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心真君很意外段家老祖會請她來教導段青崖。驚訝過後便也應了下來。只不以收徒的形式,而是作為師姐來教導段青崖。
什麼形式段家老祖自不在意,何況寧心真君這種處理方式比之收徒更為恰當。對於段家,如此既應了段家老祖的心思,也全了段青崖對沖淨真人的師徒情義。而對於寧心真君,如此恰是代表了扶光的態度。即便段青崖修為全失,扶光依舊尊他為鎮淵真君。
段家老祖順心如願,於是隔天一早段青崖便暫時搬到了靈水峰。掌門開陽真人親自安排了相關事宜,送段青崖上了靈水峰。
才從寧心真君處出來,開陽真人便遇上了正與幾名女弟子說話的風離落。
那幾名女弟子湊過來是想托風離落向駐守西荒的師姐妹帶些玉箋一類的小物,左右不多幾隻儲物袋,風離落都一一應了。
待那群女弟子散去,風離落便見到了開陽真人正含著笑意望著他,「無為師弟打算今日動身?」
「正是,無為接了小歌姨母便走,不擾掌門師兄了。」
「無妨,事情已經辦完。」
話到這裡,風離落的額角有些微的抽搐。暗道這開陽掌門今日怎麼這麼閒。他杵在這裡,那他來接蘇錦歌的意義何在?!
扶光派內不得御器飛行,一直以來這條門規並沒有多麼認真的執行。但是當著掌門真人的面御器飛行的,據他所知僅有一人,——那便是之後被關入思過室的蘇錦歌。
開陽真人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直至蘇錦歌自靈水峰執事堂中走出來,開陽真人依舊站的四平八穩。
風離落有些愁悶,這難不成真的要一路走到山門去?這距離可著實是太遠。
蘇錦歌則仿佛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眉眼彎彎的跟開陽真人說了片刻的話,而後自然而然的招呼著風離落動身。
風離落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望著他們的開陽真人,只得認命的邁出腿去,同時甩開手中的摺扇。輕擺摺扇緩步而行,毫無意外的引來一大片女弟子的注目。
走了幾步,風離落髮覺蘇錦歌仍站在原地未動。於是停步駐足,疑惑的望了過去。
不等風離落問什麼,蘇錦歌便向著他伸出一隻手來。
微寒的晨風中,白衣的少女眉眼帶笑。寬大的袍袖被風吹起,露出一截皓淨的手腕來。那腕上沒有佩任何裝飾,更顯得那隻手纖素好看。
投向這邊的目光頓時更多了起來,其中帶上幾分開陽真人許久未曾感受到的一種莫名的朝氣,熾烈非常。——那是來自扶光弟子的八卦之火。
這兩位,一風采卓絕,一嬌憨明朗,放在一起倒也是養眼得宜。
聽聞,當年這兩位還是一同辦的結丹大典。一時傳為佳話。
看這兩位身上的紗衣,雖是顏色質料大大不同,但不難看出那是同樣的款式。
不明所以的扶光弟子們毫不掩飾自己八卦的目光。不好大喇喇的傳音討論,便彼此眉來眼去的交流。自然,其中也少不了許多女弟子或妒或黯的目光。
連開陽真人也覺得眼前這畫面實在是美好。
然而接下來,明朗的少女一句話便毀壞了畫面。
「來,大外甥。」
大外甥......。
鮮為人知的混亂輩分已經不重要的,眾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這接地氣的稱呼之上。
外甥便外甥,偏還加個大字。說來這稱呼倒也沒毛病,只是外甥加上這個大字,與風離落這種濁世佳公子怎麼也難劃上等號。
看著一臉不覺的蘇錦歌,風離落的嘴角一抽,認命的將手搭了過去。
罷了,總比喇叭花好。
蘇錦歌握緊風離落的手臂,向著開陽真人微微頜首道了聲別,便在眾人的目光中帶了風離落一起飄然而起,乘著晨風往山門飛去。
那樣輕盈的姿態,讓眾人忍不住懷疑蘇錦歌背後那兩隻巨錘的分量。
蘇錦歌飛行的速度自是遠遠比不上風離落,卻也總不至於太慢。不多時兩人便落在了山門處。
風離落尚還沉浸在憑空御風的滋味中,甫一落地頗有些回不過神來。
「此種神通與蓬萊仙術頗有相似之處,又好像完全不同。」
蘇錦歌點頭道:「是另一個界域的功法,那個界域尊崇日月之力。路上我與你細說。——我們還是快些趕路。」
灑金扇在陽光下鋪展開一片金光,風離落踏足其上第一句話便是:「這法器是不是與我的衣衫太過一致?」
蘇錦歌當即一個白眼過去,「放心,別人只看得到遁光。」
風離落想了想,覺得甚有道理,暗想且將這一路,待至西荒之後再做替換。
華麗的摺扇轉眼化作一道碧色的遁光,載著兩位金丹修士消失在天際。山門前只余幾位一臉未曾盡興的守門弟子。
靈弦心中只有一句話在徹響:「師兄誠不欺我!」
做守門弟子三日,每一日都精彩非常啊。如果忽略他得罪了金丹師祖這件事,那更妙了。
不過看起來,......。
靈弦伸長了脖子望著那遁光消失的方向。那位明心真人壓根沒往心裡去的吧?!
風離落未作任何停歇一路的奔赴向西。
越是西行,景色越是和蘇錦歌記憶中的相異。及至滄瀾已經可用哀鴻遍野這個詞語來形容眼前的所見。
滄瀾之左不再是一片蒼茫廣袤,滄瀾之右更不見昔日的錦繡婉約。取而代之的是兩片斑駁焦土。
記掛著慕容沖的託付,蘇錦歌請風離落在滄瀾江畔暫停片刻。
灑金扇停住之地是一個荒蕪的山峰,此地蘇錦歌從未來過卻覺熟悉。
烈烈的西風,吹的她心底寒涼。
眼前的景象不正是幻雪湖中所見的嗎?
鬼使神差的,蘇錦歌挪動著腳步下了山峰,順著江流而下。果真十鎮九空,腐屍遍橫。期間偶然遇上兩名修士,那兩人卻都是一臉的緊張惶恐,才一照面便遠遠的避走開了。是那兩人的面容也與夢境中一般無二。
那幻雪湖中所見果真是早已註定好的未來嗎?
蘇錦歌搓搓手,抹去了掌心中的細汗。那幻境中是沒有風離落的,而現在風離落在自己身後。且自己此時並沒有去百花門。
蘇錦歌感覺心中的寒涼稍稍的褪去了些。
江畔的風大的出奇,仿佛下一刻會將眼前的一切景物吹散。
蘇錦歌在江畔站了片刻,又轉回頭飛回了剛才落腳的那座山峰。
在此處可以遙望到蜀山劍派的一隅。
蘇錦歌身上除了一些必要的物資和兵器,剩餘物品皆寄存在風離落的儲物袋中,其中包括了慕容沖當初交託的那柄法劍。
選好一處地方,挖坑葬劍立下了石碑。前後用了不過半炷香的時間。
做完這些後,兩人未曾多做停留當即離開繼續向著西荒趕去。
碧色的遁光眨眼間消失在雲層之後。不多時,幾名身負長劍的築基弟子落足在這處山峰之上。
他們身上皆是一襲蜀山劍派的道袍,眉目間是整齊劃一的清冷,仿佛一柄柄寒鐵寶劍。這些蜀山劍派弟子是察覺到這山峰上有高階修士在短時間內停留過兩次,方才過來查探。故而一落足,他們便四散開來,尋探著可能遺留的信息。
當中一名築基初的弟子發現了那座新立的墳冢,面上的清冷頓時褪去,換做了一片怒色,「師兄你們看!」
幾名弟子聚集過來,見到石碑之上刻了「蜀山劍派逆徒慕容沖之墓」。短短十一個字,刺得幾雙眼睛頓生怒火。
劍光紛亂,頃刻間那石碑化作了齏粉,墳冢亦是封土四散,露出了葬在其中的法劍。
這是一柄寒鐵長劍,制式是蜀山劍派最為常見的一種。鑄劍所用的礦料多產自蜀山,劍鋒幽寒明淨可見主人時常擦拭,劍鞘極簡可那用料卻是蜀山劍派最為精貴的染華木,劍柄處纏附一層細細的棉線用以吸附汗水,棉線是產自鏡洲的春風柔。
幾名弟子輕易的認出,這柄法劍正是慕容沖昔年常佩的。
修為最高那名弟子盯了那法劍許久,最終「啐」了一聲。灌力於足,抬腳將那柄法劍踏做了幾段,而後頭也不回的御劍離去。
幾名弟子紛紛跟隨,走在最後的那弟子三五下將那幾段殘劍踢下了山峰。
寒鐵特有的光在空中化出幾道長長的拋物線,最終落入了奔涌的江流之中,再不見了蹤影。
這些,早已經走遠了的蘇錦歌自是不知的。
滄瀾向西,以風離落的速度不足十日便到了西荒駐地。
自空中看去,茫茫無邊的荒漠之上各派駐地環環相連,將放逐澗團圍其中。這些駐地與原本荒淵所在的地方隱有相接之勢。
此刻正是落日黃昏,駐地之中的弟子開始準備過夜的篝火。這忙碌的景象,在一片肅殺中添了些許和暖的色彩。
才一落足,蘇錦歌便聽身後揚起了一道高昂異常的嗓音:「六娘子!」
蘇錦歌身形一僵。聽得那聲音有些遲疑的重複了一遍「六娘子?」
不待蘇錦歌反應,一名錦衣彩發的男子已然衝到了身前。又是一聲「六娘子」喚出。這次的聲音里卻是於篤定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
這男子的氣息必是妖修無疑。他的雙目之中此刻迸發出的神采讓人難以忽略。那其中滿含的欣喜和歡愉遮掩不住眼底深藏的情意。
風離落不知道蘇錦歌這個呆子看出了什麼沒有,他卻是一瞬間便看的清清楚楚。
風離落呆滯了那麼一會兒,而後一個沒忍住,自唇間發出了「噗」的一聲短促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