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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克拉皮文縣城中心的位置,聳立著本地最為豪華的一幢三層大樓。唯一能和這幢大樓相比較的建築,大約只有和它隔著一條街的縣政府大院了。
這幢三層大樓就是克拉皮文縣的自治會大樓了,實際上它還不能稱之為一幢建築,這是由兩棟翼樓和一棟主樓連接而成的建築群,只是翼樓要比主樓少一層。
相對於本城近七成建築還是木屋的狀況,這幢自治會大樓確實是有些鶴立雞群的樣子了。據帶他們進去的拉戈任斯基介紹,天氣晴朗時站在主樓的樓頂,基本能看到本城的全貌。
對於這種炫耀性的話語,見過世面的三人都報以禮貌性的微笑。不過在走上主樓的台階前,吳川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個蠢問題,「拉戈任斯基先生,為什麼自治會的大樓比對面縣政府的幾幢建築好這麼多,難道自治會工作的人員要比縣政府多出這麼多人嗎?」
拉戈任斯基剛剛習慣性的向外人炫耀自治會的大樓,卻沒能得到三人的任何回應,他才想起面前的三人都不是什麼土包子,這讓他有些尷尬。沒想到這位中國人還會給他遞個梯子過來,讓他能夠藉機轉換話題。
這下他對於一向瞧不起的中國人,倒是萌生了幾分好感,頓時面帶微笑的向吳川說道:「其實本縣自治會的代表也不過才56人,比縣政府的官員數量少了四分之一。不過自治會下面的各項機構,擁有的辦事員卻比縣政府的辦事員多了三分之一。所以大家的辦公人數是差不多的。只是縣政府的花銷依靠國庫撥款和地方稅收的補貼,但我們縣自治會卻能夠自行徵稅…」
「…」吳川的目光呆滯了一下,接著恍然大悟的說道:「原來是這樣。」
脫離了尷尬的拉戈任斯基也不在多說這個話題,他同樣再次轉回了正題,對著三人介紹道:「這幢大樓所用的裝飾材料大多來自鄰縣,建築師是從莫斯科大學畢業的…
一樓是自治會全體代表使用的主會場和接待市民的辦公室,至於今天這裡為什麼這麼安靜,因為現在並不是大會的召開期,所以現在沒什麼人過來,畢竟正式大會一年只召開一次而已。
二樓是小會場和自治會行政委員會各成員的辦公室,如果沒有特別重大事務的話,差不多也就一兩個月碰一次頭。縣中的重大事務都決定於行政委員會的決定,當然主要是在首席貴族利奧.於爾斯泰男爵的領導下。
至於縣自治會管理下的各部門,則分布在左右兩邊的翼樓內,他們也是自治會日常行政事務的主要負責者…
行政委員會的成員一共是11人,都是從貴族代表中選出的正直之士。尊敬的利奧.於爾斯泰男爵是其中最為正直的一位,當然在男爵不在本縣時,我和另外兩名代表將會分擔著他的工作…」
拉戈任斯基帶著他們幾乎走遍了大樓每一處值得誇耀的地方,除了首席貴族的名字之外,他提到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名字,似乎想要在記者心裡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好在那篇未來的報道中多留下一些痕跡。
在佩奇等三人看來,這是相當無聊的一種舉動。只不過謝爾蓋上尉需要的就是,利用官僚體系自身的特點消磨掉佩奇對於土地改革採訪的熱情,最終按照這些官僚們提供的數據寫出一篇四平八穩的報道,這就是他目前的工作。
因此即便他心中同樣厭煩這種繁文縟節的形式主義,但也還是拿出了對待瑪絲繆娜的耐心勁,強忍住不斷想要打哈欠的想法,毫無意見的聽著拉戈任斯基給自己臉上貼金。
至於另一邊的吳川,因為進入大樓之後對方的語速已經超過了他能夠接受信息的上限,於是便自動將拉戈任斯基的聲音屏蔽在了腦海之外,轉而以自己的方式欣賞起了這幢20世紀初的建築和研究了一下掛在二樓走廊內的人物肖像畫。
因此被拉戈任斯基介紹聲荼毒的,實際上只有美國記者佩奇一人而已。當幾人把正幢大樓都走了一邊之後,臉上微笑都要僵硬了的美國人,終於向對方委婉的提醒,他們來這裡的正事可不是為了參觀本縣的自治會大樓的。
拉戈任斯基這才戀戀不捨的讓人去將管理自治會文書檔案的書記叫了過來,讓他陪同著眾人去往左側翼樓的檔案室看看。拉戈任斯基握著美國人的手親熱的說道:「如果不是我還要處理幾件公文,我倒是想要親自陪你們去檔案室的。
不過現在麼,只能讓書記瑪尼洛夫帶你們去了。如果有什麼需要的,你們盡可以吩咐他為你們去辦,今後你們過來查閱檔案也只要找他就是了…」
拉戈任斯基還向佩奇和上尉表示,他已經在旅館的餐廳訂好了中午的位置,因此他處理好手頭的公務之後,就會派人去邀請他們一起離去的。
拜託了熱情的拉戈任斯基之後,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是佩奇等三人在下樓時都忍不住大大的吐出了一口氣,剛剛的應酬可真快把他們給鬱悶壞了。
「我就不去什麼檔案室了,我要在這裡抽上一支煙,就在這裡等你們下來吧。」走出了自治會大樓後,謝爾蓋上尉是第一個做了逃兵的。他現在寧可在樓下的空地上隨意轉悠著,也不願意跟著美國人去看什麼文書檔案了,以他的經驗-這些小地方的官僚們可不會把自己的罪證老實的記錄下來,因此他也不願意陪美國人上去浪費時間。
書記瑪尼洛夫是一位30出頭的年青人,他個子勻稱,有著一對討女人喜歡的桃花眼和一副漂亮的八字鬍,唯一有些遺憾的大約就是膚色是不怎麼健康的白,恐怕是夜生活有些過度的樣子。
不過佩奇可沒興趣去研究書記的私人生活,他只是興奮於自己的採訪終於有了一個良好的開端。只是當他們進入到左側翼樓二層的檔案室,看著這個打通了數個房間的檔案室,塞滿了檔案架和鼓鼓囊囊的麻袋,訪客根本無法落足的樣子,他和吳川也是有些傻眼了。
吳川撓著頭苦惱的說道:「這裡恐怕有十幾萬份檔案文件吧?靠著我們兩個人去找,這得找到什麼時候去?」
佩奇也是臉色有些發青的對著書記瑪尼洛夫問道:「您該不會告訴我,貴縣關於土地改革的檔案不是專門存放的吧?」
瑪尼洛夫雖然管理著文書,但也從來沒興趣來這一堆廢紙的房間轉悠。基本上來說,送到檔案室內的文件,就和丟進廢紙簍里的廢紙一樣,是不會有什麼代表來關心的。真正有價值的文件,都存放在他本人的辦公室內呢。
雖然不知道拉戈任斯基為何要讓美國人來檔案室內翻看這些廢紙,而不是直接讓自己拿出真正有用的文件,不過瑪尼洛夫能夠爬到現在這個位置,顯然並不是只會向那些夫人們獻媚的。
他很快就將自己的對檔案室的無知隱藏了起來,對拿著鑰匙為他們開門的老頭吩咐道:「去把抄寫員葉納林.伊凡尼奇叫過來,就說拉戈任斯基代表有事吩咐他。」
這名老頭看了看瑪尼洛夫,又看了看一旁的佩奇,站在原地不情願的說道:「可我的任務是看住這扇門,不是為您四處找人的雜役,您應該去找個雜役去幹這事,或者自己去一樓的辦公室找伊凡尼奇…」
雖然平日裡瑪尼洛夫根本指揮不動對方,這位老頭是自治會裡另一位有力代表潑留希金的親戚,雖然誰也不知道一個文盲該如何去管理檔案室,不過顯然沒有其他代表願意和潑留希金過不去,因此大家便無視了底下辦事員們的抱怨聲。
今天瑪尼洛夫算是知道對方是如何管理檔案室的了,這位只管看門而已,至於檔案室內的一切,他才懶得去關心。若是平常,瑪尼洛夫也就自己下樓去找人了。不過在拉戈任斯基代表的客人面前,他可不願意丟了代表的面子。
於是他狠狠的盯著對方威脅道:「巴拉克紹夫,難道只有請拉戈任斯基先生親自過來向你下命令,你才挪動了自己的腿嗎?」
老頭衡量了一番局勢,意識到對方可不是來求自己辦事的農民和抄寫員,而是能夠同拉戈任斯基代表直接對話的外國人。真的和瑪尼洛夫這個小白臉在這裡鬧將起來,自己那位遠房的侄女婿恐怕未必會幫自己出頭。他可不願意再回鄉下去干那些繁重無比的農活,那裡可掙不到25個盧布的月薪。
於是老頭打消了想要乘機要點好處的念頭,嘴裡嘟嘟囔囔的罵著髒話轉身去叫人了。瑪尼洛夫一早的好心情都被對方搞壞了,他強自忍耐的不同這個鄉下老頭一般見識,心裡卻暗暗給他記上了一筆。
瑪尼洛夫找來的抄寫員葉納林.伊凡尼奇是個個子矮小的中年人,頭頂微微有些脫髮,戴著一副近視眼鏡,一身洗的有些發白的灰色西裝,兩隻手臂上還綁著兩隻黑色的袖套,就好像是一位從7、80年代電影中跳出的國企職工。
葉納林.伊凡尼奇的形象讓吳川不由想起了某部蘇聯喜劇片《辦公室的故事》裡的男主角的樣子,雖然對方的眼神可比那位男主角呆板的多,也多了幾分膽怯,但依然給他帶來了不少親切感。從這位抄寫員的身上,他似乎找到了和過去記憶的幾分聯繫。
在瑪尼洛夫面前,葉納林.伊凡尼奇就似乎是見到了貓的老鼠,一直都顯得有些緊張不安。聽完了葉納林.伊凡尼奇對各個書架上檔案內容的簡單介紹之後,吳川和佩奇都意識到他們面臨的將是一個相當消耗時間的工作了。
顯然在缺乏了一名合格的檔案管理人員之後,除了上一年度的檔案擺在了距離門口最近的三、四個架子上,此前的檔案都會清理到檔案室後方的架子上去,或者乾脆把裝在紙盒中的檔案丟進麻袋裡,堆積到架子後方的空地上。
吳川看著架子後面快要頂到天花板的麻袋,不由對佩奇感慨的說道:「幸好本縣自治會成立才不過37年,起碼他們沒把裝不下的檔案當成廢紙賣掉,這樣我們至少知道自己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裡。」
佩奇可沒有吳川這麼樂觀,他是來採訪的,不是來替俄國人整理舊檔案的。他轉著眼珠子思考了片刻,便將瑪尼洛夫拉到了一邊說道:「我好像有些樂觀的估計了貴縣自治會檔案的數量,就眼下這個狀況來看,光憑我們自己恐怕是難以在短時間內整理出,斯托雷平首相實施土地改革以來本縣的成果的。
能否讓那位葉納林.伊凡尼奇配合我們一到兩個月,讓他協助我們完成關於土地改革資料的搜集?」
瑪尼洛夫一開始表現的有些為難,但是當佩奇表示可以在文章中加上他的名字後,瑪尼洛夫立刻就將葉納林.伊凡尼奇叫了過來,讓他在接下來的兩個月內協助美國人的工作,至於他手上的抄寫任務,他會分配到其他人手中。
於是這個上午,佩奇和吳川在自治會獲得的最大成果,大約就是找到了一個抄寫員作為助手,和獲得了自由進出自治會檔案室查閱文件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