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善!」劉協隨即轉身,對楊彪、周忠說道:「司徒、司空二府抽調人手,加強對河南的上計、監察,保證朕與荀君的這個約定能夠公正公平的進行,兩年之後,不論結果如何,孰勝孰負,都要公布天下,以正視聽。」
楊彪、周忠暗自苦笑,卻不好阻攔。
他們也覺得兩年之內收入倍增是不可能的,但荀或本人已經答應了,他們也無法可想。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未嘗不是荀或的一個機會。作為四十上下,出任一方郡守的優秀人選,如果荀或真能做到這一點,位列公卿是水到渠成的事。
「唯!」
劉協又轉身看著堂下的郡國守相、計吏。「眾卿不妨也試一試,看看能否讓本郡國的收入多增加一些。既然出仕,施政一方,為國求財,為民求利,就不是什麼丟人的事,而是你們的職責所在。公器私用,不為百姓謀福利,卻為一己之私殫精竭慮才是可恥的,是偽君子所為,而不是真君子應有的擔當。酒來!」
周不疑立刻上前,送一杯酒。
劉協接杯在手,高高舉起。「眾卿切記,王道是干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認同此言者,請舉杯,與朕共飲。」
眾人紛紛舉杯,大聲說道:「如陛下所願。」
陳群也舉起了酒杯,只是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仿佛有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似的。一旁的劉巴看得清楚,悄悄地拍了拍陳群的背。
「小子,你的機會來了。是真是偽,是虛是實,兩年後見分曉。」
陳群面色通紅,一半是羞臊,一半是激動。
正如劉巴所說,荀或與天子立下兩年之約,對他來說也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如果他能輔助荀或,贏下這兩年之約,將來仕途必然坦蕩,沒有人敢說他只是借荀或的關係。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劉協張開雙臂,朗聲吟誦。
「大丈夫立世兮,當立功名!
心窺大道兮,身體踐行。
追慕前賢兮,弘其大業。
化育萬民兮,大同小康。
國強民富兮,江山永固。
長樂未央兮,大漢萬年……」
楊修挺身而出,撫掌而和,踏足而歌。「大丈夫立世兮,當立功名!
心窺大道兮,身隨聖君。
魚躍龍門兮,飛舞縱橫。
出入百家兮,唯道是從。
德撫萬民兮,威鎮四夷。
長樂未央兮,大漢萬年……」
君臣對舞,再三詠嘆。
堂上、堂下眾人見狀,情緒也激動起來,紛紛起身,翩翩起舞,齊聲相和。
樂師們見狀,再次拿起樂器,奏起了激昂歡快的音樂,為劉協、楊修等人伴奏。
荀或站在一旁,看著劉協與楊修共舞,心情有些莫名的複雜。
比起楊修,他似乎總是慢那麼一點。
楊彪站在稍遠處,不經意的搖了搖頭。他看著一旁喜不自勝的袁夫人,心中暗自慨嘆。
楊修與天子同心本是好事,只是忠孝難以兩全,父子之間的分歧在所難免。楊修剛說要為涼州發聲,又在如此情形下與天子共舞,姿態太高,只怕是有意為之。
——
一通舞罷,劉協歸座。
楊修意猶未盡,接著奏樂接著舞。
經過這一番折騰,氣氛雖然依舊熱鬧,各人的心情卻有些不同。
荀或當眾直諫,不能說失敗——天子原則上接受了他的建議,只是提出了一個堪稱苛刻的條件,壓力就此轉移到了他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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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才能在兩年內使河南的賦稅收入翻一番?他心裡一點底也沒有。
只是當時逼到那個份上,他不答應也不成,現在冷靜下來,又不禁愁了起來。端起酒杯,一連喝了幾杯,直到劉巴按住了他的手。
「子初?」荀或一怔,抬頭看看陳群的方向。「談完了?」
劉巴微微一笑。「你現在還有心思關心他?管好你自己吧。兩年翻一番,你真敢答應。」
荀或苦笑,低聲說道:「你也看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看到了。天子馭臣如用兵,信手拈來,不露痕跡。」劉巴眉梢輕挑,露出幾分狡黠。「勝負成敗,在此一舉。文若,這是天子對你最後的考驗。若能成功,楊公之後,司徒非你莫屬。」
荀或連忙阻止。「子初,不可妄言。」
劉巴笑笑,沒有再說,只是舉起酒杯,對荀或致意。
荀或也舉起了酒杯,卻不像劉巴那麼有信心。他知道天子對他期望甚高,不出意外的話,官至司徒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是他更清楚,天子想要的司徒不是一個尸位素餐的司徒,甚至不是一個常規意義上的司徒,而是一個能一掃舊習,帶著大漢走上一條新路的司徒。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天子的確很著急。
他要在西征之前,看到這個司徒出現,並掌握權力,在他西征期間經營好朝政,帶著大漢走向下一個十年、二十年,實現王道。
兩年內實現河南賦稅倍增,只是一個考驗而已。
荀或頭很大,但是他看到劉巴,又有了些許希望。
「子初,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榮辱。」
「嗯。」
「你可有妙計教我?」
「沒有。」
荀或愣住了,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見劉巴如此從容,他還以為劉巴有辦法呢,沒想到劉巴回答得這麼幹脆。
劉巴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文若兄,你要是問我現成的辦法,我肯定是沒有的。但是我有一點可以肯定,天子有信心,而且他相信你也能做到。」
荀或愣了片刻。「子初何出此言?」
劉巴放下酒杯,轉過頭,打量著荀或。「難道你認為天子這麼做,是為了折辱你不成?」
荀或連忙搖頭。「自然不是。」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天子待臣下有禮,不是這樣的人。就算方才語氣激烈了些,也是我……讓他失望在先。」
想起天子方才那一句婦人之見,荀或心裡還是有些意難平。
可是仔細想想,他又覺得天子批評得對。
主婦關注量入為出,是因為有丈夫在外面辛苦,尋求收入,她母須關心收入來源,專心管好開支就行了。身為主政一郡的大臣,只知道量入為出,不關心生產,未免有失偏頗。
虧得我還好意思在這樣的場合提出建議,還一副為天下計的康慨模樣。
我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