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偉大的演奏家
「城裡睡眠著一位偉大的皇帝!」
太宰自從進了始皇陵,就如同一個幽靈,完美的融合進了這座黑暗,幽靜,死寂的城市。
他的聲音中帶著絲絲傷感,暗啞卻有力。
地上的夔龍紋地磚上滿是灰塵,走一步,就多一個腳印。
城門前面有一片光滑的石板平台,一座巨鼎豎立在上面,巨鼎的腳下堆滿了著名的秦半兩錢。
太宰掏出一把秦半兩錢丟在巨鼎下面,然後才帶著雲琅向城門走去。
「臣下章台太宰顧允進城!」
太宰突然報名,這讓雲琅非常的驚訝,太宰卻跪倒在塵埃里,手裡捧著一枚發黃的象牙笏板拜伏於地,禮儀嚴謹的如同教科書一般精準。
雲琅瞅瞅地上的灰塵,微微的彎了一下膝蓋就算是行禮了,畢竟,地上的灰塵實在是太多了。
原以為太宰跪拜之後大門就會打開,結果,兩座巨大的金人寂靜無聲,巨大的大門也沒有鬆動的跡象。
太宰跪拜完畢之後就帶著雲琅從一個水桶粗細的洞裡鑽了進去。
「這不會是狗洞吧?」雲琅爬了一會忍不住問太宰。
「不是狗洞,是神龍進出的口子!」
「蛇洞跟狗洞區別很大嗎?」
「只有這一條路!」
「始皇帝要是復活了,也爬狗洞?」
正在前面爬行的太宰愣了一下,黑暗中也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鬱悶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你就不能對始皇帝抱有哪怕一點點的恭謹之心嗎?」
「我這人有多現實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要我為一個死去的人保持恭敬這很難,除非他依舊有威脅我生命的手段,否則,沒可能的。」
「我死了之後你不會把我丟山澗里餵狼吧?」
「這不會,你即便是死了,我還是會懷念你,說不定沒事幹的時候會把你挖出來看看,怎麼可能會隨便丟掉?」
太宰哼了一聲,繼續向前爬。
雲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長時間,黑暗幽閉的環境下,很難掌控時間。
在他膝蓋疼痛到難以忍受的時候,身邊的岩石似乎不見了,雲琅摸著黑左右摸摸,什麼都摸不到,這才知道自己已經進了城!
一點火星出現在不遠處,太宰鼓著嘴巴用力的吹火摺子,暗紅色的火星頓時就變成了一團明亮的火焰。
「別亂動!」太宰見雲琅在左顧右盼,連忙出聲提醒。
雲琅定住了身體,他可不覺得太宰是在嚇唬他,既然這麼說了,這裡一定有危險。
太宰將火摺子靠近了一條鐵鏈子,一團火光就沿著鐵鏈子攀援而上,很快就來到了屋頂,而後,燃起一團更大的火焰,隨即,這團火焰忽然一分為六,繼續向其餘地方攀援。
六團更大的火焰突兀的亮起。總共七團火焰如同太陽一般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窟。
也不知道這些火焰燃燒的媒介是什麼,火焰不但明亮而且穩定,發出的光線照耀在白玉鑲嵌的圓盤上再反射到地面,亮堂堂的。
雲琅覺得眼花繚亂,轉過頭,才發現在他的身邊,全是一些巨大的刺球,這些刺球的直徑足足有一米,探出來的長刺更是有一尺長,即便是已經布滿了綠色的銅鏽,這東西殺人的作用絲毫未減。
銅刺球被一道細細的鎖鏈拖在一道斜坡上,也就是雲琅站立的地方,他很擔心鎖鏈會斷裂,那樣的話,他會被幾噸重的銅刺球碾成肉泥。
一個手持巨斧的壯漢,正在做怒目狀,手裡的巨斧似乎正要砍下來。
弄清楚了立身環境之後,雲琅大叫一聲,就快速的拖著太宰爬上了斜坡,或許是他的聲音太大,驚動了那個手持巨斧的壯漢,他手裡的巨斧從手中跌落,轟隆一聲,看在細細的鎖鏈上,鎖鏈一觸即斷,巨大的銅刺球就轟隆隆的從雲琅身邊滾落,緊接著又是一顆……
太宰大喊大叫著把雲琅丟到一塊黑色石板區域,自己也滾動著來到這裡,一把按住準備起身的雲琅,雲琅趕緊順從的趴在地上。
「嗡『的一聲響,一排粗大的弩槍就從他們的頭頂飛掠而過,轟的一聲釘在對面的石壁上,弩槍切斷了一道道細細的鎖鏈,於是,就有無數的銅刺球向雲琅,太宰滾落過來。
雲琅慘叫一聲想要跑,卻被太宰死死的按在地上,十幾個銅刺球在這個微微有些凹陷的區域裡來回滾動,碰撞,而後再滾動,除過雲琅,太宰趴著的這片黑色區域,銅刺球看似無序的滾動,軌跡卻沒有放過一寸土地,齊齊的碾壓了一遍。
銅刺球的動力終於釋放乾淨了,十二個銅刺球最後落在地面最低處,重重的撞在一起,再無聲息。
雲琅想要爬起來,卻怎麼也動不了,身體似乎被地面吸住了,太宰無奈的幫雲琅卸掉他身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才從地上一躍而起。
「這裡是卸甲地,你帶著這麼多的鐵器進來差點害死我們。」
雲琅費力的從地上拿起自己的匕首道:「一塊磁石罷了,說什麼卸甲地。」
太宰哼了一聲道:「自從大王差點被荊軻刺殺得手,宮中就多了這麼一個地方,只要你身上有任何鐵器,就會被這裡的武士亂刀砍死。」
雲琅扭扭脖子不屑地道:「青銅劍這東西就探查不出來,始皇帝的時候鐵器還沒有大規模的運用,這東西的用處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大。」
太宰怒道:「別人不知道啊,他們見鐵器被磁石吸住,就以為這東西能吸住所有金鐵,你以為誰都像你這麼聰明?」
「剛才那些銅刺球,弩槍是怎麼回事啊?要不是你拉我,我已經被碾成肉泥了。」
「這就是帝王之威!」
「看來帝王之威就是只考慮帝王自己的安危,不顧別人的死活是吧?」
「帝王的安危關係社稷之重!」
「可他已經死了!」
「死了也是帝王!」
太宰不願意跟雲琅討論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抬頭瞅瞅天上正在發光的七團火焰,雙手抱著那個破舊的笏板,一步一停的沿著甬道向城池裡走去。
內城跟外城差別很大,充分的體現了地位上的差異。
這裡的亭台樓閣很多,哪怕是用絹布製作出來的花樹,也比外面的假花,假樹要逼真的太多了。
密集的花樹中露出一角屋檐,屋檐上的青磚青瓦,看起來灰撲撲的,沒有多好看,卻顯得古拙。
一個紅衣女子正在彈琴,前面坐了很多戴著烏紗帽子的官員,一個個坐在那裡作如痴如夢狀。
再漂亮的女子變成骷髏之後也就好看不到那裡去,灰撲撲的髮髻下那張慘白的骷髏臉,多了一些空洞,少了一些恐怖。
古琴倒是不錯,琴長三尺,弦柱依舊存在,就是一雙沒了血肉的爪子落在上面,雲琅即便是大開腦洞也感受不到絲毫的美感。
太宰瞅了一眼女子的髮髻道:「這是一個楚國美女,看來是一個擅長調琴的。
能讓陛下准許她見外臣,還能為外臣演奏,這女子應該很受陛下恩寵,只可惜無子,只能這樣了。」
「這些人都是泥人吧?」雲琅指指那些栩栩如生的外臣塑像問道。
太宰聳聳肩膀道:「誰知道呢,可能泥裡面包裹著屍骨吧!」
雲琅忽然發現女子的肩部有一個金色的掛鉤,這應該是來掛袖子用的,不知什麼時候,她的衣袖已經有些腐朽了,胡亂的落在身下,至於她的一雙手臂,也掉在了地上。
雲琅提起女子的衣袖,幫她掛在金鉤上,卻不小心拂動了古琴上的雙手,原本還有些完整的手骨立刻散開,敲在琴弦上,發出一聲乾澀沉悶的響動。
像是在跟雲琅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