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出現了熹微的晨光,漫天的繁星都已退去,只剩下啟明星模模糊糊的影子。
下意識的,千機站了起來,準備走上屋頂去看日出。過去這麼久了,這已經成為她的習慣了,從來都沒有失約過,哪怕是沒有太陽的雨天,她也會來到屋頂,和隊長一起撐著傘說著話。
然而這次,千機停了下來。身體微微顫抖,她又坐了下來,看著自己不住顫抖的雙手。
厭惡的目光從她眼中投出,定格在了手掌上,指甲縫裡還能看見隱約的血跡,只是一點點的紅色痕跡而已,卻帶給千機難以言喻的恐懼。
」我「
」我做了什麼「
」啊,我傷了隊長啊,呵,呵呵「
」嗚「
昨天晚上,就是這雙手握住了苦無,刺穿了隊長的手心。那雙帶給自己溫暖的手,現在,終於由自己親手將其撥開了麼?不,不只是撥開,是用苦無狠狠地刺穿,從手心刺透手背不,不只是手,心肯定也被自己狠狠地剜了一個大傷口吧。
」怪物。「
千機囁嚅著,終於輕聲對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語,好不容易亮起的希望之光,現在終於熄滅了。
沙沙,沙沙,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明明白天還是陽光明媚,但現在,一下子就下起雨來了呢。
」是老天生氣了麼?呵,呵呵,呵呵呵「
」怪物,你是個怪物。「
年幼的女孩跪伏在地上,急促地喘息著,右邊的臉頰上傳來了足以讓人發狂的劇痛。
在狹小陰暗的房間裡,血液肆意的流淌著,猩紅的色彩將地面完全覆蓋,血腥味和酒精味和**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只要聞到就足以讓任何人嘔吐不止的噁心氣味。
地上躺著一個男人的身體,血液正暢快地從他的胸前的十幾個窟窿中流出,他早已沒了聲息了。
女孩用憎恨的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男人,臉上浮現出扭曲的快意和極度的絕望。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她發出了讓人不寒而慄的狂笑,那不該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的笑聲,倒像是瘋女人的那種讓人發悚的怪笑。
笑著笑著,笑聲就變成了低沉的哭泣。
「父親」
」父親「
女孩失去了意識,昏死了過去。
等到她再度醒來,一入鼻的就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不必多說,她已經明白了。
」是被人發現,送到醫院了吧?「
右邊的臉頰上,炙燒般的痛楚與昏迷前並無什麼區別,她有點想看看自己右邊的臉怎麼樣了。
「那樣子的話,應該已經慘不忍睹,就像惡鬼一樣了吧。呵,畢竟被按在了火盆里呢,自己都能聞到臉被炙烤的味道,真是噁心啊。」
然而房間裡並沒有鏡子,牆上留下了細微的痕跡,幾個螺孔證明了至少在不久前,那面牆上應該還是有著名為鏡子的能讓人看到自己面容的東西的。
「移走了麼?是怕我接受不了而自殺麼?」
女孩想要做出表情,但右臉恐怖的痛楚讓她放棄了這個打算。她伸手在右眼前晃了晃,一切正常。
「右眼沒有瞎,就連視力都沒有降低,該說是幸運麼?昏迷之前根本就感覺不到身體的狀況呢。」
這時,一個穿著醫生制服的人走了進來,看到千機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道:「已經醒了啊?先不要亂動,乖乖在床上躺著,關於你的治療計劃,我們還在討論當中,先暫且藥敷吧,一會就有人來給你換藥的。」
醫生的頭微微低著,那絕不是什麼表示尊敬的意味,他只是不想看到女孩罷了。
那樣的孩子,簡直就是怪物,他在心裡這樣道。
沒有多說幾句話的意思,他徑直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女孩漠然地看著他走出,沒有應是也沒有道謝的意思,外面沒有壓低的話語聲清晰地傳入她的耳朵:」醫生,就是那個孩子吧?傳的沸沸揚揚的,親手殺死了自己父親的那個孩子?「
」實在太可怕了!「
」聽說她父親是個酒鬼,每天都喝得爛醉如泥,動不動就要打她。是受不了了,才會做出這種事情吧?「
」我也聽說了,她平時就對父親十分冷漠呢,聽她家的鄰居說,她整天都一句話都不說,眼神可怕得很啊。我覺得,會做出這種事,一定不只是她父親單方面的責任,肯定也是她不服管教,才會導致矛盾激化的。」
「不管怎麼說,殺死自己的父親實在是聽說她父親身體上的好幾處傷口,是在已經死亡後被苦無刺穿的,也就是說她在父親失去反抗能力死掉後還在瘋狂地用苦無攻擊著自己的父親呢。」
「噝,至於麼?一個孩子竟然這麼恨自己的父親?就算父親做得再過,那也太不應該了吧?再怎麼說也是養育了自己的父親,被虐待的話,可以向村子反映啊,至於直接做出這種事情麼?「
」是啊簡直就是「
」怪物啊「
女孩默然不語,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她一句話都沒說過,也沒有人跟她說什麼話。
為她換藥的護士,不管已經做過多少次,在揭開她的繃帶後都會倒吸一口涼氣。膽小的護士甚至會拒絕來到這裡給她換藥,有的護士在聽說她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後,也會在私底下用」怪物「的稱呼叫她。
沒有一個人來安慰她,老師沒有來,同學也沒有來,朋友對了,她沒有朋友,她從以前就被班上的人集體疏遠了。
不會有人為她說話,就連她自己也對自己感到厭惡。
戴上面具,瘋狂地練習,在「怪物」的呼聲中拼盡一切,終於進入了暗部。她為的,也只是暗部的隱姓埋名的要求和隨時都需要佩戴面具的規定罷了。
就這樣,跟過去的一切告別吧。
戴上面具,斷絕與過去的一切聯繫。她用代號作為自己新的名字,還擁有了新的忙碌的生活。她用忙碌的任務來麻痹自己,然而她從未逃脫過臉上猙獰的傷痕,也未曾逃脫過地上那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回憶如妖魔般露出了獰笑,猙獰醜陋的身體纏繞住了千機。
「怪物,怪物,怪物,你是個怪物!」
「親手殺死了養育自己的父親,如果別人看到了你臉上的傷痕,知道了你過去做的事情,你就再也無處可逃了!玟月,你逃不掉的,你永遠是那個弒父的怪物,你拋不掉這個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