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狼行 第七百六十四回 淒絕舞兩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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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蘭湘的聲音緩緩地響起,沒有想像中的那種哀傷,卻是透出一份難言的平靜,更準確的形容,應該是絕望,仿佛已經沒了任何的感情,也沒了任何的牽掛,就那麼淡淡地,平靜地說道:「李師兄,恭喜你覓得佳緣,師妹祝你和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李滄行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看向了沐蘭湘,只見她的表情非常平靜,沒有任何笑容或者悲傷,仿佛靈魂都已經不在,這種反應反而讓李滄行覺得非常意外,他的嘴角抽了抽:「多謝,多謝沐師妹。」

    沐蘭湘緩緩地向前走去,素手輕輕地拂了拂自己腦後的秀髮,嘴角邊突然泛出了一絲笑容,如夏花般燦爛,一如多年前小師妹每次練完功後會衝著李滄行的回眸一笑:「李師兄,小妹對你和鳳舞姑娘的喜事無以回報,只能舞劍祝興一回,當年你在武當時,經常指導小妹的劍術,不知道今天還能不能再指導小妹一回?」

    李滄行本能地想拒絕,耳邊卻突然響起了鳳舞的聲音:「狼哥哥,跟她共舞一回。沒事的。」

    李滄行眉頭一皺,看向了鳳舞,只見她的眼中淚光閃閃,可表情卻是異常的堅定:「是的,你沒有聽錯,我是讓你跟她共舞一套兩儀劍法,我不介意,我寧可你今天悔婚跟她走了,也不希望你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心裡卻只有沐蘭湘,她放不下心中的結。你也放不下,只有你真正跟她共舞過一路兩儀劍法後,我才相信你的選擇是你的真心。而不是勉強自己。」

    李滄行長嘆一聲:「鳳舞,你是不相信我對你的感情。還是不相信我的承諾?」

    鳳舞平靜地說道:「我就是太相信你的感情,太喜歡你的這份深情,才會這麼愛你,滄行,聽我的,不要讓自己後悔,無論你作何選擇,我都能接受。」

    李滄行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已經作出了決定,要面對自己一生無法克服的這個心魔,小師妹並不死心,鳳舞也不死心,只有自己真正地過了自己心中的這一關,才有可能擺脫這個永遠的情之魔咒。

    睜開眼,看著沐蘭湘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李滄行微微一笑:「沐師妹,如果要共舞兩儀劍法的話。徐師弟顯然更合適,我當年在武當並未正式學過兩儀劍法,哪有你們舞得正宗呢?」

    徐林宗沉聲道:「沒有關係。李師兄,和你共舞一套兩儀劍法是師妹多年的心愿,我這裡沒有任何問題。」

    李滄行咬了咬牙,朗聲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本能地想要抽出斬龍刀,可卻突然想到既然是兩儀劍法,那自然應該是以劍舞最好,斬龍刀畢竟不是寶劍,一些招式使出也要打不少折扣,而莫邪劍邪惡兇殘。自己也不能保證會不會在舞劍時出什麼差錯,反被那邪靈所控。思前想後,他竟然猶豫了起來。

    鳳舞似乎是看出了李滄行的心事:「滄行。你可是擔心沒有寶劍?」

    李滄行點了點頭:「還是你了解我。」

    鳳舞解下了背上的別離劍,遠遠地扔了過來:「用這個。」她隨即暗語道,「我封住了劍靈,現在這只是一把利劍,不會傷到你,放心吧。」

    李滄行一下子明白了鳳舞的用意,劍名別離,一曲舞罷,自然會有一名女子與自己別離,她是希望自己能真正地放下心中的小師妹,徹底地與她從此斷絕關係,從此只忠於鳳舞一人,而這一點,從鳳舞熱切而激動的眼神中,李滄行已經看了出來。

    李滄行嘆了口氣,別離劍帶著龍吟之聲出鞘,墨水綠的劍身如一泓深潭的秋水,劍氣晃得台下眾人個個目眩神迷,而李滄行卻感覺到了一股極度的深寒鑽入自己腦中,讓自己整個人都變得無比地平和,提不起任何的情緒。

    沐蘭湘緩緩地抽出了背上的七星兩儀劍,耀目的劍光中,劍身上的七顆北斗星熠熠生輝,而劍尖兩側的兩顆日月更是交相輝映,天青色的劍氣與別離劍上淡紅色的劍氣相輝映,是那麼地和諧,而兩柄劍氣的照耀下,沐蘭湘清秀的臉龐,又是那麼地美麗,不施脂粉的她,雖然已經年過三十,但仍然麗質天成,歲月的痕跡並沒有在她那如雪的肌膚人留下什麼痕跡,只是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中,卻多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情感,一閃而過。

    李滄行儘量不去看沐蘭湘的人,他微微地眯起眼睛,兩眼只盯著沐蘭湘手中的劍,混合著處子芬芳的淡淡蘭花香氣鑽進了他的鼻子裡,那是讓他魂牽夢縈的味道,儘管鳳舞刻意地也在身上抹這種蘭花香粉,可是與真正的小師妹的味道相比,總是差了些什麼,李滄行漸漸地有些醉了。

    沐蘭湘手中的七星劍緩緩地劃出兩個劍圈,劍身平指,左手呈勾手狀,舉過頭頂,微微地一欠腰,正是兩儀劍法的陰極劍起手式:兩儀迎客。

    李滄行的思路一下子回到了現實當中,他閉起了眼睛,儘管什麼也不用看,但夢中無數次演練過的兩儀劍法,早已經滲入了他的骨髓與靈魂,只從小師妹的七星劍上透出的劍氣,混合著她身上的芬芳,他就能感知到小師妹的距離和動作,用心感知,而非用肉眼,他早已經在兩世之中達到了與沐蘭湘心有靈犀,妙到毫巔的這種默契。

    李滄行的別離劍迅速地在自己的兩邊身側拉出了四個光圈,然後反手持劍,倒背身後,左手駢指置於前胸,左膝上提,呈金雞**狀,正是兩儀劍法中的陽極劍起手式:兩儀協和。

    沐蘭湘的動作緊隨著李滄行而行。兩人開始一招一式地使起兩儀劍法來,這是這套武當派不傳之秘第一次這樣光天化日下地在眾人眼前演示,所有使劍的高手全都眼睛不眨一下地觀賞起兩位絕頂高手。又是一對金童玉女的劍術表演。

    台中漸漸地起了風雷之聲,兩人的速度忽快忽慢。腳下踏著九宮八卦步,恰到好處地踩著八卦的方位,互相配合,互相劍擊,時而如穿花蝴蝶,交錯而過,時而如鴛鴦戲水,乍合又分。而一個個的光圈,隨著兩人劍舞的速度,纏繞在二人的身邊,形成了共鳴,天青色的光圈與淡紅色的光圈有不少合在了一起,難捨難分,向外急速地擴張出去,沿著台子的四周開始不停地旋轉,漸漸地,兩人的身影外。被兩道紅藍相間的真氣慢慢地包圍起來。

    紅藍相間的真氣中,兩道身影在不停地飛舞,旋轉。跳躍,高挑細長的女子身影,極盡女性身材的曼妙與柔美,而那山嶽一般雄壯的男子身形,卻始終不離女子的左右,時而攬美入懷,時而將女伴托舉過頂,時而助其凌空飛擊,又時而拉著她的玉腕。猛然抖出,將那仙女般的人兒在空中甩出十幾個螺旋。然後上下合擊,兩把利劍被這旋轉的劍氣所帶。破空而擊,所過之處,帶起一陣煙塵碎屑,無可阻擋。

    即使是用劍大行家如展慕白,楚天舒,林瑤仙,也都是連聲嘆服不已,這套兩儀劍法,美到了極致,已非人間所有的劍法,極盡想像能力,也無法創出如此完美,和諧的劍法,非是用劍的這對人兒默契到了極致,靈魂到血肉都能融為一體,又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表現呢?


    一曲兩儀劍法快要使到了最後,要到了最後一招兩儀修羅殺了,李滄行閉著雙眼,淚流滿面,他突然從純粹的劍法享受中醒悟了過來,意識到這可能是此生最後一次與師妹這樣合作了,此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若是時間就此停止,世上只有自己與小師妹二人,那又該是多麼的和諧與美好!

    李滄行睜開了雙眼,一丈之外的另一邊,沐蘭湘早已經臉上淚水成行,雙眼通紅,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那眼神,那表情分明就是一個幽怨到極至的妻子,愛恨交加地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只是這一眼,就足以讓任何男人心碎。

    李滄行機械地抬起了手,正如對面的沐蘭湘也抬起了手一樣,兩支寶劍閃著光芒,向著對面的劍尖擊去,這正是兩儀劍法的最後一招,兩儀修羅殺,相擊之後,兩劍盪開,然後雙劍舉天,四臂相交,心意相通,兩劍並出。

    李滄行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他始終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沐蘭湘,那眼神中有著無盡的委屈與埋怨,儘管她一言不發,可是此時無聲勝有聲,她分明是在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把她一個人留在武當,為什麼不能鼓起勇氣帶她走,為什麼不能忠於自己的愛情,不再理會世間的非議。

    想到這裡,李滄行的劍在空中停住了,他同樣有千言萬語想要對小師妹傾訴,想要扔下手中的劍,攬愛人入懷,無懼世間的一切非議與責難。

    可就在這時,李滄行的眼角餘光間,卻分明地映出了鳳舞的臉,此刻她的位置分明就是在沐蘭湘的身後,隱隱約約間,她的臉上也已經滿是淚痕,紅顏傷,淚成行,三人成影,三人神殤。

    李滄行的心就象是在滴血,這一刻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作選擇,如果真的攬小師妹入懷,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將她推開,鳳舞太可憐了,無論從哪個角度,自己都不應該背叛她,忠於愛情,還是忠於道德,李滄行最終作出了決定!

    李滄行手中的劍徹底地停了下來,別離劍突然在空中紅光一閃,劍身詭異地一扭曲,正好閃過了迎面而來的七星劍尖,隨即狠狠地向著七星劍的劍尖上一彈,「叮」地一聲劍嘯龍吟,無比和諧的劍舞被生生地中斷,籠罩在二人周身的那幾百道大小不一,流光溢彩的劍圈一下子消散不見,發出了一陣陣刺耳難聽的悽厲之聲,讓所有人都皺著眉頭捂起耳朵來,如果說剛才的劍舞和劍鳴之聲是最美妙的音樂,那現在的這種聲音可謂人世間最絕情最痛苦的離別。

    沐蘭湘木然地舉著劍,兩顆淚珠在她的臉上凝固住了。一動不動,再也不向下落,而她的手抬在半空中。七星劍的劍身上已經沒了半點天藍色的真氣,剛才還可謂活靈活現。充滿了靈氣和生命的七星兩儀劍,這會兒似乎被抽去了靈魂,成為一具沒有任何生氣的凡鐵,劍身還在因為剛才被別離劍的那一彈而微微地晃動著,而她的眼睛,卻不信地看著李滄行的眼睛,雙眼盡赤,幾乎要滴出血來。

    「為什麼。大師兄,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沐蘭湘的嘴唇喃喃地開合著,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李滄行聽得清清楚楚。

    李滄行痛苦地閉上了眼:「徐夫人,也許我們這樣結束,是對你對我最好的結局。」

    沐蘭湘的身子晃了晃:「你,你叫我什麼?徐,徐夫人?」

    李滄行咬了咬牙,睜開了眼睛:「徐夫人。還請你自重,你有夫,我有婦。以前的一切雖然美好,但已經結束了,我們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

    沐蘭湘櫻口一張,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落到地上,綻開一朵怒放的鮮花,李滄行的心如刀絞,本能地想要上前去扶,可腳剛出了半步。手伸到半空,又給生生定住了。就這樣僵在空中,一動不動。

    沐蘭湘的聲音一刀刀地刺著李滄行的心:「大師兄。我告訴你,我跟徐師兄結婚只不過是逢場作戲,你當年說一定會回武當來接我,我就一直在等你,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今天我終於見到你了,你卻,你卻叫我徐夫人!師妹知道,大師兄是嫌棄我了,是怪我沒有堅守這份愛情!也罷,師兄盡可以去娶你的紅顏知已,師妹只能與師兄來生再會!」

    說到這裡,沐蘭湘突然倒轉劍柄,直接向自己的粉頸上抹去!

    李滄行心中大駭,這時再也顧不得什麼了,身形一動,就要搶上前去,突然間,一顆鮮艷奪目的硃砂紅痣映入了李滄行的眼帘,就在沐蘭湘右手的粉臂內彎,小臂與上臂相交的那地方。

    電光火石間,展慕白當初的話湧上了他的心頭,女子在成年之時會在手臂上點上這種由壁虎和硃砂搗成的守宮痣,以作為貞潔的象徵,一旦與男人發生關係,其砂無形自消,婦人即使重新點上,也不可能再保持住了。

    李滄行給雷得一下子石化在了當場:小師妹竟然還是黃花閨女?!

    就差這一下,沐蘭湘的劍已經搭上了她的粉頸,這回她死意已決,出手是無比的堅定果斷,沐蘭湘的武功本就是絕頂級別,江湖中能高過她的屈指可數,這一下又是自盡,除了近在咫尺的李滄行以外,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救得了她。

    李滄行猛地反應了過來,眼看七星劍已經在小師妹那雪白粉嫩的細長脖頸上劃出了血痕,他猛地掌勁一吐,一道狼頭真氣從他的右掌噴出,擊中了沐蘭湘的右腕,這一下帶得沐蘭湘的手腕微微一動,本準備迅速而凌厲地划過自己喉管的這一劍,略出了些偏差,沒有割斷喉管,但仍然在粉頸之上拉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噴泉般地從這道傷口向外涌!

    李滄行虎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摟住了沐蘭湘的蜂腰,他的右手出手如風,在沐蘭湘的前胸部穴道連點,暫時止住了血液的大量噴發,而同時,他的手探入自己的懷中,摸出了一個專治外傷的行軍止血散,也顧不得拔開瓶塞,直接右手一用力,把這青瓷小藥瓶生生捏碎,黃色的粉末混合著李滄行手掌中被劃破口子處的血液,灑在了沐蘭湘的脖頸處傷痕上,瞬間就凝成了一道黃色的傷疤。

    李滄行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滴在沐蘭湘的臉上,他的心被傷得千創百孔,哭道:「師妹,你不要嚇我,你千萬不要嚇我!」

    沐蘭湘的眼睛微微地張開了,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滴,她居然笑了起來:「師兄,在你,在你懷裡的感覺,真好。」她一說話,脖子上的傷處一牽動,又開始滲出血絲來。

    李滄行連忙掩住了沐蘭湘的櫻唇:「別說了,什麼也別說了,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他一把把沐蘭湘緊緊地摟在懷裡,小師妹的腦袋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就象多年前那個白駝山莊外的晚上一樣。

    沐蘭湘的臉上掛著笑意,輕輕地囈道:「大師兄,我其實,我其實是假,假結婚,我想,我想引你出來,你,你這一走這麼多年,我見不到你,我在武當一個人,空虛,寂寞,我,我不能沒有你,對不起。」

    李滄行的淚如泉湧:「別說了,別說了,都怪我,都怪我不理解你,當年在後山沒有帶你走,是我的錯。」

    沐蘭湘吃力地睜開了眼睛:「後山?什麼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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