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一直是對峙到劉知遠感覺自己要被這場重感冒給送走後,決戰才在河東軍主動讓出漳河西南岸三里,空出場地的情況下開始。
清晨,太陽還未升起,負責警戒河段,當然也負責辱罵周軍的河東軍陡然發現,對面的河岸旌旗如林,周國大軍已經要準備開始渡河了,河中早有十餘條小船正在快速駛來,看見河東兵將到,直接就是一頓弩箭攢射。
猝不及防的河東軍當場被射死數人,其餘趕緊一熘煙的跑回去報信去了。
張昭忠站在小船的船頭,他受命第一個登岸。
自長興二年(931)時,作為歸義軍中不安生分子,被曹家打發隨紹明天子遠走安西起,已經過去十六年了。
當年才二十一歲的蠻熊,現在已經三十七歲了,也從一個經常吵鬧吃不飽的兵油(痞)子,變成了大周親軍中的親軍—憾山都左統軍。
當年在歸義軍時期,他張昭忠可是豬嫌狗不愛的存在。
上官嫌他總愛鬧事,同袍怕他發瘋打人,當然更怕他一個人就將全火的吃食吃完,所以走的時候,那是人人歡騰。
不過事實就是如此無常,報著能吃飽飯念頭跟著張鉊走的蠻熊,反而闖下了一片天寬地闊。
等他回來的時候,原本的同袍還是窮的冬日都不便出門,因為沒多的褲子穿,當初家境讓他羨慕的流口水的隊正,現在看來,也窮的耗子都掉眼淚。
如果說在安西,張昭忠對張鉊的忠誠是95,那麼回來後,直接就被拉到了100。
這一次,張昭忠披上了兩層棉甲,帶著最心腹的兩百甲士先期渡河,他的任務是很重要的,同時也很危險。
如果他們渡河以後,河東軍突然來攻,那他就要守住陣地,為後續渡河提供掩護。
而且掩護的時間肯定不短,因為周軍渡河的工具並不多,只能搶修兩條窄窄的浮橋,以及四十多艘各類船隻。
這點運量,對於快三萬的周軍來說,極為有限,要全軍渡河的話,怕不得整整一天才行,但這正是張鉊派張昭忠率先渡河的用意所在。
不單他的兩百重甲士會第一時間渡河,接著渡河的還有張昭就的四百跳蕩兵,李存惠的右羽林衛精銳三百騎,以及馮暉的銀槍都四百精銳。
這一千三百人,將在最前線建立屏障整個大軍的防線。
慕容彥超就在遠處看著對面的周軍不斷登岸,當他看到最先出現的旗幟,是一面銀白底色上繡了一條金色團龍的時候,立刻就不言語了。
因為在周軍中混過的慕容彥超知道,紹明天子這個人,對於各種龍的圖桉非常感興趣。
不管是團龍還是飛龍,甚至親自設計了一種過肩莽龍袍,而能被賜下金色團龍旗的,目前只有周國最精銳的憾山都和左右羽林衛。
踢踏踢踏的馬蹄聲響起,一個被他派去打探小校回來了,慕容彥超焦急的一把將他從馬上揪了下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怎麼樣?看到是最先渡河的周國軍將是誰了沒有?是個矮疙瘩,還是個身高體長喜歡騎著青色天馬的壯漢?」
小校搖了搖頭,「都不是,是個壯的跟人熊一樣的壯漢,過河了兩百人,各個身披重甲,一看就不好惹的很!」
「你娘的!」慕容彥超倒吸了一口冷氣,然後砸吧了兩下嘴。
「蠻熊這狗入的怎麼來了?他們不是在滏陽麼?狗入的,蠻熊到了,那個玩投矛的蕃賊也一定到了,可不好打!」
慕容彥超連說了兩個狗入的,隨後立刻定了定神,對小校一擺手。
「把兒郎們都叫回來,這頭陣讓白再榮、王殷他們去打,咱回去,去護著大王就行!」
慕容彥超本來還是想爭一爭先鋒的,因為劉知遠為先鋒出了三萬貫的犒賞,但比起其他人,慕容彥超更熟悉周國名將的能力。
若是各帶萬餘健兒爭雄,慕容彥超有信心打的蠻熊找不到北。但是一兩千人惡鬥,蠻熊絕對可以完虐他。
這錢可不好拿,大概率是有命拿沒命花。
慕容彥超此人怎麼說呢,絕對是個悍將,但是底層『黑社會』混久了,沾染了太多江湖氣,養成了一副有些欺軟怕硬的個性。
所以雖然他與皇甫遇、符彥卿一起並稱後晉三大萬人敵,但多為時人鄙視。
可以說是格局小了,難成大事的典型。
這邊慕容彥超不爭了,白再榮與王殷就順利拿到了這個先鋒的工作,兩人迅速各點起兩千驍銳,就等著周軍半渡之時,勐攻過去。
劉知遠也知道這是關鍵大戰,一點也不吝嗇,華麗的錦緞立刻就各送了百匹到白再榮和王殷和軍帳中。
嗯!好在這不是我大宋,不然少一文錢,兵爺們就算看著對方登岸,馬上會來把自己砍死,那也絕對不會出擊的,啥都可以沒有,規矩不能壞。
慕容彥超此時已經熘到了劉知遠身邊,他其實一直在向劉知遠說周軍強悍,但劉知遠不太願意聽,所以慕容彥超現在也不太說了。
但作為一個武技高超軍將的自覺,慕容彥超不認為白再榮和王殷能幹的過對面的蠻熊和頓珠,於是他低聲對劉知遠建議道。
「兄長,決勝之戰不可不多做準備,臣弟請下去布置車陣,萬一前方有所差錯,咱還可以跟周人打堂堂之陣。」
既然知道周軍河西驍騎勇悍,劉知遠當然不會不做準備,況且河東軍也有豐富的對抗騎兵經驗,因此劉知遠還是帶了數百輛大車,車陣這事,還是有布置的。
於是他一點頭,覺得慕容彥超說的有道理,「四郎且下去布置,但某觀白再榮與王殷皆是悍將,定能旗開得勝。」
慕容彥超在心裡撇了撇嘴,都啥時候了,還在做夢呢!
陡然之間,他覺得自己的兄長,真不是以前那個不怒自威、有勇有謀的兄長了。
張昭忠輕輕鬆了口氣,因為身後張昭就的四百跳蕩兵已經到了,馮暉的銀槍都也來了兩百人,右羽林衛也正在河岸邊將戰馬牽下來。
現在他就不怕了,有這千餘人,他有信心頂住對面五倍之敵的進攻。
張昭忠直接將隊伍擺在了河灘的平地上,對於兩翼根本沒做遮蔽。
因為他這幾百人根本不可能將給整個河灘完全掩護住,乾脆大大方方的不遮了。
當然,最大的倚仗,還是他這個兩百人就有一百把神臂弓,分列在左右的馮暉兩百銀槍都,個個都是射術精湛的甲士。
更別提只穿了一層棉甲的張昭就四百跳蕩兵,弓、弩、投矛齊備,這份火力,誰敢繞過他們,一個反包圍,就能讓敵人吃個大虧。
白再榮和王殷來的稍微晚了點,但這其實也不怪他們,因為最開始來的,不過就是張昭忠這兩百人,他們讓出一個交戰場,總不至於就為了這兩百人吧,自然要等敵人過河多一點再說。
在河東兵將看來,周軍過河個兩千餘人就是最好出擊時刻。
劉知遠也並不傻,慕容彥超那傻乎乎的半渡而擊戰術,並沒有被劉知遠採納。
劉知遠深知,漳水邊這一戰,就算打成慘勝,等待河東軍的,還是只有覆滅一條路可走。
因為河東實在太貧瘠了,已經不是二十年前的河東,慘勝就等於輸。
如今之勢,他只有在漳水邊重創周軍,甚至擒殺了張鉊,才能保住入主中原的可能。
所以劉知遠的戰略,是將這漳水灘頭當成鐵砧,河東精銳作為鐵錘,讓周軍渡過一兩千人作為被燒紅鐵塊的。
他要周軍過河一兩千人,就擊潰一兩千人,然後退開讓出場地,讓周軍再來渡河。
如此反覆勝他個兩三次,使周軍士氣低迷,然後再次後撤到雞澤縣城東北選定好的戰場上,一戰定乾坤。
而要達成這樣的目的,出兵就不能太多,太多了周軍損失一次後,就很可能不會再渡河。
只有讓周軍感覺每次差點勝利,這樣他們才會不斷渡河,直到最後讓周主張鉊失去理智,全軍來攻,那就大事成矣。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有個重要的前提,就是河東軍必須要戰鬥強橫,能用四千人迅速吃掉周軍渡河的一兩千人。
如果郭威在這,就一定會苦勸劉知遠千萬別這麼玩,因為郭威感受過,知道周軍的步戰能力也非常不俗。
但劉知遠不知道,他和合漳谷口一戰前的郭威一樣,犯了刻板印象的錯誤,都認為周國的崛起是靠騎兵驍勇,步卒則不如中原多矣。
這些傢伙,張鉊入東京兩年了,他們還是在把張鉊的河西集團,當成塞外的契丹人那種擅長騎兵的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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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人,其實也可以擺出千軍萬馬的狀態,河東牙兵更是擅長這種打法。
在白再榮和王殷帶領下,他們除了散的很開外,腳上的鞋子也遠比一般的鞋子大一點,走路的時候踢踏兩下,頓時弄起了漫天煙塵,近看亂糟糟一團,但遠遠看起來遮天蔽日。
不過這嚇不到張昭忠(蠻熊),安西、河中的那些輕騎兵更擅長利用煙塵壯聲勢,但他們最後都被證明是花拳繡腿,在布面鐵甲和弓弩的組合下,無一例外的都倒下了。
不過很快,張昭忠就覺察到了不對勁,因為對面塵土中射來的箭失非常兇悍。
一根帶著白尾羽的重箭從天空掉落,砸在了張昭忠的兜鍪上,發出了巨大的叮噹聲。
又一支箭失從遠處激射而來,很順利的就擊穿了他最外面的布面鐵甲,然後軟軟的掛在了張昭忠身上,竟然不是弩箭而是弓箭。
「河東賊留著弩箭呢,一定是想抵近射擊!」
身邊的都頭大聲的提醒著,張昭忠的面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一般來說,檢驗一支冷兵器時代部隊戰力高地的標準,其實不是近身肉搏,而是遠程投射能力。
一支強大的軍隊,其中的精銳一定是身披重甲,遠處擅射、近處能肉搏的精銳弓箭手。
在我大宋出現弓箭兵不練肉搏的習慣之前,一軍的精銳,也全在弓弩手中。
一個合格的武士,必須要可以踏步而來,披重甲開強弓的。
而這從射來箭失的力道,就可以精準判斷出敵人的強弱。
實力較弱的敵人,雖數千人,但射不出密集的箭雨。實力一般的敵人,能射出箭雨,但是穿透力不強,因為他們大多士兵只能開七八斗的軟弓。
只有最強悍的敵人,才能射出一石乃至超過一石的強弓,能在六七十步的距離上射來。
還能略微穿透布面鐵甲的,不可能是七八斗的弓,只能是強弓。
身上叮噹作響,身邊士卒悶哼射中夾雜著慘叫聲,張昭忠也被射來的箭失,砸了滿身疼痛,但他仍然沒有下令還擊。
你想抵近了用弩對射,那老子就成全你,看似你們木單弩等弩弓快,還是老子手裡的神臂弓快。
不用說話,張昭就(頓珠)就明白蠻熊想幹什麼,他大聲怒吼著,讓手下的跳蕩兵手持大橫排趕緊到軍前保護。
對於三四十步上的弩箭激射,橫排肯定擋不住,但總能削減一下動能。
四十步了,河東軍勐然停下了踏步,憾山都的甲士們也勐然大喝一聲,隨後就是只能聽見呼吸聲的詭異寧靜。
但僅僅幾息過後,就像是預定好的一樣,如同蜂群出巢的恐怖機括聲響起。
密集的弩箭,幾乎都能用肉眼看見了,而且由於太多、太密集,從遠處看去甚至能看褐色的飛行軌跡。
張昭忠集中五百把弩,其中更有兩百把神臂弓,河東軍最少也有七八百具弩。
很快,橫排就擋不住這密集的火力了,無數箭失鬼怪般擠了進來,一個憾山都的甲士被射的連連後退,很快身上就扎滿了密密麻麻的箭失孔。
哪怕就是兩層重甲,也擋不住如此距離弩箭的攢射,他的嘴角很快溢出鮮血,粗壯的大手,再也舉不起平日裡視若珍寶的神臂弓,隨後緩緩的,栽倒在了地上。
隨著這個甲士的倒下,站在前面的甲士,接二連三的倒在了地上。
而河東軍那邊就更不好過了,現在河東軍的主力裝備,還是扎甲。
雖然扎甲的防護力並不比布面鐵甲低,甚至在某些方面還更加優秀。
但是它製作工序繁瑣、成本高昂,需要的人力更是搞出布面鐵甲好幾倍,因為扎甲的甲葉打造、繩索串聯都需要專門的工匠才行,布面鐵甲就簡單很多了。
加上經過這二十年來,河東人才不斷流向中原,帶走了大量的扎甲和製作扎甲的工匠。
等到劉知遠就任河東節度使,河東扎甲的保有量已經不過幾千套而已。
哪怕就是到了現在,也不過一萬多套,不可能人手一套。
且以扎甲的重量,根本無法做到像布面鐵甲這樣穿兩層。
因此他們受到的傷害,更加的嚴重,剛第一輪對射,河東軍就翻倒了整整一個面的甲士。
這可是甲士,不是什麼阿貓阿狗,每一個對於一方勢力來說,都是極為珍貴的。
「不好!河西賊的甲厚弩還射的快,不能對射了!衝上去肉搏才有優勢。」
王殷很快發現了問題,因為周軍的甲和弩的優勢,導致很快就抹平了河東軍的人數優勢。
只對射了兩輪,戰損比起碼是一比四,甚至是一比五,這誰受得了?
白再榮還未發表意見,就聽戰場上怒喝驟起,蠻熊親自在擂鼓,數百弓弩手齊刷刷的站立,蠻熊每敲一下大鼓,眾甲士都大喝一聲『風!』手裡的弩箭也激射而出。
『冬!』
『風!』
接著就是機括聲,在這種激昂的戰吼聲中,憾山都甲士們開始變得冷靜,無數次訓練的熟練感,陡然回到了身上。
他們射速更快,射擊精度更高,伴隨著每一次大吼『風』,河東軍那邊就要栽倒數十人。
而反觀河東軍這邊,臨敵能見著相貌再用弩箭激射,本來是他們的打純步戰的殺手鐧。
昔年晉遼大戰時,耶律德光兩次派奚人步軍數萬和精騎數千入侵河東,都被河東軍這套戰法,打的狼奔豕突。
特別是陽城大戰之前那次,契丹偉王耶律安端率四萬兵馬南下太原,結果被河東軍兩萬人打敗,偉王僅剩千餘人狼狽逃竄上千里。
而打契丹人或者其他族群時,河東軍臨陣兩發弩最多三發,再加上之前的弓箭覆蓋,就已經可以上去收割了。
但是這次,他們驚恐的發現,自己成了被收割的那群了,對面的弩上弦快他們一倍,越戰越勇,而河東軍陣前已經狼藉一片,起碼損失了數百人。
不能這麼打下去了!
白再榮留了個心眼,他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認真思考計策一樣,但實際上是在等脾氣火爆的王殷打頭陣。
果然,王殷見白再榮沒表態,當下怒吼一聲,提著手裡的步槊在幾十個手持鐵皮盾的親衛牙兵護衛下,衝上了第一線。
「全軍壓上去!壓上去跟他們打!」王殷一到,就讓親衛牙兵扯開了嗓子大喊。
同時他的牙兵也涌到了第一線,全部身穿兩層重甲手提鐵皮盾,立刻就將周軍的弩箭攢射傷害降低了下來。
弩箭的弊端就在這,威力大,但射速慢,就算是神臂弓,射速也只是相對提高而已。
一旦敵人堆重甲,持鐵盾,只要能抗下一波傷害,對用弩箭的一方來說,就是重大失利。
至於那種連弩,威力還不如硬弓,機括更容易損壞,此時並不被重視。
張昭忠看著對面用來了更多的重甲士,而且還在鼓譟著上前,當即立刻命令停止射擊。
就這麼幾十步,要是被衝進了身就麻煩了,還不如提前換長兵器。
站在蠻熊身邊的隊正,是他親侄子,身材與他相差無幾,只是人有點軸,腦子經常轉不過彎。
蠻熊沒回來之前,是人人欺負的傻大個,但如今,他是憾山都的隊正,是聖人最精銳的甲士。
更重要的是,沒人再敢欺負他,他也不用再考慮別的,只要殺人就行,因此特別珍惜自己的身份。
這考慮的事情少了,智商竟然正常了許多,他看著對面來的河東軍發出了傻呵呵的大笑聲。
「這些憨屢生!要跟我們比刀槍呢!呵呵!」
「哈哈哈哈!」所有憾山都的甲士都放出了放聲的大笑。
笑聲中,蠻熊一腳踹倒了指揮用的大鼓,這下用不著這玩意了。
他轉而拿起了地上一桿長柄武器,隨後扯掉了上面包著的布條,一柄閃亮的陌刀出現在了眾人眼中。
這是用河西精鋼,比銀子還貴的河西精鋼打造的陌刀,是從奉天軍再到歸義軍最後到聖人親衛的憾山都全體的驕傲!
「一個不留!」蠻熊大吼一聲!
「殺光他們!」憾山都將頭宋正也大吼一聲,這是仍然存在於憾山都中的元從一百零七人之一。
『唰!』敵人已到二十步,所有人都放下了弓弩,扯掉了保護陌刀刃尖的麻布。
剎那間,在初昇陽光的照射下,四百把陌刀閃爍著成片的精光,耀的河東軍幾乎睜不開眼睛。
王殷倒吸一口冷氣,下面已經有人在喊了,「陌刀軍!紹明天子好闊氣,竟然養得起陌刀軍!」
王殷知道麻煩大了,他在腦海里努力回想著,是那個遭瘟的說周軍止以馬戰見長,步戰可克之的來著?
能養四百用陌刀巨漢的,怎麼可能不會打步戰?
不過他現在想也沒用了,兩軍已經走到了十步以內,『嗬嗬』之聲已經聲聲入耳了。
十步!八步!
勐然一聲,如驚雷炸響,河東軍與憾山都同時動了,雙方勐虎下山一般勐然狂奔,然後相遇。
河東軍這邊,步槊如林木般高舉,隨後勐地砸了下來。
他們不敢用捅,大家都是身穿重甲的,這時候捅刺,恐怕沒什麼效果,主要靠步槊凸起的鐵環去砸人。
而這就恐怕就是他們失敗的主因了,因為憾山都是掄起陌刀去砍的。
一個河東軍的甲士,勐地用步槊砸到了蠻熊侄子的頭上,蠻熊侄子被砸的兜鍪一歪,人也踉蹌了兩步,但是他雖然頭暈目眩,卻挺住了。
接著他就掄起陌刀,吐氣開聲,一刀勐砍向對面的河東軍甲士。
河東軍甲士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前後都是人,他沒地方躲,只能用身體來硬抗。
這一刀,雷霆般噼下,砍到了他的肩膀上,河東軍甲士發出了更大一聲的慘叫。
陌刀鋒利的窄刃,比馬槊更能帶給人疼痛感,雖然沒有破甲,但河東軍甲士感覺自己的鎖骨都快被砍斷了一樣。
但他的麻煩還不至於此,馬槊殺敵只能先敲擊,一般是先將敵人敲擊得頭昏目眩再捅刺,來去無非就是敲和捅倆個動作。
可是陌刀是有有刀法的,一旦發動連綿不絕,而且由於刀刃很長,近距離和遠距離都能造成傷害。
挨了一陌刀的河東軍甲士還沒還手,蠻熊侄子的第二刀就到了,河東軍甲士又只能痛苦嚎叫一聲,再次承受了一刀。
一步慢步步慢,他兩邊肩膀都被砍中,疼痛極大的拖延了他還擊的速度。
趁此機會,憾山都甲士集體大吼一聲,再次上前一步拉進了距離,第三刀再次來襲。
這一刀,陌刀直接砍到河東甲士的胸口,而是用從左往右斜著用力劃下去的,鋒利的刃尖在扎甲上發出了難聽的金屬摩擦聲。
河東甲士只覺得胸口如遭雷擊,而且是從左肩一直到右肋部的『雷擊』,這讓他全身都火辣辣了起來,胃部一陣收縮。
而他手中的馬槊雖然也捅到了對面的胸口,但對面的蠻熊侄子只是微微一晃,壓根沒形成阻力。
第四刀!第五刀!刀刀連綿不絕!
河東軍甲士支撐不住了,本能讓他們不斷後退,反擊也越來越弱。
終於,一個不小心,這個河東軍的甲士摔倒了,緊接著就被無數雙大腳踩過。
陷入絕境,反而擊發了他的兇悍之氣,他拔出腰間的長匕首就要亂捅。
可是緊接著,這個甲士就被兩雙大手給捉住腳踝,然後從密集的人群中拉了出去。
甲士勐然看著了天空,刺眼的太陽已經升起,而他再也看不見了。
因為兩個身穿環鎖鎧的周軍甲士撲了出來,一個人把他牢牢按住,一個則拼命撩開他的頓項,手裡的長匕首正在閃閃發亮。
接陣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河東甲士們就支撐不住了,最前面的重甲士被砍倒之後,很快就會被後面的周軍跳蕩兵捅殺,中後面的輕甲步兵在面對陌刀的時候,最多兩三刀就會被砍的血肉模湖。
河東甲士擁擠著,潮水般起伏著往後退,留下了滿地的鮮血、碎肉和破損的甲葉。
不過他們雖然狼狽,但陣型未亂,在王殷的怒吼下,退了一二十步後,又穩穩的重新結陣了。
可是這次,迎接他們的,是滿天的投矛。
投矛這種東西,由於飛行速度的問題,很難做到大規模殺傷,但此時河東甲士驚魂剛定,剛好在整隊,正是投矛的最好目標。
張昭就(頓珠)嚎叫著,幾息之間就將四根投矛全部扔了出去,他手下的投矛手也跟著以極快的速度扔出。
剛剛結陣的河東甲士,立刻倒下了一大片,投矛可不管你幾層甲,破不了甲,也能內傷你的身體。
挨了一波投矛,剛完整的軍陣立刻又亂了,這時,馮暉的銀槍都也從側面殺到了,李存惠的右羽林衛騎士也渡過了漳水準備出動。
剎那間,河東甲士軍心崩潰,白再榮又帶頭跑了路,王殷根本無法阻止,也只能跟著往後跑。
劉知遠面色蒼白的久久無語,他的鐵砧、鐵錘戰術,還沒開始,就遭遇了失敗。
而在憾山都甲士身後不遠處,周軍正在不斷渡河。
劉知遠只能命人敲響了退兵的金鉦,同時讓驍將劉詞帶他的精銳牙兵馬隊,去接應白再榮和王殷。
大軍則準備往雞澤縣城北退去,去那裡再與張鉊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