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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猶豫了一下, 登錄了自己的微博。非常湊巧,決定轉到美術學院之後, 何詩宜在網絡上搜索了不少資料, 微博上自然也關注了不少這方面的人,甚至還私信請教過。由這個賬號發布消息,完全不會突兀。
畢竟她只是個「路見不平的粉絲」。
這種事情何詩宜看了不少, 所以現在對著網頁,簡直文思如泉湧, 很快編輯好了一條多圖長微博,然後點擊發布, 又轉發圈了林霰和其他畫手。當然,作為拋磚引玉的磚, 很多內容比如聊天對話之類的,暫時還沒有放上去, 而是作為後續補充。
這條微博發出去之後, 很快就有好幾個畫手轉發, 並且還都圈了旅雁,讓何詩宜對於林霰的「好人緣光環」又有了更進一步的認識。畢竟生活中沉默寡言也可以有好人緣, 畢竟很多事情體現在行動上。但網絡上,你不說話,誰知道你是誰?
當然後來何詩宜知道, 作為一個畫手, 作品就是她的語言, 無需再多說其他。
但當下,她心裡莫名的生出幾分惆悵。
她老是想著自己可以拯救了林霰,但實際上,林霰從未像她所設想的那樣一無所有的留在原地,等待某個人來拯救她。即便是這件事,林霰或許不擅長,但要想解決,其實也並不難。
不過仔細想想,這未必不好。
至少可以警醒自己,一直記得來到林霰身邊的初衷是什麼。——不是為了讓林霰只能依靠自己,而是希望她能夠得到更好的生活。
始終記著這一點,想法才不會偏激,然後走錯路。
她希望自己能夠一點一點的引導林霰,讓她慢慢的走出去,打開心扉,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融入人群之中,變成那「普通大眾」之中的一個。也許沒有那麼惹眼特別,但紅塵煙火的平凡生活,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因為喜歡,所以希望她能夠變成更好的模樣。
微博發出去之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是套路。反駁與反反駁,雙方各自列出證據,一番爭論,各色人物齊登場,輿論很快就偏向林霰這邊,然後從林霰的事件發散出去,擴散到維護行業秩序、保障畫手利益的話題上。
最後有不少畫手聯名給那位作者施壓,畢竟這種事情,遇上的不是林霰一個,只不過以前也許沒鬧這麼大罷了。有了這一次的事情,以後再有人想用這種手段,就要三思了。
這個發展讓何詩宜有些始料未及,但結果是好的。那位作者終於沒有抗住壓力,發出了公開的道歉信。雖然信中仍舊含糊其辭有為自己找理由推卸責任之嫌,但畢竟是認錯了。
何詩宜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然後興沖沖的跑到林霰面前去求表揚。
&謝。」林霰看完了整個過程之後,對她說。
&一句謝謝就算了?」何詩宜見林霰心情好,頗有些得寸進尺的問。
林霰問,「不然呢?」
&該給點兒實質的好處吧?」何詩宜含笑看著林霰。這話單看林霰怎麼理解,可以當做開玩笑,也可以真的「報答」一下,何詩宜都不在意。
林霰垂下眼想了想,說,「我更好奇,我什麼時候多出了一位助理?」
何詩宜在這個亂戰的過程之中,已經飛速的將她的賬號從「見義勇為的路人粉絲」身份轉為了「旅雁的助理」,甚至還在林霰的個人介紹里加上了一句「合作事宜聯繫助理@宜詩宜酒」。
&何詩宜不自在的抓了抓頭髮,仰頭望著天花板,故作輕鬆的說,「這個嘛,我想如果用你的賬號直接發那些東西的話,總感覺不太好,可能給粉絲留下咄咄逼人的印象,中轉一下就會好得多。」
當然,不論理由如何充分,她沒有跟林霰商量一下,都是說不過去的。又不是不方便,林霰明明從始至終都坐在一邊百~萬\小!說,要說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所以何詩宜努力的想要將這件事含糊其辭過去,「說起來這件事情雖然有一點麻煩,但其實也不是沒好處。這麼一擴散,你的知名度倒是提高了不少,粉絲也一直在增加,還有人想聯繫你求畫。我想著你不喜歡這些,就順手處理了。這樣你就可以把精力都放在畫畫上,這些雜事交給我。你看怎麼樣?」
這也是何詩宜在這個過程中突然冒出來的靈感。起因是有不少林霰的粉絲在她微博下問她跟林霰是什麼關係,那些聊天記錄是怎麼得到的,又說他們也打算幫忙,想求林霰的聯繫方式。
聯繫方式何詩宜當然不能給,但是她靈機一動,就給自己杜撰出了一個「助理」的身份。
林霰本來就不擅長處理這些事情,以前沒有遇到糟心事,是因為她運氣好,但人總不可能總是依賴運氣吧?所以她身邊還是很需要有個人幫助她處理這些問題的。
而這個人,舍自己其誰?
而且這樣一來,也就等於她跟「旅雁」這個身份也有了關係。不管在哪個方面都算是走進了她的世界裡。林霰對畫畫有多看中何詩宜最清楚不過,有了這個身份,以後她就可以對林霰的各種事情了如指掌,這種她誘惑根本無法拒絕!
當時沒有告訴林霰,大約是因為自己的想法並不單純,所以總難免心虛,不敢開口。
真是失策失策。其實當時說的話,林霰也許根本不會多想就答應了。倒是現在讓她自己來開口問,總覺得會有什麼十分不妙的事情發生。
&然是助理,這件事就是你的分內之事吧?」何詩宜思量間,聽見林霰說。
她連忙點頭,「當然。」
林霰說,「那還要什麼好處?」
「……」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
不過何詩宜只窘了一下,立刻就會意過來,林霰既然這麼說,那就是沒有拒絕自己的提議了。
不論如何,最開始的目的總算是達成了,不是嗎?
……
經過這件事,林霰在網絡上的知名度又擴散了許多,哪怕臨近年關,也還是有不少人上門求合作。
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趁熱打鐵,接幾個單子完成,徹底的將這種熱度和人氣維持住。但不管是何詩宜還是林霰,對此都不甚熱衷。
何詩宜是希望跟林霰一起過的第一個年,能夠快樂而有意義,能夠從容的去享受年節的氣氛,而不是在緊張的趕稿中度過。
至於林霰是怎麼想的,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何詩宜在刷了一天的微博之後,提出了自己這個「助理」上任之後給林霰的第一個建議:「我看微博上有不少博主都在連載條漫,這種形式很不錯。林霰你也可以試試。更新強度也不大,我看很多都是周更,只要內容有趣,能夠聚集起一大波的粉絲。不少還出了本子,以後你也可以考慮往這方面發展。」
林霰在經過了短暫的考慮之後,便接受了這條介意。倒是何詩宜自己又不放心起來,「你不是還有別的畫要畫?等開學了時間上能安排得開嗎?」
&以。」林霰說。
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定下來了。然後林霰決定,這兩天的時間都用來思考要畫個什麼題材,然後將大綱人設什麼的做一做,再將第一篇畫出來。
何詩宜:「……」感覺好像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本來以為事情解決了,接下來就可以安安生生的過個好年了。
何詩宜還打算將林霰拖出去採購年貨。雖然趙慧和周麗嘉都說過林霰不喜歡那樣的氛圍,而林霰自己也一直是這樣表示的。但是何詩宜卻覺得,這個問題遲早都要解決,林霰又不是交流障礙或者人群恐懼,習慣了就不會有問題了。
但是現在呢,林霰要在家裡畫畫,自然只有她一個人出門了。
她在溫暖柔軟的被窩裡翻了個身,然後以絕大的意志力控制著自己,坐起身開始穿衣服。
四人間的宿舍,床鋪是下面書桌上層床的獨立模式,何詩宜的位置就在窗前,靠著暖氣片。她下床後順手一摸,果然上面已經只剩下少許殘留的溫度了。
——學校並不參加北方城市的集體供暖,而是自己燒暖氣。鍋爐就在食堂後面,依靠著食堂每天做飯產生的熱能燒水供暖。晚上十點之後食堂歇業,自然不再供暖,每天早上起來都要面對滿室寒意。
水管里流出來的水冰涼刺骨,洗漱之後何詩宜整個人都精神了。她戴上圍巾帽子,出了宿舍。
從何詩宜所住的北區二十四號樓到八號樓,步行需要大概五分鐘時間。何詩宜走到八號樓下時,不遠處鐘樓的鐘聲正好敲響。
七點整。
她剛剛在八號樓下站定,便見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女孩穿著一身校服,直上直下完全沒有任何身材和美感可言。走路時微微低頭含胸,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長長的頭髮披散下來,將她的臉完全遮住。——看上去就像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學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何詩宜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後又停住,眼看著對方從自己眼前經過,然後才將自己方才一直含著的那口氣慢慢吐出來。
她一大早就起來,跑到這裡,就為了看這個人一眼。
……
何詩宜這一輩子只狼狽過那麼一次,就被林霰看了個正著。
高考結束後,她爸媽就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徹底放下心來似的,將那個家鬧了個天翻地覆。
他們是商業聯姻,彼此之間情意寡淡,湊合了大半輩子,養她到十八歲高中畢業,都想追求自己的新人生。
用她媽周碧的話說:「我們盡到了作為父母能盡的所有責任,對你已經仁至義盡,現在想過不同的生活,也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大義凜然,理直氣壯。
作為那個阻礙了他們前半生的人,何詩宜能說什麼呢?
她從小要強,話說到這份上,不答應也要答應。何詩宜平靜的參與了整個離婚協議簽訂的過程,並且成功的拿到了應該屬於她的那一份。——鑑於是和平分手,夫妻兩個又都有再組家庭的意思,由雙方長輩調停,現有夫妻共同財產平分成兩份,每人從自己應得的那一份之中分出一半給她。
也就是說,偌大家業,剛剛成年的何詩宜繼承了一半。
長輩們說得很有道理:「你們年輕,要多少都還能去掙。孩子還小,得多點兒傍身的東西。」
但何詩宜知道更深層的東西。
聯姻聯的當然不只有何青松和周碧的婚姻,還有兩家的生意。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兩家彼此之間的合作多不勝數,不能因為這樁婚姻破裂而受到影響,這時候,還有比她這個繼承了兩家血脈的孩子更適合穩定人心的人嗎?
所以說到底,每個人考慮的都是利益,都是自己。
沒人想過她。她才十八歲,是成年了,但遠還沒有到能夠離開父母去獨自承擔這個社會的風霜雨雪的時候。更沒人關心原本看似和樂美滿的家庭一夕之間顛覆後,她的感情又該依託於何處。
周碧說得很好,仁至義盡,所以,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考慮過感情。
何詩宜知道這些道理跟他們講不通,所以她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看上去就像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在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她獨自拎著行李來到學校,辦理好手續,開始新的生活。
那個仿佛天地的顏色都為之顛倒變換的暑假所發生的事,似乎就那麼過去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何詩宜似乎特別的倒霉,一大早起來就覺得頭昏昏沉沉的,鼻子也不通氣。吃了藥下樓時,一個晃神竟踩空了,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因為只剩最後幾級台階,倒也沒有受傷,只是弄髒了衣服,而且丟人。等她換好衣服去食堂時,平日裡常吃的早餐已經賣空,只好將就著喝了一碗粥。大概藥里有安眠的成分,她苦苦堅持了一個早上,最後一節課還是睡了過去。向來以嚴厲著稱的教授點名回答問題時又湊巧點到了她……
完完全全是一場災難,何詩宜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才讓教授將自己的名字划去,一個中午也就差不多過去了。
她身心俱疲的離開教室,回宿舍時同寢的舍友們都已經吃完飯離開,房間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何詩宜恨不能將自己扔到床上消停的躺一會兒,卻忽然想起自己的暖水瓶里已經沒有熱水,不得不強撐著去食堂打水。
提著熱水回來時,何詩宜已經有些渾渾噩噩,額頭髮脹,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走到八號樓附近,她被一塊不平整的地磚絆了一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手裡的熱水壺卻不小心磕在了花壇上。然後「砰——」的一聲炸了開來。
也許是因為緊繃了一整個早上的神經已經到了極致,所以這個瞬間,何詩宜愣愣的竟做不出任何反應。於是滾燙的熱水伴隨著暖水瓶內膽的碎片,「嘩啦」一聲全都澆在了她的腳上。
疼痛終於讓何詩宜回過神來,也終於消去了她最後一分的堅持。她狼狽的跌坐在地上,胡亂甩開鞋子,正要將襪子扯下來時,手忽然被人捏住。
這是一隻過分白皙的手,指節纖長瘦弱。何詩宜順著這隻手抬起頭,卻只看到了一隻毛茸茸的腦袋,長長的頭髮垂下來,將對方整張臉都遮擋住,看不清模樣,身上則穿著一套平平無奇的校服。
握著她的那隻手鬆開,很快從隨身的包里拿出水杯擰開,將裡面的冷水潑在她的腳上。何詩宜這才愣愣的記起,被熱水燙到時,衣物若是貼在皮膚上,是不能直接除去的,因為有可能將被燙過的皮膚一起扯下來,造成更大的創傷。
等她回過神來時,對方已經放下水杯,跪坐在地上,將她的腳抬了起來,放在腿上,然後小心的將襪子脫了下來。
何詩宜對頓時不自在起來。
因為親人的疏離,她長到這麼大都沒這樣被人對待過,十分不習慣這樣的親密。所以她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然後對方按得很用力,竟沒有掙開。
何詩宜只好眼看著她從隨身的口袋裡取出兩張手絹,用水浸濕之後,裹在了她的腳上。
然後對方抬起頭,何詩宜終於看清了她的長相。
這是一張過分出色的臉。柳眉杏眼,櫻桃小口,皮膚白皙,是唐人詩句上常常稱讚的那種美人。
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閃動著擔憂看向何詩宜,雖然不發一言,卻仿佛在問她,「疼嗎?」
不知道身體裡哪一個地方倏的被擊中,心上那一層薄薄的偽裝竟應聲而碎,於是時隔數月的委屈與憤懣陡然蜂擁而至,何詩宜眨了眨眼睛,眼淚就這麼滾了下來。
怎麼可能不痛呢?
林霰大約也被她哭蒙了,終於遲疑的開了口,「很疼嗎?」
疼當然是疼的,但怎麼可能是因為疼哭成這樣呢?何詩宜又不能同一個陌生人去說那些連她自己都不願想的事,最後只能匆忙間抓了個一看就很假的理由,「我……我的水壺……」
事後何詩宜自己回想,都不明白那麼多藉口可以選擇,為什麼當時自己偏選了最蠢的那一個。
然而林霰卻像是絲毫沒有聽出來這個理由的拙劣,她沉默的將自己放在一旁的水壺遞了過來,用行動來表明她對何詩宜的安慰。
然後她站起來,在原地躊躇片刻,似乎是想走又不放心。何詩宜這時候已經緩過來了,本來就覺得在對方面前丟了人,連忙說,「我打電話叫人來接我,你有事的話就先走吧。謝謝你了同學。」
林霰沉默的點頭,轉身離開。
見她真的走了,何詩宜心裡又不免生出幾分失落和遺憾。
其實何詩宜能夠看得出來,林霰似乎也並不習慣做這樣的事。她看上去就像那種性格安靜內向、不擅長同別人交往的女孩。不知道她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對一個陌生人伸出援手,但對此時此刻的何詩宜來說,這一點來自陌生人的關心和溫暖,卻彌足珍貴。
至少,在那一場痛快的哭泣之後,她似乎又重新擁有了繼續走下去的力量。
所以林霰真的走了,就像是將那種充盈的力量也帶走了一部分,由不得她不在意。
何詩宜又在原地坐了一會兒。
來來往往經過的人都免不了會往她這裡多看幾眼,期間還有幾個人主動過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何詩宜陡然發現,其實世界仍舊有其美好與可愛之處,並不因為她曾經遭遇的痛苦而改變。
只要她把眼光放長,放遠一些。
等到情緒徹底平復下來,何詩宜才給徐霆打了電話。——食堂鍋爐燒的水就是沒有100度,80度也應該沒問題,要她現在自己走回去,還真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