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回憶往事的時候,再說也回憶不完。」
老黃一邊穿著影子遞過來的衣服一邊說著。
「陶陶呢?」
老黃突然問道。
「他和小舒出去了,小舒整天魂不守舍的。受了太多驚嚇,這幾天陶陶都在陪著她,在外面散散心。晚點應該就會回來了。」
「對了,有個人獲救的人很奇怪,是個礦工。」
影子說道。
「哦?」
老黃的眼睛明顯變亮了,露出了不一樣的神采。像是鑑賞家看見了藝術品,又像是美食家遇上了珍饈佳肴。
聽完影子的描述,老黃陷入的沉思。
「等陶陶和小舒回來了,把他們叫過來,今天晚上一切就要水落石出了。」
「對了,你臨死前說的那個人是誰?」
我對他之前沒說出口的名字還是耿耿於懷。
「今天晚上就知道了。」
老黃沒有說,只是搖了搖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朦朧中聽見了幾聲狗吠。王權在迷迷糊糊中醒了過來,這幾天他一直如此。總是覺得腦袋暈暈沉沉的,整個世界似乎失去了真實感。身體格外輕盈,思維格外沉重。
大牙和秀芬的事情似乎還沒有被人發現。大牙原本就不務正業,他跟秀芬兩個人的事情也是村人皆知。兩人同時失蹤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準是又跑到什麼地方鬼混了,村里人一定這樣認為,早就見怪不怪了。
「該上路了。」
牆角邊的陰影中突然有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分不清男女。
王權從床上坐了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緩緩地向著窗邊走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在後山的懸崖之下,陰影之中,有一雙怨恨的眼睛在閃閃發光。
「吃吧,繼續吃吧,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一個聲音在陰影中叫道。
「閉嘴!」
那個男人憤怒地叫道。他的身體虛弱,眼神中卻充滿著憤怒,似乎隨時能噴出火焰。
他躺在懸崖下一處向外延伸的平台之上,很明顯是這塊突出的平台救了他一命。他的身旁,還有一具屍體,早已辨別不出形狀,白花花的。他捏了捏兩條腿,早已沒有了知覺。他知道自己的腿斷了,從跌落懸崖的那一刻就已經斷了。可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窩囊地死去。他還要再回去,向那個男人復仇。這個信念支撐著他,他在手上攥了一條類似實物的東西,塞進了嘴裡。
「吃吧,繼續吃吧,這樣你才能活下去。」
那個令人不安的聲音再次響起,分不清男女。
懸崖上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抬頭望去,看見一個採藥人,正順著岩壁緩緩地降下來。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身旁的屍體往懸崖下一推。屍體在懸崖下的岩壁間翻滾,發出沉悶的聲響。
採藥人似乎被聲音吸引,加快速度滑了下來。
「大牙?」
採藥人很驚訝,睜大了眼睛望著他。
「大牙你怎麼了?有沒有事兒?我是王柴啊。」
大牙冷冷地看著王柴,心想自己命不該絕。他冷笑了一聲,心裡想的全是那個男人。他要嗜他的血肉,他要復仇。
大牙想到了小時候養過一條狗,那時候他們家每年都會養一條狗。他家養的狗吃百家飯,自然生長,他們從來不管不顧,只是每晚都會回家睡覺。狗這種東西,只要認定了家,認定了主人就不會跑。等到過年了,狗也養得膘肥體壯了,就殺了來吃。狗拿他們家當家,他們從來沒把狗當成家裡人,只是食物罷了。
平時一言不合就對這條狗拳打腳踢,那時候真是十來歲的年紀,叛逆,血氣方剛。每次狗都被打到嗚咽,嘴角流血,跑了出去。可是一到了晚上,這條狗又回來了。他也從不在意,仍然每天拳腳相加,在狗的身上肆意發泄著無處揮發的暴戾。
直到有一天深夜,一家人都睡熟了,大牙也不例外,呼呼地打著呼嚕。
突然他感受到一陣鑽心的疼痛,睜開眼睛,看見那條狗正瞪著血紅的眼睛盯著他。那雙眼睛他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刻,他似乎看見了陰曹地府的惡鬼。
他想要尖叫,卻發現嘴被死死咬住了,他胡亂地拍打著狗的頭部,那狗卻死死地咬住他的嘴角不放。直到他把手指插進了狗的眼睛裡,那狗才狂吠著離開。臨走之前,回頭用它那血紅的雙眼瞪住了大牙,之後便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那是大牙最後一次見到那條狗,但卻永遠也忘不了那雙血紅的眼睛,仿佛來自地獄。此後很久,他的雙眼看到的都是血紅色。
而他的嘴角,也因為這次受傷翻翹起來,露出了嘴角的犬牙,「大牙」的外號,也是由此而來。
如果再找到那條狗,他不會讓他輕易地死掉,像其他狗一樣,作為食物一樣死掉,他會狠狠地去折磨它,讓它生不如死。
而現在,他要讓那個男人,嘗一嘗他的復仇,他要讓那個男人,看見他這雙被鮮血與憤怒充斥的雙眼,讓他也嘗一嘗絕望的滋味。
王權的頭感到一陣疼痛,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向他傳來,可他說不清那是什麼。他覺得一切都是命運,從他跟著姐夫翻山越嶺去了鄰鎮的廢墟,經歷了那些之後,身邊的一切似乎都變了。家裡的大黑很害怕他,屋裡的母親也不理他。他不知道哪來的惡意,殺掉了大牙和他的情婦。但他沒有一絲的恐懼,也沒有一絲的猶豫與羞愧。雖然頭越來越痛,但是身體卻越來越輕靈,他漸漸地有種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冥冥之中,他感到會有好事發生,自己會有一種不一樣的生活,即將展開。
他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推開了房門。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牽引著他,讓他向著那個地方走去。他的嘴角,不知不覺地翹了起來。
這時候東屋突然傳來了老母親的聲音,她聽不清那是什麼。旋律卻很熟悉,因為他已經聽過了無數遍。在每一個親戚朋友的葬禮之上,都會有這樣的旋律在人們的口中不停地傳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