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瓶的上品補靈丹下腹,體內的靈氣涌動起來。
在封印開始生效前,其實是有著那麼幾息的時間的。蘇錦歌就在這幾息的時間內瘋狂的推動靈氣運轉。筋肉撕裂的痛楚於此時她來說已經難能感知。推動靈氣的速度得以比從前幾次快上數倍。
封印開始起效的那一瞬間,她沒有如往常那樣收勢也沒有固執的繼續,而是順勢逆轉起來,倒流的靈氣略略一轉便又要歸於沉寂。蘇錦歌越發瘋狂的去調動著丹田中的靈氣,這一次她將太陰離火也抽了出來。
淡黑透明的火焰中心,抱著冰藕沉睡的小女嬰忽然轉醒。太陰離火化作絲絲縷縷的光影在她身畔打了個漩便四散著飛出丹田,帶著大股大股的靈氣湧向筋脈間。
識海之中有點點金光自那朵惑人的紅蓮四周逸散而出,兩息之後數道金色的光芒蜿蜒閃現,仿佛有一件無形的罩子正在迸出條條裂痕。接著無數細小的金色碎片在一瞬間四裂消逝。
紅蓮霎時搖曳生動起來,仿佛洗去了一層塵埃。附於其上的火焰燒出一片溢彩流光,越發的惑人心魄。
血液與靈氣一起快速的涌動著、沸騰著,令她幾近窒息。身上皮肉綻開和骨頭碎裂的聲響清晰無比的傳入耳中。灼目的紅光自她綻裂的皮肉間流瀉而出,漸漸壓過了四周那些礦石所散發的幽光。
自她吞下丹藥到那紅光迸出,前後十數息的時間。
在她逆轉靈氣的一瞬間讓四周的黑衣修士都以為她是要自爆,便都開始本能的向後撤離。亢軫冷哼一聲,亦是目帶輕蔑的向後飛撤而去。唯有那人修少年伸出手來意圖阻止。一道靈光才剛在指尖閃爍出來,徹骨入髓的陰寒便已襲上了身。那樣的直刺神魄的寒意讓他不由自主的戰慄起來。下一刻,他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掌上綻裂了一道細細的血口。
紅色的光芒鋪撒開來,越過這人修少年,越過那些四散撤離的黑衣修士,向著四面八方無限的延伸而去。
難以言喻的劇痛之中,少年見到自己的身體化作了一篷血霧。而那痛意還在繼續。這讓他駭然不己。身體化作了血霧,那他是死了嗎?既是死了有如何還能感知到痛意?
他將雙手舉到了眼前,只見雙掌及光溜溜的手臂之上正生出一個個的皰瘡。低頭再看,發覺自己竟是未著寸縷。
少年茫然不解的向四下望去。
蘇錦歌的身體正慢慢的浮向半空。一朵通身著火焰的妖異紅蓮自她的身體中生出,扶扶搖搖的旋轉著。隨著紅蓮的轉動,其上的火焰化出數不清的線,盤旋飛散向四面八方。
一篷篷血色的濃霧在放逐澗中炸開,無數道赤|身|裸|體的「人」出現在血霧當中。與他一樣,那些人的身體之上正不斷的生出皰瘡。
劇烈的疼痛直穿腦際,讓他無法站立亦無法再去觀看四周。身上的皰瘡接連的裂開來,膿血滴淌。碎爛的肉塊塊片片的自他的身上落下。直到他整個人都變作了一團碎肉爛泥,可是那痛楚還是無比的清晰。
這並非是人能做到的。莫非他真的死了?即是死了為何見不到青黛姐姐?
往昔的回憶浮現眼前與那痛楚交織,令的少年所承受的痛意越發的劇烈起來。
放逐澗中從未曾這般明亮過,儘管那光芒是赤紅的。
紅光之下的哀嚎聲直衝雲天。煉獄景象也不過如此。
黑色的透明火焰不知從何處而來,將一具具碎爛哀嚎的軀體化作了縷縷的灰煙。
在意識徹底消散的一瞬間,閃過那人修少年心頭的唯有一陣輕鬆的喟嘆——終於從那無止境的痛苦中解脫了......。
靈氣與太陰離火一齊湧出了蘇錦歌的身體,丹田內的小元嬰萎靡的垂下頭頸。她知道這是將要死亡的前兆。
人終歸都是要死的。以一死拉上整個放逐澗拉上蘇青雪,她死亦是死的值得了。只是不知她死之後會去向哪裡,能否遇上想遇到的那些人。
在渾渾噩噩間,蘇錦歌的意識沉入一片黑暗。
當最後一絲靈氣將要離開她的身體時,點點冰色自她的丹田處流溢而出,夾攜著七色的微光頃刻間將她整個人包裹了起來。純淨的氣息將紅蓮帶來的妖異滌盪一淨。
冰色的水晶蓮藕拖動著萎靡昏睡的小元嬰緩緩的離開了蘇錦歌的身體。七色的微光順著蘇錦歌的身體慢慢的攀上了紅蓮的枝莖。自她體內湧出的血停在了半空,仿佛時間凝固。
片刻後,那些血液散做了滴滴血珠,逆轉而上與那七色的微光纏繞在一起,沿著紅蓮的枝莖盤旋而上,漸漸沒入到蕊瓣之中。
附於紅蓮之上的火焰慢慢的收攏了起來。七色微光仿佛一層薄薄的霧氣,緩緩籠住整朵紅蓮。當蘇錦歌的血徹徹底底的浸入到蓮蕊中時,那些微光於剎那間收攏了起來,全部融入到蓮花之中。
血紅的蓮花與冰雪剔透的藕節融做了渾然的一體,散發著柔和而純淨光芒。淡紅剔透的葉片搖搖舒展,輕輕的托住了那萎靡的小元嬰。
那些既似仙靈又似混沌的氣息與這一整株蓮花一同縮回到蘇錦歌的體內。
異象帶來的所有光芒都漸漸消散,蘇錦歌的身體重新落回到地面之上。
放逐澗的大地之上覆了一層厚而黏膩的血泥,連同那散著紫紅光線的礦石也覆上了一層濃膩的血漿。處處彌散著令人作嘔的腥味。這一切讓原就幽暗的放逐澗變得更為可怖。
放逐澗中原就沒有日月星辰,沒有風亦沒有生機。當居住其間的修者全部化作血泥之後,那沉寂便化作了一片永恆,仿佛連時間都不再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著著半舊僧袍的小和尚自界門處緩步行來。他生的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的好似正散著柔和的光。明明行走在一片血泥之中,卻是纖毫未染。那些血污在他將要落足前全部自行的散向了兩旁。
他的腳步明明邁的很慢,可速度卻是出奇快。
小和尚最終在蘇錦歌的身前停下了腳步,合攏雙掌低念了一聲佛號。那聲音穿透一切事物,徹響於天地之間,盪起重重回聲。
在放逐澗被紅蓮業火斥滿之時,萬里之外的夜光海域,無聲航行的大船之上,鳳眼修眉的玄衣女子忽然彎下了腰,嘔出一片鮮紅。只覺丹田中一陣炸裂的痛楚,攪動著她每一根神經。然而那痛意遠遠抵不過此刻心間痛楚的萬分之一。
「聖尊?!」
幾名黑衣修士見她情況有異迅速走上前來。
蘇青雪恍若未聞,只是呆呆的看著甲板之上的那片血跡。血跡中零散著一些淡粉晶瑩的碎末,那是契約靈蟲碎裂後的殘屍。這隻靈蟲是與慕容沖結成道侶時種下。靈蟲爆裂就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持有另一隻靈蟲的人已然身死。
親人、摯友、愛侶,一一離她而去。這便是神明對她的懲罰與警告嗎?
這世間本不該有生老病死,神明也沒有權利去決定眾生的命運。終有一日,她要殺上九重天推翻神明的統治,建立一個真正自由的世界。一個再沒有神明的戲弄與擺布,沒有病苦磨難,沒有生離死別的嶄新世界。
神明奈何不得她,便要將她在意的人一個個的奪走嗎。
蘇青雪揚起頭頸。蒼穹碧藍,雲淡而風輕。一切都仿佛在嘲笑著她的渺小與無力。
徹骨的痛湧出腔子,化作一聲悲慟的嘶吼直穿雲霄。
淚意盈於眼睫,又被她生生抑住。蘇青雪的雙手緊緊的握起,指甲刺破掌心,殷紅的血珠一滴一滴淌下,落在甲板之上。
她從來都不是屈從命運的人。正是因為不想屈從,她才會走上滅天弒神的路。弒神,不是她的道,卻是她誓要達成的目標。
險阻她不懼,苦難她亦不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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