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瑾不僅沒能勸住劉備,也沒能勸住陳登。
一聽說劉備要親率主力增援張飛,與張郃決戰,打算讓自己守大營,陳登立刻急了,一口拒絕。
這麼好的機會,豈能讓張飛獨擅其功。
張飛想報仇,他也想報仇。
被袁術羞辱過後,他也留意過諸軍的訓練,還和黃猗進行了一些交流,意識到袁術雖然無恥,卻沒說假話。
他的部下的確是諸軍之中較弱的,不僅無法和禁軍相提並論,就連劉備的中軍也比他略勝一籌。
一旦大軍合圍鄴城,他必然淪為看客,立功的機會非常有限。
陳登立刻趕到中軍,向劉備請令。
他的部下雖然損失不小,卻沒有傷及根本。作為主力,直接進攻張郃或許有些吃力,但策應張飛,為張飛提供側翼保護,或者作為疑兵,分散張郃兵力,一點問題沒有。
劉備原本有些猶豫,可是在陳登的堅請下,他還是同意了。
等陳登興沖沖地出了門,法正從內帳繞了出來,微微一笑。
劉備咂了咂嘴。「孝直,這麼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法正入座,笑道:「使君,陳元龍是英雄,前途無量,只是以士大夫自居,不肯下人。若為一郡太守,自然無妨,臥而治之可矣。可是統兵在外征伐,若不能與將士同甘共苦,豈能得將士死力?」
劉備摸著下巴,點了點頭。
在洛陽時,他曾與關羽多次交流,關羽就著重提到了這一點。
天子練兵之法的根基是愛惜士卒。不僅是從生活上關心,更是從精神人尊重。只有將士卒看作心腹手足,加以愛惜,重視他們在戰鬥中積累的經驗,並加以提煉,才能萬眾一心,所向披靡。
如果只是為了利用士卒,表現得愛兵如子,心裡卻不尊重士卒,不認真聽取他們的建議,就無法發揮士卒真正的潛力。
陳登出身世家,在這一點上,他是做得不夠的。尊卑貴賤有如鴻溝。他可以做到愛惜士卒,讓他們衣食無憂,卻很難從心理上尊重他們,將他們看作與自己一樣的士。
四民皆士這種觀點,陳登是不認可的。就算認可,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沒有真正往心裡去,更不可能落實在行動上。
就連脾氣火爆,經常鞭笞士卒的張飛都要比他強一些。
如果能借著這次機會,讓他見識到練兵方法上的欠缺,並加以改正,或許是件好事。
他可不希望陳登將這種世家子弟的習氣帶到海外征伐中去。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劉備與法正商量,中軍前移,隨時準備馳援張飛、陳登,尤其是後者。
張郃最具殺傷力的是騎兵,而陳登偏偏沒有多少騎兵。要想補上這個短板,只有劉備親自出陣。
收到諸葛瑾的回覆,得知劉備不僅沒有阻止張飛的意思,反而全軍壓上,準備與張郃正面決戰,黃猗很頭大。
他可以為張飛準備浮橋,卻無法為劉備的大軍準備足夠的浮橋。一旦被張郃發現,劉備就算有兩三倍的兵力也無法渡河增援,只能看著張飛部與張郃硬拼。
反覆權衡後,黃猗寫了一封軍報,命人送回行在,交給祭酒虞翻,由虞翻決定是否要上報天子,安排將領增援。
前將軍段煨的大營就在漳水南岸,增援起來方便。
兩天後,信使返回。祭酒虞翻奉詔去了渤海,協助孫策作戰,不在行在。那封文書交給了留守的人,將上呈天子。
但天子會不會重視,甚至什麼時候能看到,就說不準了。
黃猗很頭疼。無奈之下,他又找到諸葛瑾,請他去一趟行在,或者給諸葛亮寫封信,請諸葛亮關注一下,及時進呈天子。
諸葛瑾也很著急,立刻趕往行在。
諸葛瑾離營不久,張飛就發動了進攻。
為了掩飾張飛率領的主力,劉備和陳登同時在張飛的上下游羊動,做出勘察地形,準備強行渡水的態勢。
張郃果然上當,派人沿著漳水構建了多個陣地。
眼看分兵的效果達到,張飛挑選了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下雨的凌晨,突然發動了進攻。
由輜重營預先打造好的木筏被推入水中,由上游用繩索進行牽引,向對岸延伸過去。幾個將士在大盾的掩護下,立在筏上,準備強行搶灘。
在岸邊,數百弓弩手嚴陣以待,壓制對面隨時可能出現的冀州軍,不讓他們走到河岸,阻撓浮橋的搭建。
經過講武堂技師的指導,這幾座浮橋搭建得很順利。在十餘游騎出現對面,發現河面上的浮橋時,十座浮橋已經搭建完畢,全副武裝的徐州軍將士魚貫過橋,在對面立陣。
游騎隨即開始奔射,對正在列陣的徐州軍進行騷擾,並企圖衝到河邊,毀掉浮橋。
與此同時,兩名騎士向大營急馳而去。
張飛看得清楚,知道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最多一刻鐘,附近的游騎就會集中起來。最多半個時辰,張郃的主力就能趕到。
「快,快過橋。」張飛連聲大喝,命令將士們加速過橋。
只要在對面列下堅實的陣地,才能擋住張郃的反撲。
將士們加快速度,幾乎在浮橋上奔跑。
浮橋劇烈的晃動起來,有幾個士卒立足不穩,落入水中。
見此情景,張飛雖然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只得讓將士們保持速度,避免落水。身上披著鐵甲,裡面還有厚厚的戰袍,就算水性再好,也很難靠自己的力量生還。
當初黃猗對他說,半個時辰以內渡過三千人,絕非虛言,是綜合了各方面的因素做出的判斷,不是他想快一點就能做到的。
看著對面不斷衝擊陣地的冀州游騎,張飛心急如焚。
浮橋的確可以運三千人,但在對方的游騎襲擾下,這三千人必然會有損失,能不能完成立陣,甚至能不能守住浮橋,都是一個問題。
要想完成既定目標,最好的辦法就是送百十騎過去,以騎破騎。
張飛和黃猗商量,看看有沒有辦法讓浮橋穩一點,好讓他將親衛營送過去。
黃猗打量了張飛兩眼。「僅僅是親衛營嗎?將軍不過去?」
張飛老臉一紅。他的確是想親自過去的,沒想到被黃猗一眼看皮。
「不可以嗎?」
黃猗咂了咂嘴,搖搖頭,抬手一指對岸。「我勸將軍不要冒險。那些游騎進退頗有章法,應該是有備而來,我擔心這是一個陷阱,特別針對將軍的陷阱。」
張飛一驚。「不至於吧?」
「不得不防。」黃猗正色說道:「我聽說,張郃為人謹慎。他既然奉命守此,不可能對附近的地理不加以了解。哪些地方能渡,他應該一清二楚。雖有劉使君和陳將軍設疑兵,將軍選擇的地點也必在他的警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