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康也看出不妙:「月娘,我……」
楚雲梨質問:「若是他不勸你,你會逃婚麼」
還是會!
但當著查米月的面,他不好承認:「不會。」
楚雲梨頷首:「那麼,你娶了我之後,打算如何安頓吳青靈你們倆感情那麼深,你會和我圓房嗎若是圓房,如何跟她交代」
陳南康啞然。
顧氏眼看兒子詞窮,暗自叫糟,忙接過話頭:「吳家丫頭那樣的身份,只配進門做妾。哪兒敢對著南康指手畫腳」
楚雲梨似笑非笑:「可是陳南康心甘情願聽她話,甘願被她指手畫腳。人家不管,他還不高興呢。」
這是實話。
顧氏心頭特別難受,好好的兒子,愣是被那個狐狸精給迷了眼,連堂堂縣主都不要!
楚雲梨無意多說:「事到如今,我已經想明白了。陳南康從一開始就沒想娶我,後來還提出要退親。是你們陳家想要攀附,貪圖我豐厚的嫁妝和縣主好聽的名頭,執意逼著他娶。可他又放不下心上人,想要和心上人白頭皆老,然後就變成了這樣。所以,多說無益,孫崑山不無辜,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語罷,她轉身就走。
顧氏慌了:「月娘,無論如何,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是真的疼你,所以才想聘你做兒媳。」
楚雲梨冷哼:「你少疼我,我還能過得更好點。」
孫崑山祖籍在此,日後還要科舉,他想跑也跑不遠。陳家銀子多,認識的人又多,想要找人,那就是一句話的事。
就在第二天午後,孫崑山就被捆了回來。
那邊人一到,楚雲梨就得了消息,她到的時候,顧氏正安排人沖孫崑山下手呢。
四五個護衛提著棍棒衝上前,一副想要把人打死的架勢。
孫崑山倒是想求饒呢,可嘴被堵著,只能嗚嗚叫喚。看見楚雲梨進門,顧氏臉上的囂張瞬間門收斂,訕笑著上前:「月娘,人已經帶回來了,正想狠狠教訓一頓讓您消氣。」
「你在替我消氣」楚雲梨滿臉嘲諷:「我看你是自己積攢了一肚子的火氣沒地方撒,把他當出氣筒。卻還要借著我的名頭。」
這話說中了顧氏的心思,她頗有些下不來台:「月娘,你說到哪去了」
楚雲梨已經走到了孫崑山面前,居高臨下地道:「昨夜我回去細想過了,他到底是沒能娶著我,論起來,他還幫了我的忙,沒讓我所嫁非人。我得謝謝他才對。」
顧氏一臉茫然,險些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月娘,可這一切都是他算計的啊!」
楚雲梨盯著孫崑山:「哪怕那吳青靈是他塞給陳南康的,若是陳南康沒有動念頭,事情也不會到如今地步,別胡亂怨怪。」
「陳夫人,放了他!」她笑著道:「孫公子,我要謝你。你要什麼」
哪怕這院子裡所有的下人都是陳府的,他們以顧氏的話為尊,對著這個借居府上的縣主只是應付。當楚雲梨當面吩咐,他們也不得不聽。
於是,孫崑山很快就被鬆了綁……被抓回來即將棍棒加身,又看清楚的顧氏的狠勁時,他以為自己完了。
畢竟,他清楚自己幹了些什麼,且陳家人高高在上慣了,只是遷怒就足夠讓他吃足苦頭,更何況,他並不無辜,被這些護衛揍一頓,輕則身受重傷,重則丟命。孫崑山沒想過自己能全身而退,可他是讀書人,渾身不能留下暗疾和明顯的傷疤……若是有,則不能科舉。
身為書生,不能科舉那就是個廢人。
他萬沒想到,查米月竟然會幫自己的忙,恍惚之餘,心裡全是劫後餘生的慶幸。他起身:「多謝縣主救命。」
楚雲梨輕哼:「看在你當初告知了我陳南康逃婚真相的份上,這一次我就不廢你了。不過,你騙婚的事還沒過去,我記著呢。」
孫崑山再次告罪,說自己一時衝動錯了云云。
本來想要教訓孫崑山泄憤的顧氏,只能將火氣壓在心底,到底還是不甘心,提醒道:「月娘,他故意催走南康,就是想要娶你。」
楚雲梨振振有詞:「有人娶我,這是好事兒!怎麼都比被嫌棄要好啊!」
顧氏:「……」
這天底下敢嫌棄縣主的也沒幾個,可自家兒子就是其中之一。
陳南康面色複雜:「崑山,你害我。」
孫崑山正在解身上的繩子,聞言動作一頓:「你本就存了要逃婚的心思。但凡你有一分想娶縣主,也不會輕易被我說動。」
陳南康強調:「若你不勸,我不會走。」
孫崑山不接話茬。實在是不敢與陳南康爭辯……他得了陳家恩惠,已經做了不少對陳家不利的事,若嘴上還不饒人,那是自尋死路!別看查米月保下了他,可這是陳家的府邸,他可不想平白無故變成這後宅的一抹冤魂。
「夫人,我回來得太急,行李還沒收。還得去一趟,先走一步。」
顧氏認為他要逃,道:「我讓人去給你收。放心,保准不會落下任何一個紙片。」
孫崑山:「……多謝夫人。」
他本就逃不了,不過,顧氏這樣緊張,讓他再一次歇了要逃的心思。
顧氏真覺得最近日子挺難過,以前查米月是個很好相處的人,但是,自從婚期過後,伺候她的人都換了幾波了。水不是涼了就是熱了,衣衫又說香味不對,總之特別挑剔。
這一日,陳老爺從外面回來,冷著一張臉。
多年夫妻,顧氏一瞧就知道他遇上了不順心的事,小心翼翼上前:「老爺,怎麼了」
陳老爺將手裡的披風狠狠砸在地上:「你養的好兒子。」
顧氏嚇一跳,上前撿起披風,試探著問:「南康今日才出門,又做什麼惹你不高興了」
「不是今日!」陳老爺惡狠狠道:「那個吳青靈,根本就是別人放在他身邊的,也就他眼瞎心盲,才會將一個別有用心的女子捧在手心。」
「有這種事」太過驚詫,顧氏脫口而出。
她眉心緊皺:「是誰」
陳老爺坐下時的動作特別狠,又狠灌了一口涼茶,瞪向外院方向:「沒看出來,那竟是一條毒蛇。」
顧氏先是疑惑,隨即想起來住在外院的只有孫崑山,她愈發驚訝:「你沒弄錯」
孫崑山來了這些年,有大半的時間門都不住在府里,每次見面,他都彬彬有禮,曾經還被一條蛇嚇得連做幾天噩夢。這樣的人,會有那樣深的城府和心計
「我也以為自己弄錯,又查了一遍。」陳老爺再次灌了一口涼茶:「等南康回來,將此事告知他!」
陳南康陪了心上人好多天,眼看連父親都要不高興了,實在是不能繼續閒著,他才打起精神去了鋪子裡。許久不來,處處都挺生疏,大半天還沒上手。正覺得有點順手了,身邊隨從湊了過來:「公子,老爺讓您歸家。」
聞言,陳南康揉了揉眉心,只覺得滿心疲憊。
「走吧!」肯定是父親又對他生出了不滿,這是想教訓他呢。
回府後得知,雙親已經在外書房等著,陳南康心裡更加沉重,如果是在正院訓斥,那是小事。都到了書房,事情就比較棘手,上一次將他叫到書房,是他要退了查米月的親事。
「爹。」
陳南康進門後,態度恭敬,深深一禮。
陳老爺看著這樣的兒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南康,讓我說你什麼好」
最近陳南康幾乎所有的時間門都呆在偏院,自認什麼都沒幹。能讓父親這樣嘆氣,大概就是他對吳青靈的執著。
早在前兩天,陳南康就已經跟雙親試探著提及餘生只要吳青靈一個女子,不娶妻不納妾,只守著她!
可惜,當場就被罵了回來。
彼時一家三口誰也說服不了誰,算是不歡而散。但這事早晚都避不開,還得重新再談。陳南康又是一禮:「爹,你讓兒子做什麼都行,但我對青靈的心意不會變。」
陳老爺氣急,抓起手邊賬本就丟了過去。
陳家生意做得很大,賬本是一本比一本厚。陳南康額頭上瞬間門腫起了一個大包,他沒有伸手去捂,生生受了。
如此執迷不悟,陳老爺又氣了一場。顧氏心疼兒子,急忙上前用帕子去擦:「老爺,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啊。」
陳南康苦笑:「爹,兒子只求您這一件事。」
陳老爺忍無可忍:「你知不知道,那個吳青靈早在見你之前就已經和崑山認識了許多年!她是故意靠近你的!」
聞言,陳南康微愣了一下:「不可能!」
曾經他在吳青靈面前提起過孫崑山這個出身不好但足夠努力的同齡人,彼時佳人沒有露出一點異樣。
「這是事實。」顧氏跺了跺腳:「她有意靠近你,勾走你的心,讓你為了她逃婚。最終的目的是在大婚當日讓孫崑山頂替你娶縣主!若不是月娘當時聽了一耳朵閒話,察覺到新郎換了人,他的打算就如願了!」
陳老爺譏諷道:「老子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唯一的兒子才會蠢到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我不相信。」陳南康轉身就走:「孫崑山人呢」
「我已經將人捆了,只等著你回來就讓他和吳青靈當面對質。」陳老爺板著臉:「南康,你家境雖不算頂好,卻也是什么女子都配得上的。也正因為家境一般,所以咱們得想法子往上爬。別浪費時間門跟普通人糾纏。」
陳南康不愛聽這話,腳下走得飛快。還未到偏院門口,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月娘」
楚雲梨手裡拿著一根枯枝轉啊轉:「我閒來無事,想找吳姑娘聊聊。咱們一起進吧。」
陳南康:「……」
他身後跟著雙親,更遠的地方跟著一群下人,還押著孫崑山。這麼大的動靜,和他往日獨自守著吳青靈時完全不同。查米月又不是瞎子,肯定看到了,看到了還如此,這裝傻的本事簡直一流。
不過,人家是縣主,找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姑娘說話算是俯就。若要拒絕,那是不識好歹。
陳老爺也看到了縣主本人,皺了皺眉:「她怎會在此」
顧氏無奈:「她不願意再聽我的話,在這後宅之中想去哪就去哪,大抵是巧合。」
「夫人,人是會變的。」陳老爺語氣嚴肅:「回頭嚴查一下哪些人成了她的眼線。」
顧氏恍然,急忙答應下來。
吳青靈正在喝清粥,從窗戶看到陳南康進門,還沒來得及歡喜,就看到了他身邊的查米月。緊接著又出現了一大群人,她立刻壓下心頭那點酸意,變得緊張起來。
一行人魚貫而入,孫崑山被丟在了地上。兩個婆子進門不由分說將吳青靈抬到了外間門。
吳青靈面色發白:「南康,你就眼睜睜看她們這樣收拾我」
陳南康面色複雜:「青靈,你和孫崑山認識嗎」
吳青靈瞄了一下地上被捆的跟粽子似的連嘴都被堵上了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
陳南康心中一松:「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這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吳青靈一臉疑惑:「你為何想起來問這事」
「少裝模作樣!」陳老爺呵斥:「吳青靈,你在靠近我兒之前,就已經和孫崑山認識了好幾年。他一個同窗是你遠房表哥,你和他還有書信往來!我連信都是拿到了的!」
這些又是陳南康之前不知道的,扭頭看向父親,見父親不像是故意詐人,又看吳青靈眼神慌亂,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吳青靈就是有意靠近他,故意勾得他心癢難耐,還約他私奔……當時他想著人家一個姑娘家都不怕,他身為男人若是不應約,也顯得太沒擔當。
「青靈,你對我有真心嗎」
「當然!」吳青靈被逼問得眼眶含淚:「我對你的心意,別人不知,你還不知嗎」
「以前我以為自己清楚。」陳南康語氣低落:「但你連認識我都是算計,我不知道了。」
吳青靈想要靠近他,太過焦急,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傷,剛一起身就狠狠砸落在地上。本來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開始滲血。
陳南康擔憂她已經成了本能,下意識上前將人扶住,又吩咐人去請大夫。
陳家夫妻看在眼裡,滿心都是恨鐵不成剛。顧氏提醒:「南康,這個女人對你只有利用!」
「不是的。」吳青靈緊緊拽著陳南康胸前的衣領:「我為了你,願意付出自己的命。只要你能好好活著,讓我做什麼都行。」
她傷勢太重,這兩天才能順暢地說幾句話,她看著他的眼神里滿是依戀:「南康,無論你怎麼想我,反正我問心無愧。」
陳南康閉了閉眼,他還是不死心,轉身去拿掉了孫崑山口中的布。
「崑山,你說!」
顧氏接話:「孫崑山,好好招認,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孫崑山不看他們,只盯著楚雲梨的眉眼。
楚雲梨面色淡淡:「看我做甚」
孫崑山深情地道:「縣主,我做這一切,大著膽子算計恩人,都是為了你。」
顧氏氣急:「混賬東西,白眼狼!」
「我不想做忘恩負義之人,但……誰讓我遇見了縣主呢。」孫崑山苦笑:「陳夫人,我對不起你們。」
陳南康不想聽這些,追問:「你和青靈認識了多久真有書信往來嗎她靠近我,是不是聽了你的吩咐」
他語氣急切,只想要知道真相。
孫崑山瞄他一眼:「知道麼,我特別討厭你。」他不回答,繼續道:「你只因為出身好,就什麼都有。從小養尊處優,要什麼東西只一個眼神就有人雙手捧到你面前,哪怕是婚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定下的還是這天底下最優秀的女子之一。手握大批嫁妝,身後有大靠山,你卻還嫌不知足,整日叫著無聊。殊不知,你這樣無聊的日子是我做夢都想要的。」
陳南康沒能得到答覆……事實上,不用孫崑山回答,他已經猜到了真相,可他還是不想相信吳青靈是有意欺騙自己,不死心地追問:「所以你嫉妒我,找來了青靈,目的就是搶走我的未婚妻」
孫崑山看著房頂,不吭聲了。
陳南康氣得胸口起伏,上前狠狠踹在他身上:「你說話啊!」
吳青靈爬過去抱住他踹人的腿:「別打!他不值得讓你償命!」
忽然有女子的輕笑聲傳來,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楚雲梨在眾人目光中,泰然自若地道:「陳南康,你還沒看出來嗎她真正想要護著的人是孫崑山,說什麼不想讓你償命都是藉口,就你那點力氣,要把人踹死,自己就先累死了。」
此話一出,引得吳青靈狠狠瞪了過來:「我對南康的心意日月可鑑。你少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楚雲梨用手撐著下巴:「吳青靈,你當我這個縣主封號是擺設不成或者說,你覺得我一點脾氣都沒有,所以才肆無忌憚搶走我的未婚夫後又在這裡大放厥詞」
她一臉嚴肅,語氣森然。
吳青靈這才恍然想起面前女子的縣主封號和傳言,面色白了白:「可我真的是擔憂南康,不是你說的那樣想護著孫崑山……他們倆擺在一起,只要不是傻子,都會選南康。」
「因為陳南康家世容貌都在孫崑山之上,對麼」楚雲梨嘲諷道:「說到底,你也只是個看中權勢的普通女子罷了。說什麼真心,簡直可笑,若是陳南康什麼都沒有,還得寄人籬下,花點銀子都得手心朝上問人要,你還會愛慕他到願意與他私奔麼」
說到這裡,她做一副恍然模樣:「你願意私奔,也是為了帶走陳南康給孫崑山騰位置。」
陳南康聽到父親說吳青靈別有用心,腦中就一片空白,一心想要得知真相。
聽了前未婚妻這番話,他一顆心都涼透了。整個人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頭都抬不起來。
他沒心思質問,陳老爺不然,今日非得在兒子面前戳穿這一雙狗男女的心思,讓兒子徹底認清他們的真面目之後收心,甘願聘門當戶對的女子為妻才行。如此,陳家才能重新走上正軌,他們夫妻才能放心將家業交到兒子手中。
「孫崑山,若你全部招認,我就饒過你。如若不然,我斷你一手一腳,看你還如何科舉。」
不愧是陳家主,一開口就是絕殺。孫崑山最怕的就是沒了前程,若是斷了手腳,等於絕了他此生翻身的希望。
「我說!」孫崑山急忙道。
吳青靈接話:「還是我說吧!南康,一開始我會認識你,確實是孫崑山指點,但後來我是真的將你放在了心上,為了你,我願意付出所有,包括我自己的命。在郊外看到那刀沖你而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撲上去的。等反應過來已經受傷了。若不是有千年人參吊氣,現在我已經死了。什麼權勢富貴陰謀,跟我有關係麼」
這話挺有道理,陳南康面色緩和了幾分。
但這不是陳家夫妻要的,顧氏提醒:「我懷疑那拿刀捅人的都是受你們指使!目的就是讓南康原諒你!畢竟,過去那點事一查便知,又不能瞞一輩子,總要找個機會坦白。」
陳老爺冷笑:「夫人說得對。南康,你想起她為你受的傷,又心軟了,還不打算追究,甚至要繼續和她在一起,是不是」
是!
陳南康悚然而驚,往後退了兩步,離吳青靈遠了點。
吳青靈本來拽著他的衣領,他這一退,動作粗暴,她整個人都被帶著往前拖了一截,傷口處的殷紅蔓延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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