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無名膏一事,鄭直身上的莽撞之氣,因禍得福去了不少。
以前他行事灑脫,少了幾分顧忌。當發現自己的一個微小的舉動,可能引起**煩時,鄭直這才明白自己的性子到底有多麻煩。
要不是發生了無名膏之事,鄭直不會意識到隨意將沒弄清楚功用的貨物上架銷售有多麻煩。
試想,要不是辛夷提醒,這些東西全全流傳出去,他豈不是助紂為虐。
謝郎中身為杏林高手,平生見過無數疑難雜症。即便如此,猛然間見到劉老爺怪異症狀,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章程來。
但是對於大夫來說,越是奇怪的病症,就越能引起他們的興趣。若是能將前任沒有記載的病症治好,在杏林之中也能留名青史了。
謝郎中冥想片刻後,問到:「他病了多久,平時有何症狀?」
治病當力求穩妥,謝郎中雖然行醫多年,望聞問切四字從不敢鬆懈。
鄭直一下子被問住了,他不是劉老爺家人,怎麼會知道他發病多久,又有什麼症狀。
為了緩解尷尬,鄭直推了把身邊小廝:「快去將劉夫人請過來,大夫要詢問病情了。」
一直聽著劉夫人嘀嘀咕咕的辛夷,在小廝來後終於解脫了,她在心底默默吐了口氣。
身處更年期的婦女,果然容易自帶煩躁加成。辛夷真的對劉府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劉老爺以前寵愛哪個狐媚子,後來又迷上了哪個小妖精。
更讓她哭笑不得的是,也許劉夫人覺得辛夷生的乖巧性情溫和。恐她日後吃虧,傳授起馭夫之道來了。
辛夷不知她是該感激劉夫人的看重呢,還是吐槽她的無聊。
再次踏進門中,辛夷最牽掛的就是劉老爺的病情。雖然正源商行不怕事兒,可是真要有人因他們店中的東西送了命,流傳出去,對商行來說極其不利。
謝郎中見二人進來後,頷首問:「誰是病人親屬?」
劉夫人緊張的邁著小碎步上前,低腰行了一禮:「奴家便是劉老爺的妻子,還請郎中救夫君一命。」
謝郎中話並不多,開口仍是詢問鄭直的那兩句:「他病了多久,平時有何症狀?」
「回郎中話,夫君以前身體康健,從不曾生過大病。自從他服用無名膏後,初時情緒高漲,喜歡與妾室取樂。」說打這兒,劉夫人聲音壓低了許多,似乎有些羞赧,「後來無名膏完了之後,老爺剛開始只是莫名煩躁發脾氣,約莫有七八天,他開始砸東西,打罵下人。再後來,便如今日,老爺發起狂來喊著無名膏,手足抽搐口吐白沫,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
謝郎中認真聽著劉夫人的話,腦中回憶著醫書中的各種疑難雜症,試圖找出來對症之方。
唯獨辛夷在聽了如此詳實的癮君子發作狀況後,嘴角抽搐,暗嘆劉老爺運氣著實不好。
為了儘快解決無名膏的事,給謝郎中提供靈感,辛夷謹慎開口:「郎中,小女子有一話要講。我聽聞蠻荒之地有一種奇花,若是取它做了菸草或者花膏,人服用之後便會上癮。一經停用,就會出現各種如劉夫人所說的症狀。」
行醫這麼多年,謝郎中之所以能成為名醫,靠的便是他敏銳的觀察和分析能力。
他沒有因為說這話的人只是一個小女子,便不放在眼裡,反而認真思索起辛夷所說。作為大夫,謝郎中能診斷出,劉老爺現在身子中有一種奇怪的毒素。
這毒並不像鶴頂紅、一劍封喉之類的,藥性霸道,觸之即死。但是它藏在體內,想要清除,頗有一番難度。
結合了劉夫人和辛夷的話後,謝郎中將劉老爺身上的病症,歸結於某種慢/性/毒/藥。
既然是毒/藥的話,萬物相生相剋,總有解毒的辦法。
因此在沉吟之後,謝郎中抬頭朝眾人說:「我先開幾服藥,等到病人清醒後給他服用。此外,每隔七日,便將他帶到仁濟堂,由老夫為他施診。倘若在此期間,他的病患發作,你們便將他捆起來,嘴裡也要塞上棉帕,免得他弄傷自己。」
辛夷眼前一亮,沒想到在古代,大夫已經能想出接近於現代時的戒毒手段。這謝郎中,果然非同一般,看來劉老爺是不會有性命之虞了。
只要人活著,這次的事兒就算了結一半了。
在場之人,全都露出喜色。最為激動的當屬劉夫人,她目中含淚幾乎要跪到地上去感激謝郎中。
謝郎中開了藥房,又為劉老爺扎了一次銀針後,飄然離去。
劉老爺在針灸後不久醒來,神態雖然疲倦,到底比先前清醒了許多。劉夫人拖著他的手,嗚嗚的哭著,得知自己的病有救後,劉老爺也激動的掉了兩滴淚。
菸癮對於人來說,最痛苦的便是發作起來,精神上極度痛苦,明明知道自己發瘋,卻無力控制。
最後,鄭直以全程負責劉老爺的醫藥費,以及額外送上一百兩銀子的條件,換來了劉府的偃旗息鼓。
拿到一百兩銀子時,劉夫人的臉微紅目光躲閃,似乎不太好意思,但是也沒有拒絕這些銀子。
對於只剩下一個空殼子的劉府來說,一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有了這筆銀子,劉夫人甚至可以考慮再盤個鋪子,做筆小生意。
錢貨兩訖,看著劉家人離開,辛夷和鄭直相視一笑,不約而同生伸了個懶腰。
「天見可憐,這盒無名膏沒有流落到達官顯貴之手,不然我們這次就麻煩了。」
辛夷由衷感慨,升斗小民在得到了足夠補償後,不會再生出什麼亂子來。要是換了身份尊貴些的,恐怕銀子打發不了,要與正源商行糾纏到底了。
經辛夷提醒,鄭直恍然大悟,苦笑著拍頭:「你說的對,原來這次也不算糟糕透頂,我們還算走運。」
他先前只道被人大清早堵上門來,著實丟了一回人。聽了辛夷的話,才醒悟,原來還可能有更糟糕的局面。
解決了無名膏的事兒,辛夷鬆口氣之餘,背後冒出深深涼意。
親要看到一個壯年男子,因為一盒小小的膏藥,變得歇斯底里猶如野獸,這小東西的威力之大震撼了辛夷了。
這種害人的玩意兒,萬一在漢陽城乃至大華國流傳出去,將會帶來多大的動盪,辛夷不敢細想。
作為普通人,辛夷不認為,當無名膏在大華國流傳時,她能辦到前人辦不到的事兒,力挽狂瀾除掉這一毒瘤。
也正因此,冷然過後,辛夷嚴肅的跟鄭直說:「鄭大哥,無名膏的危害你也見識到了。我希望,以後你再見到這種東西,一定要及時將它毀掉,千萬不能在中原之地流傳。」
辛夷的顧慮,同樣也是鄭直的顧慮,他深深的點了下頭,感慨萬千的說:「你且放心,這東西害人匪淺。我鄭直雖然不是封侯拜相的好男兒,但也是頂天立地的好漢子,怎會放任它為禍人間。」
鄭直的回答,讓辛夷十分滿意。
然而兩人不知道,許多事不是以他們的意志為轉移的。他們一心想要除掉的無名膏,在某一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捲土重來。
只是那時,事態之嚴重,不知如今的辛夷和鄭直所能想像的。
解決了這件棘手的事兒,鄭直擦了把汗,頭猛然一揚叫到:「對了,林然來信了,昨日黃昏到的。我本打算今日給你,沒想到出了這回事兒。」
這次聽到林然來信,不知怎麼的,辛夷沒有往常那樣激動了。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問到:「信中說了什麼?」
她的問話,惹得鄭直翻了個大白眼,冷哼了聲:「林然這臭小子,給我寫信不過一頁紙,一句話總結吃得好睡得好。他給你的信,我可沒偷看。」
鄭直意有所指的話,讓辛夷面露尷尬。兩人的信每次都是同時抵達,她的總要比鄭直厚上一些。
林然厚此薄彼的行為實在太明顯,讓辛夷沒辦法反駁鄭直的調侃。
「喏,這是信。」鄭直從袖子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之上皺巴巴的,鄭直見狀嘆氣道,「這信我好好保管著,沒想到被那劉夫人拉扯這個樣子,你將就著看吧。」
辛夷笑了笑,雲淡風輕的接過信:「紙張褶皺又不影響閱讀,有什麼計較的。」
她不說還好,從辛夷口中聽到這樣的話,鄭直揉著下巴很稀罕的說:「嘖嘖,上次是誰跟我說,書信一定要平順,免得到對方手中時有所缺損。」
「好啦,就你記性好。」
辛夷當著鄭直的面拆開了林然的書信,逐行閱讀。豎排加上沒有標點的書,大大降低了辛夷的閱讀速度。
上次鄭直跟辛夷提及林然救了白露書院山長之女,兩人可能婚配時,辛夷面上沒表露出異樣來。
但是有些改變,不知不覺中發生了。以前辛夷看林然書信時,會習慣性的避開旁人,而今卻能在鄭直眼前,泰然自若的瀏覽。
(扶額長嘆,陵子最近狀態不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