧瓦翹角,百米多長的紅牆蜿蜒鑲砌在峰側陡岩,琉璃屋頂閃耀空際。
真武太和殿依山取勢,錯落有致,站在殿前可以遠眺小鏡湖,青山碧水,詩情畫意,雲霧繚繞中宛若仙宮。
太和山巔,危崖高聳,有遺世獨立之感。絕壁之上百米圍牆紅牆綠瓦,俯瞰山下鄖陽府地,氣勢恢宏,漢水浩蕩,氣象萬千。
太和殿偏殿內,陽光斜照進來,鼎爐香菸裊裊,在一柱光影氤氳升騰中,兩個老者靠窗坐在桌前,桌上擺著棋坪,兩人手執黑白子,正在對弈。
一名藍袍長髯老者拈起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棋坪中,悠然開口道:「宗主把本派的不傳之秘借給那小子一觀?想必是心中另有打算?」
「嗯此人絕跡江湖十餘年,始一出現,沒有去找他的師父李行知,竟然到我太和山求《真武心經》一觀,庭軒,你想過這中間的緣故嗎?」說話的人聲音蒼老,正是真武宗宗主孟星河。
只見這位天下聞名的真武宗宗主約摸七八十歲年紀,兩條雪白壽眉,雖然面頰眼角皺紋堆積溝壑縱橫,雙目卻湛湛有神,說話間稀疏的白須顫動,額上花白的長髮梳的一絲不苟,盤成一條長辮垂在腦後,一襲白袍廣袖舒展,在香菸裊裊中舉手投足間顯得儒雅隨和又氣質出塵。
與他對弈的長髯老者是宗門長老勞庭軒,聽到孟星河的話,他望著坪中棋子蹙起眉頭道:「宗主的意思是莫非他已經觸碰到了那層門檻?」
孟星河緩緩丟下一枚黑子,岔開話題道:「你覺得那小子如何?」
「天資卓越,又高傲自負,當年天下公認他是宗師之下第一人,不可小覷!」勞庭軒輕撫著長髯答道。
「不錯,此子年紀輕輕就已達到許多人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高峰,的確有心高氣傲的資格,心高氣傲呵呵,這性格倒有點似老夫當年。他十幾年未現江湖,似他這種驚才絕艷心高氣傲之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如此隱忍?」
孟星河從棋罐中又捻出一枚黑子,緩緩又道:「庭軒,你覺得將來我真武宗後輩之中可有能與此人比肩者嗎?」
勞庭軒又下了一枚白子,捋著長須思忖道:「宗主心裡其實比我更清楚,這些年我真武宗每年招收弟子,雖然人數眾多,其中也不乏有天資卓越,驚才絕艷之輩,但大多到了還虛境就停滯不前,待過了幾年就泯然眾人矣。我真武宗弟子目前除了凌問岳可堪造就,年輕後輩中的才俊的確不多,唉修行之路,百尺竿頭若想更進一步,何其之難!」說完他搖首嘆息在坪角又下了一子。
「宗海如今也邁進真我境,按宗門例晉升長老,我們宗門已有九位長老了,如今都是我們這些老傢伙在支撐山門,真武宗必須後繼有人說到這,我倒真有點羨慕李行知那個老傢伙。」孟星河在棋坪中間重重的下了一枚黑子,接著道:「潛龍在淵,涸轍而困於野,但終有一日會飛龍在天,其實,我倒是看看,這條龍能飛多高!」
勞庭軒聽聞一怔,低頭看向棋坪,頹然發現剛才隨著孟星河那枚黑子丟下,棋坪中十幾枚黑子悄然貫通,隱隱已形成一條大龍,自己一片白子被圍儼然已成被絞殺之勢
白向首在石室內日夜觀摩《真武心經》,時而眉頭緊蹙,時而眼眸明亮喜形於色,時而定定捧著那本冊子,如老僧入定
黃宗海每日差人送來酒飯,白向首酒量極佳,地上酒罈漸漸堆積如山。
如此,過了七日,石室中傳出一聲大笑,笑聲激盪,穿金裂石久久不歇,直震的室外幾叢灌木瑟瑟抖動,地上雜草倒伏,山石簌簌滾落,驚鳥騰空而起
黃宗海站在石室外,看著白向首拖著殘腿從石門慢慢走出來,短短七日的時光,他除了那雙憂鬱的眸子裡布滿血絲,頷下鬍鬚漸長,仿佛沒有什麼改變,又仿佛身上多了一些莫可名狀的東西。
他就靜靜站在那裡,手裡捧著那個裝著《真武心經》的黃木匣,走來還給了自己,又重重抱拳恭施一禮,就拂衣轉身離去。
望著白向首離去的背影,黃宗海眼神迷離,自己愈發看不懂這個曾經心高氣傲睥睨天下的宗師之下第一人了
白向首走出太和山,他還是身體前傾邁出右腿跨出一步,再拖著左腿站直身體,然後重複這樣的動作,一步一步,慢慢挪動。
驀然,心底升騰一種感覺,極遠的天外,透過低垂的雲層,似有一雙眼睛在注視在觀察著自己,這種被偷窺的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白向首身形一頓放出神識,想一探究竟,那感覺又驟然消失
太和殿偏殿內,孟星河窗前憑立負手遠眺,山下漢水浩蕩滾滾東去,遙遠的天際飄來幾朵烏雲,遮擋住了太陽,天色隨即暗了下來。
一朵厚重的烏雲浮在太和山巔,不多時,稀稀疏疏竟落下雨滴,雨水打在窗棱噼啪作響,窗前草木簌簌,山風裹挾著雨霧,帶著泥土混合竹葉的氣息撲來。
孟星河白色長袍被風吹的緩緩飄起獵獵作響,在這絕頂高閣,似欲乘風歸去
「宗主」!勞庭軒不知何時走到孟星河身邊,望著窗外風雨道:「宗主,外面風大」
孟星河抬起一隻手,制止了勞庭軒講話,白眉一軒,向極遠的天空望去,透過太和山巔厚重的雲層,緩緩掠向遙遠的天際,看的悠然入神
半晌,他眉頭緊蹙收回目光。
「宗主,那人走了!從笑聲中可以推斷他的境界應該是更進一步,看來在我宗內這幾日閉關已有心得。」勞庭軒道忍不住道。
「嗯一飲一啄,皆有定數。不過,李行知倒是收了個好徒弟!」孟星河道。
「李行知的修為在二十年前稍遜宗主,這些年宗主功力已臻化境,那李行知據說當年與韓宗旺一戰,耗盡元氣,已有暗疾,世間四大宗師,天下第一,宗主應是當之無愧!」勞庭軒捋著鬍鬚道。
「不,二十年前李行知已與我不相伯仲,這個人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我們二十多年沒有交過手了,勝負殊難意料!」孟星河搖搖頭道。
此時,雨已停,烏雲散盡,雨水沖刷過的樹葉蒼翠欲滴,山邊出現一道絢麗彩虹,讓人不禁感嘆這天地變幻之神奇。
孟星河又將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有風吹起,風中的他喃喃自語:「鯤鵬展翅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那麼我便借你一縷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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