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275章 壓不住

    滿唐華彩正文卷第275章壓不住夜裡,青嵐到書房添了幾次火燭,目光瞥去,只見薛白端坐在那沉思著,達奚盈盈則把胡凳搬到了他面前,湊過去小聲地嘀咕著。

    「郎君才回長安,人就死了,奴家不信是巧合,必是有人安排的」

    青嵐倒沒注意聽這些,心神卻被達奚盈盈牽走了,等到入睡時,她還摟著薛白小聲地感慨。

    「郎君。」

    「嗯?」

    「達奚娘子好豐盈啊。」

    薛白覺得好笑,握著青嵐纖細的手,道:「不要攀比,玲瓏小巧的才可愛。」

    於是,薛白次日又起得晚了,不著急到長安縣衙去點卯,打算與青嵐在屋子裡下棋、吃點心。小姑娘不會下圍棋,但可以下下五子棋。

    偏是棋盤都還沒擺開,宮裡已遣人來召。

    沒辦法,附郭京城,顯然沒有主理偃師縣時自在。

    

    本該上朝的五品官員不用上朝,薛白一大早就穿著青色官袍到了興慶宮。才被引到南薰殿,已聞到一股酒香混著脂粉香。

    昨夜領舞的卻是范女,她穿了一襲絳紗長裙,梳著精美的髮髻,比一年前更有氣質了。

    她一曲舞罷,攏著裙子在李隆基身旁坐下,準備幫忙看牌,見薛白進來,愣了一下,捋了捋耳邊並不存在的碎發,微微頷首。

    薛白站定,發現腳下的地毯上還有鬥雞掉落的一地雞毛。看這情形,李隆基昨夜大概又是歡飲達旦了。

    「聖人,薛白到了。」

    李隆基不緊不慢地胡了牌,起身,走到御榻上坐了,神色逐漸嚴肅,從風流天子恢復成了一個威嚴的君王。

    「臣請聖人安康。」

    「韋會死的那夜你在,與朕說說,你看到了什麼?」

    薛白於是事無巨細、實話實說,包括到迎娘的宅院去問話的過程,總之讓人挑不出錯來。

    李隆基不耐煩道:「說你的看法。」

    薛白似沒想到這麼快就問到他意見,猶豫著道:「臣剛上任,此案只怕是賈縣令、王京尹更為了解。」

    「為官一年,學會推諉了?」李隆基淡淡問道:「伱還是過去自詡的那個只說實話的耿直忠臣嗎?」

    「臣不敢。」薛白道:「說實話,臣還未查明真相,因此臣既不敢斷言韋會是自盡,亦不敢勒令王駙馬噤言,確實存了觀察事態變化的心思。」

    「朕不想聽含糊其詞。」

    「臣一定查明此案。」

    無緣無故地一個擔子就落到身上。

    但這恰恰是薛白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得到的結果,他要升官、要皇帝的信任,那麼遇到事的時候,皇帝就是會找他。這背後若是有誰故意推了一把,更是水到渠成。

    薛白退下之前留意了一下,王准就在殿中,正與賈昌站在一側,神態頗為輕鬆的樣子。

    他於是在考慮,王繇的捧殺能對王准造成多大的傷害?

    若換作他是王准,有一個徹夜陪聖人鬥雞的機會,當能化解猜忌,怎麼說他都想好了。

    「王繇故意害我!我阿爺官聲不好,我只是個鬥雞小兒,僥倖得了聖人恩寵,落在他們高門望族眼前反倒落了大罪,我是打了韋會,韋會調戲梨園弟子羞愧自殺了,王繇為了名聲反而栽到我頭上,設計陷害我。」

    說到底,還是得順著聖人心意,押准聖人好惡

    ~~

    是日,永穆公主府,王繇得到了宮中來的口諭。

    「聖人口諭,讓駙馬安分守己,莫再因韋會之死無理取鬧。」

    「什麼?」王繇頓時面如土色,「我沒」

    傳旨的宦官眼皮一翻,白了他一眼,帶著些警告之意。

    「臣領旨,謝恩。」

    王繇只好連忙俯身受領,親自送了宦官,回到屋中,跌坐在榻上,失魂落魄。

    永穆公主遂過來握著他的手,道:「駙馬何必如此?這結果早該想到的,我們必不能一次就除掉王准,但慢慢來,聖人總會疏遠他的。」

    「不明白嗎?聖人討厭我。」

    王繇心中苦澀,他當然知道對付王準是長久之事,他失望的是聖人的態度。

    當年他請求父母合葬之事便是如此,他父親王同皎被武三思以謀反罪處斬,睿宗皇帝繼位後已為他父親平反了,追贈太子少保、琅琊文烈公,諡忠壯。

    但他父親為李姓社稷拋了頭顱,死後卻還要看著妻子與別人合葬?

    他與永穆公主成親時,本該以更高的禮儀規格來彰顯王家的功勞,但卻被以太平公主的例子給駁回了,他們成親,與太平公主何干?

    不過是因為聖人曾親手殺掉了他母親的第二任丈夫,從來就不喜歡他母親。再加上兒女多,來往得少,關係疏遠,甚至種種猜忌總之從不把他這個外甥、女婿放在心上。

    「我們在聖人眼中,真不如一個鬥雞的。」

    失望歸失望,這日下午,王繇夫婦還是得到了一個消息——聖人命薛白繼續查韋會一案。

    王繇思來想去,特意去見了薛白一趟,全然忘了聖人口諭讓他安份守己。

    ~~

    長壽坊,縣衙附近不遠處的羊肉湯麵的攤子上熱氣騰騰。

    「老崇,來三碗湯麵,各加一份羊肉,九個胡餅。」

    刁丙、刁庚兄弟聽了對視一眼,臉上顯出喜色,覺得當護衛實在是太好了,活輕鬆,每天都有肉吃。

    薛白裹了一件簡單披風,蓋著官袍,坐在小凳上,看著蒸氣發呆。

    其實他在看的是火爐上的陶釜,想著可以把鐵石鑄成鐵鍋運進長安。

    「一碗羊肉湯麵。」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王繇在薛白對面坐下,道:「薛郎在想什麼?」

    「駙馬還是為韋會的案子來的?」

    王繇拿帕子擦了桌子,方才把手放在上面道:「縣尉其實也知道,阿會就是被王鉷父子勾結賈季鄰害死的。」

    「原因呢?」

    「他們有仇怨。」

    「我與王准也有仇怨。」

    「阿會拿到了他們的的罪證。」王繇道,「他說過,他早晚要除掉王准。」

    「王鉷貪贓枉法、惡貫滿盈,罪證我也有很多。」

    「那薛郎以為呢?」

    「線索斷了。」薛白道:「所以我需要時間。」

    「好,我信薛郎。」

    此時羊肉湯麵端上來,王繇不動筷子,坐在那看著薛白吃,忽道:「我阿爺是被宋之問兄弟害死的。」

    「宋之問?」

    「宋家兄弟雖有才華,人品卻極為卑鄙無恥。他們依附於張易之,神龍政變之後便被流入嶺南。是我阿爺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暗中庇護,收留了他們。不想,他們卻忘恩負義,將我阿爺準備除掉武三思的計劃告密。於是,神龍二年,三月初七,我阿爺被以謀反罪在都亭驛處斬,宋之問兄弟重披緋袍,他們的官袍是由我阿爺的血染成的!」

    說到這裡,王繇的手微微顫抖,身子往前傾了些,又道:「我上次見到薛郎便想致謝,我聽聞陸渾山莊毀了,大快人心。」

    「誰告訴你的?」

    「阿會說的。」

    「韋會?他從何得知的?」

    「這我就不知了。」王繇道:「薛郎替我報了仇,但有差遣,只管開口,我絕不推辭。」

    王繇走後,薛白看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落在有心人眼裡,已能指證他們之間有所勾結。

    才回長安,似乎就被裹挾到了權爭的漩渦里無法自拔了,或者說天寶年間的大唐朝堂已被權爭的洪水淹沒,誰都無法獨善其身。

    「阿郎。」

    刁丙指了指桌上剩的那一碗羊肉湯麵,問道:「他不吃了,我們能吃嗎?」

    ~~

    陸渾山莊的變故在明面上已與薛白無關,河南府定了案,是宋勉、高尚勾結,血洗宋家。

    那麼,韋會能知道這件事,必然是有一個消息靈通且還猜測到內情的人告訴他的了。

    這樣的人不多。

    薛白遂開始查韋會生前的行蹤。

    他以長安尉的名義到韋會家中去問,詢問韋會的妻子、隨從,達奚盈盈則暗中派夥計打聽,終於查出了一個大概的脈絡。

    出乎薛白意料的是,他沒發現韋會與李林甫有所接觸的痕跡他本以為此事必然與李林甫有關的。

    入夜,達奚盈盈把韋會的行蹤寫下,遞在薛白手裡。

    「韋會不是去南曲就是去教坊,或者與他那班狐朋狗友聚會,這樣一個酒囊飯袋,真會有人故意害死他嗎?」

    「崇真觀?」

    薛白反覆看了韋會的行蹤,確實沒發現異樣,但想到韋會的妻子說他近來每天都到道觀燒香,遂問道:「崇真觀在何處?」

    「安善坊。」

    「那是在長安城南了,韋會幾乎都在城北活動,如何會到城南燒香?」

    「除非那是個女冠觀?」達奚盈盈玩笑道。

    

    崇真觀並不是一個女冠觀,而是個香火非常旺盛的道觀。

    薛白到時,道觀前已排了長隊,等待祈福的人們個個都表現得十分虔誠。

    他遂與刁氏兄弟各自去了解情況。

    「敢問大娘子,為何眾人都在此等候,而不去西街的九華觀?」

    「任道長法術靈啊,若能賜下一枚丹藥,能百病全消,長命百歲哩。」

    刁庚去問了幾人回來,撓了撓頭,小聲道:「郎君,他們說這裡的道長叫任海川,可神了,賜一個香囊掛在胯下,能讓軟弱的男兒都重振雄風。」

    「那想必韋會是沖這個來的。」

    薛白走過排隊的人群,拿出令符,道:「長安縣衙辦案,讓你們道長來見我。」

    站在門邊的兩個小道童聞言,俱是面露驚恐。

    「師父他他雲遊去了。」

    這情形,薛白一看便知不對,勒令百姓退散,押下小道童,到道觀搜索,此間的道長任海川果然是不在了,只留下幾個弟子。

    「說,人呢?」

    「師父他,他逃了」

    刁庚從丹房裡拿出幾個香囊,聞了聞,問道:「這真有用嗎?」

    「其其實就是些滋補的藥材,師長花錢讓人當托,吹捧它的功效,可他前幾日卷了錢財逃了,我們是想趁著師父的名氣還在,賺些路費走的。」

    「騙子。」刁庚將香囊丟開。

    「哪天逃的?」


    「四天前。」

    那就是與韋會被拿是同一天了。

    薛白再問他們是否認得韋會,本打算帶他們去認認屍體,但在描述了韋會相貌之後他們很快便想起來了。

    「是有這樣一個貴郎君常來見師父,與別的香客卻不同,師父每次都是與他單獨到客房中談的。」

    「談的什麼?」

    「不知道,但旁人都是給師父錢求藥,師父卻是給他錢。」

    薛白思忖著任海川那些所謂的讓人長命百歲、重振雄風的本事,問道:「你們師父,可曾想要入宮面聖?」

    「似似乎說過的。」

    再問了幾句,這些弟子們所知的已經有限,薛白便開始在這道觀中仔細觀察起來。

    他有個直覺,任海川與韋會一逃一死,兩件事之間必然是有關聯的,甚至陸渾山莊的事,也是任海川告訴韋會的。

    若如此,那這個道士任海川背後必然有個指使者,比如李林甫。

    也許是他們正在聊著如何接近聖人,同時得到洛陽來的消息,陸渾山莊出事了,然後李林甫說「必然是薛白下的毒手」這些畫面全都是瞎猜的。

    想著這些,翻過了藏書庫中的經文,意外地沒有任何發現,薛白遂轉到了香堂。

    堂上擺著很多祈福牌,刻著各種心愿。

    「福祿壽三星之牌位,祈家母康健長壽,長安人楊漢公敬立。」

    再往後看,一個叫姜慶初的希望能娶到賢妻,一個叫劉安的希望能生個兒子。

    薛白走馬觀花看了幾排,忽然目光一凝,拿起案上的火燭湊過去,往祈福牌下方看了一眼,灰塵的痕跡不對。

    這些牌位都是擺了很久的了,周圍積了厚厚的灰,但有幾個顯然是最近幾天被重新擺過的。

    於是,他伸手將那些祈福牌擺回原來的位置,發現中間少了一個。

    「這裡原來擺的祈福牌是什麼內容?」

    「回縣尉,這我們真的不記得了。」

    「可有記錄?」

    「沒,沒有。」

    薛白再看了那空缺的位置一眼,並沒有辦法再將它找回來。

    他只是奇怪,有什麼必要把一個祈福牌拿走?

    ~~

    長安縣衙。

    賈季鄰聽聞薛白捉拿了幾個道士回來,搖了搖頭,道:「請他來見我一趟。」

    他無心再處置別的公務,起身踱步,最後站在窗前,看著薛白過來。

    「縣令找我?」

    「聽聞你還在查韋會的案子?」

    「是,此案連聖人也驚動了,不得不查。」

    賈季鄰道:「我早便讓你堵住王繇的口,何至於到如此左右為難的地步?」

    薛白眼看著吏員退了出去,關上門,令廨里再無旁人,於是緩緩道:「部分真相一直很明顯,就是縣令你故意拿下韋會,再指使魏昶勒死了他,不是嗎?」

    賈季鄰並不否認,而是長嘆了一聲。

    「聖人問時,我沒這般說,因為沒有證據。」薛白道,「但不可能完全沒有痕跡,證據早晚會有的,縣令到時打算如何自處?」

    「你沒說,才是聰明的做法,你以為聖人想要真相嗎?聖人召你問話,只是為了給王家一個交代,就像定安公主不可能與王同皎合葬,那斷那案子的夏侯銛就被貶官,以給王家交代,明白嗎?聖人不在乎韋會死了,哪怕明知是有人殺了他。」

    「聖人的外甥死了,縣令說聖人不在乎?」

    「韋濯都是聖人親手殺的,韋會死了又如何?這般簡單一樁小案,有何好追著不放的?」

    賈季鄰說著,走近薛白,語重心長道:「你是清臣的弟子,如今在我屬下。我不是在教你查案,而是在教你為官,若能當好這京城中最難當的官,你往後的仕途就順了。」

    薛白道:「縣令所言很有道理。但此事,只怕不像縣令希望的那般容易善了。」

    「何意?」

    「我們都知道,是王鉷讓你捕殺韋會,一般而言,聖人不在乎韋會,你們有恃無恐。所以你幾次讓我別查,以為我罷手此事便到此為止了。但縣令沒發現嗎?還有人在推波助瀾。」

    賈季鄰有個明顯的呆愣表情。

    「才押韋會入獄,他的家人怎就猜到他會死在獄中,為此鬧到御前?恰好還是我這個長安縣尉剛上任之際。」

    「你是說?」

    「王准敢去威脅王繇,就是吃定了這個駙馬不得聖眷,嚇唬一下也就閉嘴了。但事實恰恰相反,王繇反而把事情鬧到了聖人耳中,聖人不得不再召我問話,給王家一個交代。」

    薛白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搶過了談話的主動權,問道:「很明顯,有人給了王繇信心。你們何以還認為韋會的死是一樁小案?至少我是不敢再敷衍對待。」

    賈季鄰撫著長須,緩緩在位置上坐了下來,兀自思忖,眼珠轉動。

    薛白繼續道:「我現在疑惑的是,王鉷為何要殺韋會,任海川又是為何逃了?能是什麼樣的事值得動手?此事若是被王鉷的政敵利用,案子會到何種地步?是否會牽扯我與縣令?」

    「我亦不知。」賈季鄰道,「我只當是王准看韋會不順眼,京尹有命,我不得不為。」

    「請縣令拿人的是王准,還是王鉷?」

    「是」賈季鄰欲言又止,最後抬手往上一指,再次道:「我以為是王准請求了京尹。」

    「縣令真不知其中原由?」

    「真不知。」

    「那做個假設,若是右相暗中推動,最後此案案發,我們擔得起嗎?」

    「我」賈季鄰道:「我真不知。」

    「既不知,縣令如何敢幫忙壓下去?」

    「你不要危言聳聽,此事本縣與京尹自有分寸,無論如何,暫且莫再往下查了。」賈季鄰道,「去吧。」

    薛白執禮便要告退,走到門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身,看向了賈季鄰供奉在令廨中的送子觀音,沉吟道:「縣令還在瞞我。」

    「你莫再胡言了。」

    「縣令認得任海川吧?」

    「本縣不認得。」

    「可縣令在他的道觀供奉了求子的祈福牌,不是嗎?」

    賈季鄰的臉色當即就苦了下來,眼看被當面拆穿了,這才開口說起來。

    「最初,王京尹的兄弟王焊,是個蠢王焊十分易欺,被任海川騙了。任海川自稱會神仙術,能讓人延年益壽,尤其有提升提升房中術的法門,王焊有意將他舉薦於聖人,幸而我等慎重,未因最初那一點效用而輕信於他,本待再等一段時日,沒想到,他其實是韋會派來的,打算在面聖獻藥之後,卷了賞賜逃跑。」

    「若依韋會的計劃,任海川逃了之後,罪責便在王焊身上。因此,王京尹得知此事大怒,命我捕殺此二人。我遂讓魏昶去拿下了韋會,沒想到,任海川十分機警,見事不妙直接便逃了」

    ~~

    與此同時,萬年縣,新昌坊。

    崔祐甫大步而行,臉色格外鄭重。

    「縣尉,就在前面。」

    前面是新昌坊的一間道觀,就名叫新昌觀,周圍已圍了許多人,正在指指點點地議論著什麼。

    「就是那位任神仙吧?」

    「神仙怎會死了」

    「都讓讓!讓開,縣尉來了!」

    崔祐甫撥開人群,目光看去,只見道觀後院的土地已被人挖開了,挖出了一具屍體。

    死的是個老道士,雖已成了狼藉的屍體,卻還能看出原來的仙風道骨。

    仵作俯下身,撥開屍體上的衣裳,看向那已開始腐爛長蟲的傷口,仔細檢查了一番,道:「皮上有滲水,微微發臭,死了四五天了,兇器該是一把六寸的小匕首,身上沒有別的傷口,一刀斃命」

    崔祐甫皺了皺眉,轉身看向圍觀的人們,抬手招過幾人,道:「你們認得他?」

    「認得,是城南崇真觀的任道長」

    這是崔祐甫擔任萬年尉以來遇到第一樁大案,他暗下決心,務必要徹查清楚。

    然而,才把屍體帶回縣衙,他便被萬年縣令馮用之召到令廨。

    「請縣令安康,今日城中出了命案,我必」

    「這案子不宜聲張,以酒後摔死結案吧。」

    崔祐甫一愣,久久不肯回應。

    馮用之嘆息一聲,起身走近他,提醒道:「萬年縣只是個附郭京城的小縣,縣衙之上還有京兆府,此案到此為止,明白嗎?」

    「是。」

    崔祐甫有些失落,出了縣衙,走過宣陽坊的長街,忽然停下腳步,看向前方不遠處一人。

    「薛郎怎來了?你耳目一向靈通,可是為了萬年縣的命案?」

    「不是。」薛白指了指西北方向,「我住在宣陽坊。」

    崔祐甫一愣,苦笑著準備離開,下一刻,他意識到薛白肯定是為命案來的,且是故意在這裡等他,否則不可能不好奇。

    「對了,韋會的案子如何了?」

    「京兆府想壓。」薛白道:「我倒是無所謂,但顯然有人想讓這些案子冒出來,京兆府只怕是壓不住。」

    「誰?」

    「不知。」

    「那我們都被卷進去了。」崔祐甫再一思量,意識到任海川屍體忽然被發現,此事十分可疑,心態便從容起來,道:「薛郎若得空,一道喝幾杯如何?」

    「不巧,今日真不得空,下次吧?」

    「好。」崔祐甫道:「總有機會。」

    ~~

    薛白看似很忙,其實根本沒有正事,回到宅中換了一身衣服就去敦化坊見顏嫣了。

    他說過要給她帶些好玩的,這幾天便讓匠人製作了一些桌遊的小道具。

    這道具還製作了好幾份,回頭可獻一份到宮中,彌補前次花萼樓御宴上李隆基的失望,算是一舉兩得。

    從傍晚到入夜,薛白無非是陪顏嫣、顏頵玩,他們大為驚奇,玩得不亦樂乎,到最後也不肯放他走。

    「再玩一局唄?」

    「長輩們盯著等我走呢。」

    「可宵禁了啊。」顏頵平日看著是個小書呆,為了玩卻是什麼理由一堆,「宵禁了阿兄可回不去。」

    「長安縣尉豈會被宵禁攔住?」

    薛白在孩童面前顯了威風,策馬離開顏家,心想著李隆基應該會很喜歡這種智斗類的小遊戲,明日便可獻上去。

    他像是渾然不在意韋會的案子,也不好奇到底是誰在背後推動著這些事。

    夜裡,他倒是做了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到自己與李隆基、李林甫、楊國忠、王鉷、張去逸、王繇、賈季鄰、崔祐甫、韋會等一眾人在玩狼人殺,第一夜韋會死了,而他有一瓶可以毒死狼人的毒藥,打算毒死李林甫,他相信肯定不會毒錯。

    但就算在夢裡,薛白也能意識到狼人並不止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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