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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對於吳川的表態並無什麼意外,雖然國內已經定下要干涉俄國革命,但是除了威爾遜總統對干涉俄國革命抱有樂觀的看法外,國務院大多數人其實是持謹慎的立場的。
一方面國務院對於英國和法國的承諾並不完全信任;另一方面國務院也擔心從東方干涉俄國革命會讓日本藉機侵占俄國在遠東的領地,比如庫頁島以北的俄國領土。
再一個,和充滿了理想主義的威爾遜總統不同,總統先生認為只要能夠逼迫英國和法國對戰後的新世界做出承諾,那麼新世界就會自動形成。但是國務院並不這麼看,雖然美國現在在俄國有著重大的利益,但是對於美國來說,美國在亞歐大陸的支點其實在中國而不是在俄國。
位於亞歐大陸心臟地帶的俄國如果倒向美國,固然立刻可以改變世界的格局,但是不管是歐洲各國還是亞洲各國,都不會樂於見到美國和俄國結成這樣緊密的夥伴關係,這意味著亞歐大陸上的其他國家都被美國和俄國夾擊了。
因此與其一心期待俄國倒向美國的未來出現,倒不如繼續加深美國對於中國的影響,確保中國始終處於美國的勢力範圍之內。雖然現在的中國還不能為美國帶來很大的幫助,但是擁有5億人口的中國顯然會成為美國最好的市場和原料來源地,並且能夠幫助美國平衡英日同盟在太平洋上的影響力。
而中國反對從東方干涉俄國革命,這也並未超出國務院的預計,OTg2NTc=這和美國不希望歐洲各國干涉美洲事務是一個道理。雖然當前的中國並無能力捍衛其過去歷史上能夠影響到的傳統勢力範圍,但是對於共和黨的政治理念,國務院還是做出過評估的。
國務院認為,共和黨和東歐及亞洲各民族主義政黨並無多大區別。謀求中國獨立並廢除過去同各列強簽訂的屈辱性條約,並試圖恢復中國歷史上傳統的勢力範圍,就是共和黨在政治上的述求。
雖然共和黨的政治述求也同樣損害到了美國的在華利益,但是從中國的變化來看,共和黨崛起首先受損的是其他列強,因為這些列強的在華利益要比美國大的多。對於美國來說,中國在擺脫列強控制過程中給美國創造出的一系列政治和經濟上的機會,完全彌補了美國在華利益的損失,這就是美國選擇支持共和黨的主要原因。
因此對於威爾遜總統為了英法對於戰後分割世界的承諾,為了平息俄國革命後那個俄國新政府對於美國的俯首帖耳,不惜去破壞美國政府和共和黨之間的親密關係不同,國務院還是期待著在共和黨的主動配合下建立這支東方干涉軍的。如此,美國就能更好的在這支部隊中發揮自己的影響力。
因此對於吳川的表態李不僅沒有表示不滿,反而對其進行了安撫,表示美國當然會考慮到中國朋友的利益,不會讓英日藉助干涉俄國革命的機會,插手中國東北及遠東自治領、北朝鮮內部的事務。
兩人密談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李才起身告辭。在他走的時候,他已經對於幫助捷克人就賬目問題和中國人進行談判的來意不感什麼興趣了。就如吳川所言,捷克人只要願意向美國政府借錢,那麼這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美國政府並不缺這點小錢,反而可以讓捷克人出錢加強美國和共和黨之間的友誼。
雖然李這次登門拜訪沒有解決什麼問題,但也算是摸清了吳川對於東方干涉軍所持的態度,這對他來說也是滿載而歸了,因此他走的時候腳步還是輕快了許多。
把美國人送到小樓門口,站在門廳的雨篷下,吳川注視著美國人順著花園中的小徑走出了自己的小院後,這才回頭向著張雲榮問道:「他們人到了嗎?」
張雲榮馬上讓出了身後的通道,向著吳川說道:「他們在一樓的小客廳內,到了大約一刻鐘左右。」
吳川於是一邊走進了屋子,一邊對他說道:「那我去小客廳,你幫我弄一些點心來…」
渠本翹、曹師憲、喬映霞三人坐在兩張沙江浙湖漢北發上,有些拘謹的看著茶几另一頭的宋雲桐、張廷閣、梁廷棟三人隨意交談著。也許是因為他們這些外人在,三人交談的不過是一些閒話,都沒有涉及到自己的本職工作,不過已經讓他們三人了解了不少革命委員會內部的事務。
當前中國各方的政治勢力,最為人所知的自然是北洋集團,其次是南方各省的立憲黨人,再次則是同盟會遺留下來的中華革命黨等黨派,最不為人所知的就是共和黨了。
雖然吳川、耿謹文等共和黨骨幹人物已經為國人所熟悉,但是對於共和黨這個政黨,大家卻真的所知不多。畢竟東北地區一直以來都是偏遠之地,哪怕有些出名的人物也是從關內遷移過去的。因此哪怕是東北的同盟會,過去也還是依附於山東的同盟會,形同山東同盟會在東北的分支。
簡單的說,就是從前滿清時代的精英和關外共和黨這一群體幾乎沒有交集,哪怕是所謂的士官三傑,在北洋將領看來也是些沒有根底的幸進之輩。是當時的滿清朝廷意圖分北洋諸將之權推出的留日學生,自然就沒有人會去跟這些人交往。
可以說,共和黨這班人其實和發動了武昌起義的湖北新軍軍官們層次差不多,假如沒有吳川這個不知哪裡蹦出來異數,共和黨應當和湖北新軍的革命軍官的下場差不多,把革命的領導權拱手讓給一個有名望的前清官僚後,在革命即將成功的關頭,被那些前清官僚勾結地方士紳清理掉。
但是在東北,吳川不僅牢牢壓制住了那些前清官僚,並一步步的把地方士紳給清洗掉了,最終把革命者組織了起來,變成了更為團結而有統一政治理想的共和黨。到了這個時候,其他各方想要拉攏分化東北的革命者已經來不及了,而東北也自成格局,外人再難插足其中。
渠本翹、曹師憲、喬映霞都是晉商的代表人物,辛亥革命爆發之後一部分晉商試圖背靠北洋和革命委員會在外蒙掰手腕,拒絕了革命委員會提出的對外蒙古債務重整計劃。
但是這些晉商所依賴的北洋政府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這麼強勢,而革命委員會在外蒙強勢整理蒙債之後,還打擊一批蒙古獨立分子,在俄國因為歐戰不得不向革命委員會做出退讓後,那些不肯同革命委員會合作的晉商就遭到了莫大的損失。
到了1917年,革命委員會越發強勢,而北洋政府卻開始日暮西山了,那些原本拒絕同革命委員會合作的晉商終於改變了態度,開始通過太谷曹家和張榕的關係向共和黨投誠了。
太谷曹家雖然是晉商,但是發家卻是在關外,明末清初就在瀋陽起家了。不過和其他晉商一樣,太谷曹家抱著封建時代的商業理念經營自家產業,在這個三千年未有之變局面前已經不合時宜了。
雖然革命委員會收回了日本在南滿的經濟特權,並通過大肆投資東北的基建和現代工廠,從而提升了東北民眾的個人收入,促進了東北的消費市場的擴大。短時間內舊商號、舊錢莊、手工工場獲得了一些好處,但是隨著革命委員會對於商業的規範化,和扶持現代商業的政策,並開始對錢莊、票號進行整理,太谷曹家也意識到再不做出改變,恐怕就要被東北的市場給淘汰掉了。
為了自救,太谷曹家很快就聯合了想要向共和黨投誠的晉商們向共和黨靠攏了。這一次能夠得到吳川的接見,對於他們來說也是意外之喜,曹氏原本以為走到這一步還需要很久,畢竟他們沒有如張家、牛家那樣第一時間在共和黨身上投資,此時再想獲得對方的信賴,就要艱難的多。
就在三位晉商的代表互相用眼神交談著,都無暇關心這客廳內的擺設時,一陣腳步聲突然在門口響起,看到宋雲桐等三人停下交談起身整裝,渠本翹最先反應了過來,也起身向著門口望去。
很快他就看到,一名穿著休閒西服的年青人走了進來,看起來這位要比傳聞中的年輕的多,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認錯人了,但是看到在自己面前頗具傲氣的宋雲桐快速上前問候,他終於確定這位年青人確實就是共和黨的領袖吳川。
就在這個時候,站在他身邊的喬映霞不由小聲念叨道:「真是年青啊,只是看起來有些溫和,沒有傳說中那麼的跋扈麼,倒是生了一雙好眼睛…」
渠本翹不得不回頭給他使了個眼色,不希望這位再口無遮攔下去。雖說喬致庸選了這個孫子,是因為這個孫子類己。不過渠本翹覺得,喬致庸那種桀驁不馴、不拘禮俗是骨子裡透出來的,而喬映霞的狂傲更像是來自於長輩的縱容。
不過他很快就從喬映霞身上收回了視線,把目光轉向了前方。此刻對他來說,只有吳川的舉動才能調動他全部的精力,晉商不能再失去這個機會了。
光緒二十九年,山西票號拒絕了袁世凱邀請向天津官銀號入股,錯過了第一個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光緒三十年,山西票號再次拒絕加入中央戶部銀行,錯過了第二個機會。光緒三十一年,中央戶部銀行成立,不僅迅速在各地建立分行,還規定各省解部之款只能交由戶部銀行總交,山西票號的匯兌業務頓時急劇下降。
戶部銀行之後又改組為大清銀行,再次邀請山西票號加入,結果山西票號再次拒絕,從而錯過了第三次機會。等到了辛亥革命,山西票號在各地遭到了打擊,外蒙的商路也被切斷,這時山西祁縣、太谷、平遙三幫票號才如夢初醒,向北京提出了申辦銀行的請求。只是又遇到了歐戰爆發,熊希齡下台,此事又不了了之。
1911年還有24家山西票號,到了1916年已有10家倒閉,1家改制成商業銀行,只存13家苦苦支撐。沒有了票號的支持,山西的商業也在從各地撤退,晉商群體實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渠本翹以為,能活晉商的只有面前這位年青人了。
吳川和宋雲桐幾人打過招呼之後,就走到了三人面前伸出了手說道:「這位應該是渠先生了?」
渠本翹伸出雙手和吳川握了握,然後說道:「是,鄙人正是渠楚南…」
和三人一一握手之後,吳川走到一側的沙發坐下,然後向三人輕鬆的招呼道:「都坐下說話吧。請你們三位過來,一是聽說你們想見我,二來麼我也想和你們交代幾句話。」
渠本翹馬上回道:「是,我們想要見一見吳先生,也是想要親口感謝您一聲。如果沒有您出面,那麼我們晉商在俄國的投資這次就全打了水漂了。」
吳川擺了擺手說道:「這個不用感謝我,這本就是政府應該做的事,既然共和黨執掌著關外的政權,又擔負著和俄國交涉的責任,本國商民在俄財產,總是要進行保護的,否則要政府做什麼?雲桐同志,和人民委員會代表的交涉,我國商民的損失如何賠償,已經談妥了嗎?」
渠本翹都不知道該怎麼接吳川的話了,他見過的滿清和民國官吏也不算少了,但是幾乎沒什麼人會和他說什麼政府的責任,他們只會談商人應該為國家做出貢獻。比如從俄國對外蒙入侵以來,朝廷從來沒有為晉商在外蒙、俄國的損失做出過什麼行動,都是任由晉商自行承擔損失。
這一次俄國十月革命,給晉商在俄國的生意財產更是帶來了極大的打擊,過去俄國人只是對他們徵收重稅,現在則是直接沒收了晉商在俄國的商鋪和不動產。晉商的直接或間接損失,已經超過了千萬兩,加上革命委員會在外蒙古清理掉的蒙債,革命軍在南方搶掠的晉商資產,晉商過去百餘年來積攢起來的財富已經損失了大半。
宋雲桐這邊很是輕快的向吳川說道:「在俄華人商民的財產總計1700餘萬美元,其中歸屬於晉商的財產在1200萬美元出頭。
不過人民委員會代表提出有不少欠債的債務人財產已經不再屬於俄國境內,他們無法沒收這些人的財產來支付他們的欠債;還有一部分債務屬於高額利息,並不符合人民委員會頒發的借貸法令;還有一部分固定資產折算比例太高…因此他們最終只認可了679萬美元的賠償,至於非晉商部分的索賠大約認可了345萬美元。」
吳川於是把目光轉向渠本翹三人問道:「關於晉商在俄財產的賠償數額你們是否認可?假如你們覺得有問題的話,那麼…」
不待渠本翹說話,喬映霞已經情不自禁的脫口說道:「有這個數字已經很好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賠償到位呢?」
吳川瞧了他一眼,便微笑著說道:「你們的運氣還不錯,人民委員會剛好要向我們貸一筆款子,這筆賠償會直接從貸款中扣除,不過現在貸款的手續還沒有談好,你們還要等一等。我建議你們在農業銀行開個戶頭,到時我們會直接按照匯率把款子打進去,不知你們還有沒有其他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