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正文卷第335章瞞住世事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聖人接回了楊貴妃,宮中眾人皆舒了一口氣。另一邊,棣王、壽王還未出殯,棺槨同時擺在禮院治喪。
尋常人既沒有五十多個子女,也沒有無上的權柄,理解不了,但帝王家的喜怒哀樂就是如此。
禮院,哀樂聲中,紙錢如雪。
李亨目光看向太樂署的樂手們,沒見到薛白,知道他已經被罷官了,也許,長安城下一場葬禮就是薛白的。
「殿下,宣陽坊消息。」李輔國趨步上前,低語道:「聖人親自把貴妃接回去了。」
「還有呢?」
「並無旁的消息。」
「就這樣?」李亨有些詫異,不忘讓李輔國先給李琩上一柱香,同時低聲問道:「俶兒、倓兒呢?」
「在棣王的靈堂。」
「喚他們來。」
很快,廣平王李俶、建寧王李倓便聯袂而來,兄弟倆都是身材高大,英姿勃發,引得周圍的官員們紛紛側目,暗忖有這兩個皇孫在,聖人再不喜歡太子,也不至於易儲。
「來,給你們十八叔戴孝。」李亨招過李俶,低聲問道:「你讓王忠嗣給薛白求情了?」
他雖安排兒子去辦了此事,但他久困於深宮,還不了解詳情。
「是,王忠嗣確實答應了。」李俶道。
「我未看到結果。」李亨轉向李倓,問道:「如何回事?」
李倓從小就喜歡軍武之事、常向王忠嗣請教,兩人交情甚深。因此,李亨認為該是李倓去勸說了王忠嗣。
然而,李倓沒有回答,依舊是李俶答道:「王忠嗣去找了馮神威,但似乎被高力士攔下來了,聖人還不知王忠嗣為薛白求過情。」
「是嗎?高力士在保薛白?為何?」李亨不由心道,才除掉一個壽王,慶王只怕也要爭儲了。
李倓卻是欲言又止。
此時靈堂外來了一眾年輕官員,其中有朔方節度使張齊丘的兒子張鎰,李亨遂使了一個眼神,讓兩個兒子過去結交。
是日,離開禮院時,李倓忽然感慨道:「怪了,今日兩次聽到薛白的名字。」
他說的一次是李亨問話,第二次是方才張鎰提到,薛白幫助朔方軍籌措了軍糧。
李俶道:「有何好稀奇的?薛白常有驚人之舉,我曾一日聽過他名字數十次。」
「阿兄知道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李倓道,「薛白助朔方軍籌措軍糧,為平定南詔之戰出力甚多,阿爺與阿兄何必要害他?」
「不是我要害他。」李俶道:「是他不肯與東宮和解。」
李倓道:「為何一定要他投靠阿爺?為臣子,只要能為社稷盡力就夠了。」
「三郎你沒懂我的意思。」李俶鄭重了幾分,道:「我曾極力消彌他與東宮的仇怨,但他拒絕了我的好意。伱試想,一個人敢堅決與儲君為敵,能是什麼忠良之輩?」
「阿兄所謂的『極力消彌仇怨』不是讓他娶郡主嗎?」李倓問道,「他有自己的意願,便不是忠良了?」
李俶道:「否則如何?我放低姿態,他也得要有所妥協,這是黨爭,不是交友,不能一味地討好他,明白嗎?」
李倓道:「反而阿兄沒明白我的意思,阿爺往後要治天下,而非始終困於這黨爭,包容天下人,才能治理天下事。」
聞言,李俶皺了皺眉,瞥了這個兄弟一眼。
李倓並未察覺,繼續說著他的想法。
「我並非為薛白說情,或要拉攏他。我只是覺得,阿爺為儲君,該在意的是何事對國政有利,而非對皇位有利盯著看誰是敵人,敵人只會越來越多。」
「你錯了。」李俶低聲提醒道:「這話千萬不可讓阿爺聽到,會認為你心懷不滿。還有,你難道不知阿爺的處境有多艱難?」
他認為李倓太過於天真了,不適合參與這些朝政。但,東宮眼下處境艱難,真的需要李倓也盡一份力。
因此,李俶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兄弟倆在百孫院街口別過。
李倓回了家中,自捧著書卷看了一會,忽然走了神。
「三郎在想什麼?」小蛾子端著茶盞過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想要不要救一個人。」李倓道。
「那為何不救?」
李倓心中嘆道,因為阿爺、阿兄要害薛白,自己確實不便出手相助。
但有件事他今日沒說——王忠嗣為薛白求情一事,高力士只怕是瞞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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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侍省。
馮神威親自給高力士端了盆熱水泡腳,蹲在地上脫著靴,道:「近來阿爺也太辛勞了,如今終於將貴妃迎回宮了,也可輕省些。」
「聖人可還沒說諸事就此了結呢。」高力士閉著眼,這般應道。
說沒了結,其實也只有薛白的處置還未定下,終究是其人的威脅遠遠不如李琰、李琩,聖人沒過問,又有高力士包庇,這才成了漏網之魚。
馮神威想了想,問道:「阿爺是說,薛郎還得關在京兆府?」
「留心著點聖人的意思,莫讓袁思藝進了讒言。」
「喏。」
馮神威侍候著高力士歇下,正要離開,忽看到了案上的瓷鎮紙,想起一樁差事。
再細下一看,高力士已睡熟,屋中也無旁人,他輕手輕腳走到床邊,俯身下去,從床下拿出一個匣子,打開來,果然見到了一方盤螭銅鎮紙。
馮神威有些不解,將匣子放好,默默離開了。
他轉回自己在宮中的歇腳之處,立即便有小宦官趕過來,稟道:「百孫院的家令來了,想見高將軍。」
「阿爺才歇下,若非要緊之事,讓他過來與我說吧。」馮神威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應道。
他在諸宦官之中屬於不太進取的一個,反正官職已經不低了,進項又多。
很快,那百孫院的家令進來,道:「見過馮將軍,奴婢今日來是想稟報一下棣王、壽王喪禮的進程。」
「說吧。」
馮神威將周圍人都支出去。
那家令於是說了一會,末了,道:「還有一件事,建寧王想感謝將軍沒把那個小宮娥送到別處去。」
「小事一樁罷了。」馮神威道。
他與建寧王李倓的關係不錯,因李倓的生母以前也是宮人,曾幫過他。這幾年,李倓漸漸長大成人,不僅才幹人品讓他很喜歡,而且為人處事也很周到,彼此有頗深的情份在。
「建寧王說,六月初三將軍若要回渭水祭祖,他想出城送送將軍。」
「不敢勞煩建寧王,難為建寧王還記得老奴這點私事,足矣。」馮神威臉上顯出了笑意,問道:「可還有旁的事?」
「倒也有,但不勉強,建寧王與薛白年紀相仿,想與之交個朋友,但不知是否不妥,讓奴婢來問問將軍的意思。」
馮神威這才打起精神來,手摸著下巴想了想,想到了王忠嗣給薛白求情一事。
此事他還未與聖人說,因為聖人還沒問。
聖人有時會繞過高將軍問他一些事情,他從來都是據實稟報的。
這裡面還有一段隱情,馮神威小時候受過另一個大宦官楊思勖的恩惠。楊思勖比高力士資歷更深、功勞更大,他參與了唐元政變,先後平定了安南、嶺南之亂,一生沙場征戰,立下赫赫戰功,乃宦官中武功最盛者。
開元中,楊思勖便暗中讓馮神威拜在高力士膝下為養子,也沒有太多別的吩咐,只說「等我走了,聖人問你什麼,你便答什麼」,到了開元二十八年,八十七歲的楊思勖病逝,馮神威一直記著他的囑咐。
好在,高力士也少有瞞著聖人的事情,偶有疏忽也都無關緊要,馮神威每次秘報聖人都不覺得為難。
這次高力士想保薛白,算是有些私心,不過薛白畢竟只是個七品小官,問題不算大
「將軍?」
馮神威回過神來,道:「我知道建寧王想的是哪件事,交友不急在一時,可再等幾天看看。」
也許是因為李倓猜到了馮神威的問答,那家令又問道:「那若是建寧王想要施恩於薛白呢?」
馮神威無非是等著看聖人對薛白有個處置,若一定要他判斷,薛白應該是無妨的。
目前看來,又不是真犯了什麼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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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到了楊玉環宮中,隱隱聽到了她在唱歌。
「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
這曲調古怪的歌,李隆基其實已聽吳懷實哼過幾句,也琢磨了許久,已琢磨透了它的曲調與唱法。
雖然他並不太喜歡這首歌,但為彰天子氣度,還是走到了五弦琴前,伸手撥弄起來。
他極擅音律,哪怕只聽過幾句,也能配合著楊玉環的歌聲,彈出相和的曲。
「霓裳羽衣曲幾番輪迴,為你歌舞」
唱到此處,楊玉環忽停了,挽著彩練迎了出來,笑問道:「三郎如何會彈這新曲?」
李隆基收手,整理著袖子,淡淡一笑,道:「並非多雅致的曲,何難啊?」
「因薛白與念奴只寫了詞曲,初見雛形,若能得聖人親自改一改,才能稱得上好。」
前陣子,李隆基聽了吳懷實的告狀,心情十分陰鬱。當時他才意識到,薛白樣樣都比他年輕時候要出色一些,連在薛白最差勁的音律,也能隨手就寫出這樣的曲詞來。
好在,高力士說的對,薛白出身卑賤,李隆基的嫉妒感就消了一部分。這就好比一個男人往往不容易嫉妒他的女人所擁有的美貌,更恰當的比喻應該是一個主人不容易嫉妒一個物件很好用。賤奴其實不是人,只是一個物件。
此時再聽楊玉環一說,他再次確定了,薛白在音律上還是遠遠不及他的。
但心裡還有一根刺沒有拔掉
「薛白這詞曲,朕卻是不太懂啊。」
「妾身知三郎在說什麼。」楊玉環忽冷哼了一聲,竟是毫不忌諱直說,道:「怕不是有人在三郎面前說些風言風雨。」
「朕自是不信的,已處死了吳懷實。」
「雖說是義弟,我視薛白為親兄弟,可對天起誓。」
楊玉環問心無愧,坦坦蕩蕩,李隆基自是看得明白,終於擺手朗笑道:「那些荒謬之言,朕從未信過。」
「真的?」
「千真萬確,方才太真只唱了半首。」李隆基拈弦道:「再唱,此曲,朕還未聽全過呢。」
楊玉環再次起舞,卻是從頭再唱了一遍。
這次,李隆基彈曲也是愈發熟練,終於能體會到這曲調的獨特之處。
待到唱到後半段,卻聽楊玉環唱腔一變,陡然轉成悲婉的戲腔。
「菊花台倒影明月,誰知吾愛心中寒。」
這一轉調,出乎李隆基的意外,他稍有些措手不及,但因這歌曲已十分成熟,他閉上眼,不去深思,竟是僅憑感受便將後面的曲調彈了出來。
一瞬間,他已沉醉於音樂帶來的酣暢淋漓之中。
接著,楊玉環一邊給他斟了杯酒,一邊唱了最後一句。
「醉在君王懷,夢回大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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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
一個宦官趨步趕到薛白面前,展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薛郎,委屈你配合查案,你可以回府了。」
「多謝內官。」
薛白曾幾次在宮中見過眼前這個宦官,但此前並沒有機會交談,宮中內侍他也不能一個個打聽名字,遂問道:「我看內官十分眼熟,但不知?」
「張韜光,官任內侍省內侍伯。」
這官不算高,張韜光在薛白面前頗為恭謹,回了一禮,小聲道:「這次貴妃回宮,國舅也不少交代我進言。」
「原來是自己人。」薛白也捧場,如此應了。
張韜光臉上的笑容便愈發燦爛起來,連連點頭。
緊接著,薛白又問道:「但不知,我的官職?」
張韜光一愣,賠笑著道:「朝堂之事,我亦不知。但薛郎才華橫溢,必能一展其才。」
「借內官吉言了。」
薛白彬彬有禮地應著,面上半分不顯,但心裡卻在想,楊玉環說的,偶爾見到有繞過高力士向聖人單獨稟奏的宦官,張韜光也算一個。
當然,有時候稟奏的可能只是唾壺滿了之類的小事。
所謂「韜光養晦」,張韜光這名字看起來就很像是暗探。
總之不能被這些人發現他冒充成了皇孫李倩。
宣陽坊,薛宅。
「郎君回來了!」
有婢女大喊著,提著裙子向後院跑去。
薛白則不緊不慢地走著,一路看著自己的宅院,倒有些認不出來了。
因宅院中多了很多的僕婢,以及各種奢侈的物件,不像是薛宅,倒像是虢國夫人府。
待前方一眾美人迎出來,顏嫣、青嵐、楊玉瑤、念奴、明珠環肥燕瘦,如百花齊放,薛白看得只覺頭大。
難得的是,楊玉瑤顯得十分疼愛顏嫣,允她以主母的身份跑上前先迎薛白。
「夫君。」
萬福一禮之後,顏嫣等與薛白近了,小聲道:「又惹完禍,全身而退了?」
「擔心嗎?」
「我可不擔心,沒嫁你之前早就習慣了。」
薛白小聲問道:「你呢?與阿姐相處得不錯?」
「那當然。」顏嫣理所當然道。
當著眾人,夫妻倆也只匆匆打趣了這幾句,之後眾人進了堂,只見堂上擺著許多匣子,裡面裝的都是各種名貴藥材。
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
「你回來前,我們正在看這些藏品里,有哪些可以給顏嫣調理身子的。」楊玉瑤道,「放心,不會亂用,回頭再請些御醫來。」
薛白也不與她客氣,道:「多謝阿姐。」
楊玉瑤莞爾道:「不急著謝,待顏嫣能給你生個大胖兒子了再謝我不遲。」
薛白微微錯愕,目光看去,楊玉瑤正頗寵溺地對顏嫣笑了笑,像是在說,身為正妻得有嫡長子才能服眾,她是支持她的。
他卻知顏嫣年歲還小,且身子骨不是一時半會能調養好的,不想給她太大的壓力。
另外,只盼楊玉瑤這次跑來借住,莫帶壞了薛宅的風氣
誰知當晚,薛宅的風氣就被敗壞了。
上半夜,眾人還一起在院子裡納涼,歡聲笑語,薛白、顏嫣都以「阿姐」相呼楊玉瑤。
到了下半夜,因薛白與楊玉瑤許久未見,有許多話要聊,遂抵足而眠,徹夜相談。
「」
「世人本就非議你我,如今你又暫住於我家中,只怕更免不了有人嚼舌根了。」
「你現在才說?」楊玉瑤嗔了一句,「此事我替你想過了,等你與顏嫣生了孩子,我們的風言風語自然也就消了。」
「她年幼體弱,不急在一時。」
兩人說了一會兒家事,話題才漸漸轉到正事上來。
「瑤娘可知,火是如何起的?」
「李齊物那宅子裡起的火。」楊玉瑤隨口應道,「誰知是怎起的火。」
薛白側過頭,借著屋中微弱的燭光看向楊玉瑤。
只見她臉頰上的潮紅還未褪,頭髮散亂著,眼神喜悅中帶著疲憊。
他仔細盯了一會,甚至都看到她的羞意了,也沒見她有閃躲。
「不是瑤娘放的火?」
楊玉瑤聽得有趣,笑問道:「為何是我?」
「眼看聖人遲遲不接貴妃回宮,你便為她解圍。」薛白道:「放火燒了自己的宅院,你有這樣的魄力。」
「這般一說那就當是我放的。」楊玉瑤拿腳在薛白小腿上一勾,臉色反而得意起來,「我心狠手辣,你可怕了我?」
「李齊物宅中有人在住嗎?」
「好像是他舉薦的一個官員,原是他的門客,暫居在他宅中,姓崔。」
此事,似乎真不是有人要殺楊玉環,薛白遂放心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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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幾日,薛白反正丟了官職,無非是在家中陪陪妻妾家人,也不忘準備給貴妃壽辰要送的賀禮。
就是請一些工匠來敲敲打打,製作些道具。
顏嫣對他在做什麼很好奇,能跟在他身後一整天,看那些單調木活怎麼都看不厭。
「在看什麼?」
「刨木花。」
「有何好看的。」
「我覺得看得高興。」顏嫣道:「感覺身體都變好了。」
「是,你可以靠看刨木花治病了。」薛白隨口嘲笑了一句。
但等到天黑,工匠們都回家歇了,他也會親自刨木花給顏嫣看。他不會木工,就是純刨,漸漸也覺得刨木花十分解壓。
他以前跟老奸巨滑的人待久了,人會變得城府深沉。但與顏嫣待得多了,就容易變得這般傻氣。
「夫君,你那麼喜歡當官,現在沒官當了,是不是很煩。」
「我估計,聖人就是煩我當御史了,整天彈劾這個、勸諫那個,乾脆罷了我的官職,等這次給他獻個賀禮,他會重新封我官的。」
「那你不就又成狎臣了嗎?」
薛白一時倒是被問住了。
到最後,他也沒回答顏嫣這個問題,岔開話題,讓廚娘來把刨出來的木花收走當火引子。
這種百無聊賴的日子沒過多久,五月二十二日,忽有客來訪。
「建寧王?」
薛白收到拜帖時,正與妻妾家人們在下跳棋,聞言頗為驚訝。
「你認得他嗎?」楊玉瑤問道。
「見過一兩次。」薛白回憶道:「該是天寶五載,我對付李靜忠時見過他,當時不是太愉快。」
「那他是來找麻煩的?」
薛白想到一件事,道:「我去見見他。」
他讓人將李倓帶到堂上,親自過去相見。
這次再見面,兩人對視一眼,發現彼此不僅年紀相仿,還都是一樣的身量高大,相貌英挺,多少也有些親近之意。
說來,薛白與李俶一開始也有一些親近之意,後來被李俶的強人所難漸漸磨沒了。
「建寧王此來,不知有何事?」
「我阿妹與你是鄰居,方才過去探望她。」李倓道:「久聞薛郎大名,順便前來拜會。」
「皇孫可以私下交結朝臣嗎?」
「你如今已不是官員了,不是嗎?」李倓玩笑著反問了一句,神情誠摯了些,道:「我過去年少無知,不知薛郎與李靜忠之間的恩怨便強出頭,此來道個歉,略表愧意。」
薛白道:「各有立場,建寧王萬不必如此。」
李倓道:「你有很多看法與我不謀而合,只盼往後能有機會探討。」
彼此還不熟悉,他初次來拜會,沒有交淺言深的必要,表示了好意,很快也就起身告辭了。
李倓離開了薛宅,翻身上馬,自回了百孫院。
薛白宅,一名賣餺飥的攤販正在收拾桌案上的碗筷,抬眼一瞥李倓離開的背影,當天就將消息稟報了上去。
「建寧王見了薛白。」
「知道了。」高力士捧著茶碗飲了一杯,道:「繼續探著。」
他既試探不出薛白的底細,只能如此派人盯著。
來人匆匆來,又匆匆地走了,內侍省二樓的欄杆上,馮神威站在那看著這一幕,微微嘆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些苦意來。
想了想,馮神威收拾表情,入內見了高力士。
「阿爺,貴妃壽辰近了,荔枝還沒到,聖人又催了。」
「快了吧,今年籌備南詔的戰事,前陣子宮中又出了事,難免耽誤了些。」
「是啊。」馮神威想了想,問道:「阿爺是在派人盯著薛白吧?」
「你如何知曉的?」
「李大宜做事不密,孩兒聽到了。」
高力士雲淡風輕地擺擺手,道:「沒什麼,那豎子總惹麻煩,得盯緊了他。」
若是往常,他這般說,馮神威也就信了,但近來發生的諸事,卻件件讓馮神威感到不簡單。
吳懷實的告狀、高力士私留的銅鎮紙
馮神威不由在想,建寧王忽然想要結交薛白,莫非是懷著其它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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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總盯著敵人,敵人就容易越來越多。
而若總抱著懷疑,有些事就容易越懷疑越真。
還有些事就像被撲滅的火,只要有風吹一吹那餘燼里的火星,很可能又再次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