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位媚骨銷魂的大美人是專程上門來給她燒飯的?!
蘇錦歌看著素汐真人挽起袖子,打水、生火、摘菜、和面......,當真是在燒一餐飯。她每一個舉止動作都平凡非常,卻偏偏就是令人覺出幾分妖嬈來。
面是由幾種雜糧摻成的,溫水和好捏成一個一個掌心大的糰子。鐵鍋燒熱,將糰子逐個的拍上去。而後素汐真君開始摘洗青菜。菜只有兩種,脆嫩的小青瓜和水靈靈的香靈草。
「本是該用小春蔥的,恐真君不食五辛便用這香草替代,味道應也是不差。」
蘇錦歌其實是葷素不忌的,對於小春蔥的滋味更是想念。但若是她沒記錯,合歡宗是禁食五辛之物的。且此時身在不食五辛的天音宗,多少還是要避諱一下。於是笑了笑也便沒有出聲。
鍋中的雜糧餅已經烘熟,散著穀物特有的甜香。素汐真人手下動作飛快將那些雜糧餅剷出,切做拇指寬的條塊盛在盆中。小青瓜切絲,香靈草剁碎,一併放入盆中。調進細鹽、陳醋、芝麻醬後用筷子拌勻。而後取了兩副碗筷並那一大盆雜糧餅端上了桌。
蘇錦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樣一位妖嬈出天際的女修竟然做出了一盆這麼.....,呃,實在的餐食。
素汐真人用木勺將那拌好的雜糧餅分盛在碗中,「晚輩只會做這一樣飯食,還請真君勿要嫌棄。」
黃澄澄、翠綠綠雜在一起還是格外勾人食慾的。
「有的吃就很好了,我不挑食。」蘇錦歌端起碗來,棄了筷子不用自取了一支小勺出來舀食。雜糧餅拌的很勻,一勺舀起既有餅亦有菜。餅條香軟沙暄,略有一點嚼勁。青瓜絲清香爽口,香靈菜提味開胃,令人慾罷不能。
「素汐真人真是過謙了,這個很好吃。」
素汐真人看向蘇錦歌的眼睛有些出神,「真君也喜歡用湯匙進餐?」
「這倒不是。」蘇錦歌將手中的勺停在面前說道,「只是覺得用筷子很難一下挾齊這三種食材。用勺就不一樣了,三種食材一齊入口方不辜負這一個『拌』字。」
素汐真人的面色頓時變了,幾乎將半個身體撲過桌面,傾身捉住了蘇錦歌的腕,「真君年方幾何?!」
她的面上儘是希冀,眼中的狂熱直灼的蘇錦歌后背發麻,一瞬間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略失了些巧力擺脫了素汐真人的手,蘇錦歌一面搓著剛剛被握住的手腕一面說道:「且不說年紀。我能確認我的前世不是你所想的那位。」
素汐真人面上的狂熱和希冀漸漸褪去,喃喃道:「不是嗎?」
重新坐回到蒲團之上,素汐真人怔了片刻,笑著道:「晚輩失禮,冒犯真君之處還請贖罪。」
她口中說著敬語,骨子裡卻是散發著一股不在乎。那股不在乎倒不是對蘇錦歌的不敬,而是仿佛世間萬物都看不入她的眼,看不入她的心。那不是超然世外的出塵,而是哀莫心死的懶寂。只有方才的那一瞬,蘇錦歌才覺得這位素汐真人鮮活了幾分。
蘇錦歌將碗向懷中攬了攬,道:「不妨事。」
「他也喜歡用湯匙吃這個,理由和真君一樣。」素汐真人的眉眼間多了些輕愁,很快便又消散了。「真君知道晚輩的事情?可是那小禿驢告知的?」
「猜的。」
聞言素汐真人倒也沒有表示出意外的神色,只捧起飯碗慢慢的用起餐。
不知是因為蘇錦歌的舉動與心中那人相像,還是覺得蘇錦歌是個好聽眾,素汐真人緩緩的開口道:「我唯獨會的這一種飯食是他教的。」
她的敘說很平靜,平靜的像是在描述別人的故事。可她的眉眼卻在述說的過程中變得越來越鮮活。
故事很俗套,卻又不俗套。
二百年前的素汐真人在中元大陸引出一番大禍,因著一空禪師的出面,倒也勉強化解了禍事。只是從此一空禪師素汐真人強留在天音宗。素汐真人那時好玩成性,哪裡肯留在天音宗聽經。尋機會使了些手段將天音宗攪的雞飛狗跳,趁機逃了出去。
這一逃便直接逃出了中元大陸,在夜光海域瘋玩了半年不慎將自己攪入了一場亂局。而一空禪師也循著蹤跡追了上來。素汐真人索性橫穿絕靈域,去到了大風洲。
大風洲的靈氣稀少到近乎沒有。這樣倒也有好處,起碼一空禪師很難尋到她。
素汐真人本以為她會在大風洲上輕易的擺脫一空禪師,卻沒想到她在這裡遇上了此生的劫。
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讀人,家境貧寒,相貌平平。她注意到他,恰恰是因為他的普通。他不似其他男人那樣一見她便神魂顛倒,隨她一招手便立刻跪拜在她的裙下。這樣的男人雖少,數起來卻很有些數量,其中卻唯獨他只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她存心戲弄於他,有意在他面前挑逗。看著他面紅耳赤滿口「非禮勿視」的背過身去,脫下外套拋於她,要她趕緊披上以免因身上的殘破衣衫而失了名節。
殘破衣衫?她身上的法衣雖是慵懶香艷了些,卻完整如新。於是頓覺好笑。索性順勢「哭訴」自己遭遇了強人,與家人離散,如今無處可去。
果然這讀人將她帶回了家。正當她覺得索然無趣想要結束遊戲時,這讀人的安排卻再次出乎了她的預料。
他竟將她安排到寡居的鄰居家中,還「好心」的為她尋了求生的活計。
素汐真人頓時有些懷疑自己的魅力,更是越發覺得這場遊戲有趣起來。
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預想到遊戲的結局會是她輸掉了一顆心。更沒有想到,明明那讀人也對她有意的,卻最終聽了他母親的話去求娶武館先生的女兒。一個姿容才學皆遠遠不及她的女人。
她要他與她私奔,他卻從此不見她。
她躲在暗處,看著他娶了親生了子,看著他每一天瑣瑣碎碎的日子。直到一天,他的岳家被仇家打壓,牽連到他們全家。看著一群江湖客將他家圍起,看著他的老母親在刀光下瑟瑟的發著抖,看著同樣瑟瑟的他伸出手臂,將老母妻兒護在身後。
最終素汐真人還是出手了。兩顆補靈的丹藥,輕易的便解了他的圍。
想像過無數此再見時他會說的話,卻沒想過他會驚慌失措的喊「妖怪。」
三十年容顏不變,揮手間斬殺一群江湖客。縱是超出了凡人的能力,為何他喊得不是仙人而是妖怪?!在他的認知中,她便是妖怪的嗎?
她笑起來,問他說:「在你心中我最像妖怪?」
說到此處時,素汐真人停了下來,怔怔的望著暮色雲天。
蘇錦歌動手煮了一壺消食的靈果茶,輕身問道:「後來呢?」
「後來?」素汐真人回神,轉過頭笑起來,「哪裡還有後來,一空那小禿驢腿腳倒是快。我還沒等到他的答案,小禿驢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素汐真人喝了一盞果茶,又道:「小禿驢說我與他的轉世還能有一面之緣。可我等了兩百年了。兩百年,他的屍骨都該化沒了。」
蘇錦歌動手為她續上一杯果茶,「既是有緣早晚還會相見。」
素汐真人低頭喝了會茶,忽然抬起頭來看著蘇錦歌,挑起了唇角說道:「真君的眼睛好像不是這樣說的。」
蘇錦歌微微一笑,坦言道:「不錯。可是你的人生你做主,我並無立場置喙什麼。」
素汐真人嫣然一笑,「真君很是不同。不似那些大小光頭們,只知道說些人聽不懂的話。」
用過兩盞茶,素汐真人起身謝茶告辭。
待她離開後,蘇錦歌依舊拿起玉簡來研究。
肅方真君這套萬劍歸宗訣與若水訣中那兩招截然不同。雨恨雲愁與怒海狂濤並不重劍招。嚴格說這兩招應該算在法術的範疇中,只是要依託劍身來使出。而手中這套萬劍歸宗訣是一套極為純粹的劍術。
閉關一月有餘,蘇錦歌的所得便是那紅蓮下的冰藕是可以用的。雖未生出冰蓮卻同樣可以通過它來施展冰系法術。若能與七哥一般將劍術與冰系法術糅合起來,必能大有獲益。
蘇錦歌正握著玉簡苦思時,忽聞歌聲娓娓。
靜夜無風,那歌聲格外的清晰。很容易能辨出那是素汐真人的聲音。
音色旖旎而曲詞哀婉。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一曲終了,蘇錦歌還未從中回神便又聽一聲佛號自牆外響起。那聲音清淨無塵,字字有若鍾呂。道罷佛號竟又依著素汐真君方才所唱的格律吟誦道:「初出不觸塵世,怎會貪戀種種。身如未陷俗欲,無緣不會生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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