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莘奴與姬瑩乃是大腹便便的孕婦。加之王詡再三叮嚀不可盆浴,便由竹筒引來溫水,然後坐在下凹的空水池的鋪了毛巾的石凳上,從頭頂澆水來洗倒也暢快。
而媯姜則是單獨在另一處水池裡溫泡。一時間浴室蒸騰甚是熱鬧。
可是莘奴一向眼神好,她發現媯姜在泡澡時並沒有將衣服除盡,還著了一層單衣,這本也無可厚非,女子臉兒薄的在與人同浴時也有著單衣溫泡的。可是在霧氣的蒸騰間,她似乎瞟見媯姜的胳膊上似乎有一道紅暈,在被水打濕的布料里隱隱透出來。
莘奴好奇一時開口去問。媯姜微微側轉了身子笑道:「胳膊有些酸,所以自己刮痧診療了一下。這水池裡的水甚熱,我泡好了,你們倆個大肚的也不要洗得太久。」
說完,她便起身抓起一旁的長巾包裹住身子,去一旁的小間換穿衣服去了。
而莘奴與姬瑩也沖洗乾淨後,便紛紛起身去換衣服。
期間姬瑩看著莘奴的鼓囊囊的肚皮道:「平日裡見你不顯,沒想到衣衫下已經這般大了,看著這肚兒的形狀,保準是個男娃。」
莘奴看著姬瑩的肚兒笑著道:「這時哪裡看得准,不過你我要是各生了男娃女娃,將來倒是有機會做一對親家的。」
姬瑩微微苦笑:「一個不知爹爹是何人的野孩子罷了,恩師怎麼會要自己的孩兒有這樣的姻緣。我不敢奢望高攀,只是無論男女,倒是希望可以從小在恩師的門下修習,這孩兒將來無父母屏障,唯有自己學得本事才可安身立命。」
說到這,她又是一頓道:「此番公子疾肯放過我,全憑姐姐的求情,可我也知他這麼做的緣由乃是要回去與張華完婚。你知道嗎?他明明不愛張華,卻可以為了別的考量迎娶她為正妻。他也不愛我,卻又找尋各種理由扣著我……我也不知怎麼了,明明已經下定決心遠離他,可是真的離開了他,心裡又是難受得緊……」
莘奴知道姬瑩乃是假放蕩,實則從來沒有經歷過男女之間的真情。而她與王詡這般心酸曲折之路一路走來,也是才真正體會到了男女之間恨不得,愛不能的苦楚。自然也能體味到她話里的無奈。
「姐姐,我想遠離著這些煩擾,尋一處僻靜的山村隱居起來。讓他再也找尋不到我,我也再也不與他相見……」
姬瑩這般的心情,莘奴是全了解的,當她氣苦著王詡時,也是希望自己能遠遠地離了他,自可少了那些莫名而折磨心腸的滋味。
「若是有可能,我也想以你一起遁入深山,養上幾籠肥雞,院門口再養兩隻黑狗,種著幾畝菜地倒也逍遙……可惜你我都是俗世里的,哪裡能走脫得那麼乾淨?那公子疾的心思深沉,遠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的年少懵懂,你若再深陷其中,只怕是難以擺脫的……」
姬瑩眨巴了淚眼,道:「姐姐,你當初是如何勸動恩師,讓他准你離開他的?」
關於莘奴與王詡此前的恩怨,姬瑩不比如媯姜一般知道的甚是詳細,所以才有此一問。
媯姜沉默了一會道:「我給他洗手作羹湯……」
姬瑩嘆了一口氣道:「還是恩師知書達理,通曉是非,知道姐姐想要求去,只一頓佳肴便讓君子得以放手。若是能徹底了解了孽緣,便是讓我給嬴疾炙烤一口肥豬也是可以的啊!」
莘奴覺得這話題一時是細聊不得的,為了免得孕婦受了驚嚇,也一時無話可勸,只拉了姬瑩的手出了浴室,與媯姜匯合,三人一起品食素齋。
雖然桌席上不見半點肉腥,卻也都是爽口的食物,蒸藕裹上蜂蜜,熱騰騰的麵食里加入了切碎調味的蘑菇丁,菜樣也不甚單調。
可是媯姜食得並不多,只是幾口便停了筷箸。
莘奴知道她的心事,才飯後時,姬瑩貪睡自去休息了。而她則去找媯姜安靜地聊天。
「你真是要嫁入王室?這是為何?」
媯姜摸了摸溫熱的手爐,一雙嫻靜的大眼略顯空洞地往著遠方輕輕道:」人生在世,哪裡來了那麼多的自在?嫁入王室也是不錯,起碼總比捲入諸侯間的爭霸紛爭要好。」
莘奴想了想,還是開口了:「我知妹妹不願,那日……我看見龍葵夫人打了你……」
媯姜慢慢地轉過頭來,一雙大眼似乎探究地望向了莘奴。莘奴以為她是在尷尬,連忙開解道:」她既然是你姐姐,難免有一時情急之時,你與姜雲君的牽涉這麼深,又不得解脫,她替你的姻緣發急也是再所難免的,你不必因為被我撞見而困窘。」
媯姜只定定地看著她,又過了好一會才說道:「我身邊的女子中,也只有你才真正像我的姐姐,所以將來你如何罵我,我也心甘情願地領受之……」
莘奴輕笑道:「我幹嘛要罵你?你這整日裡端雅得宜的模樣,叫人心生愛慕都來不及,又如何生出怨恨之心?我常飲恨自己是女兒,不然定然要與姜雲君一爭高下娶你為妻。我自幼也無姊妹,你和姬瑩便如我的親妹妹一般,你若有心事,但說無妨,我自當盡力幫你。」
媯姜放下了手爐,被手爐溫熱了許久卻依然有些微涼的手,輕輕地摸著莘奴的臉龐:「我生平無憾之事有兩樣,一個便是與姜雲君相知相愛,知道了世間的男女真情該是如何。另一樣便是當初入了鬼谷,與你相識,知道了姐妹情誼該是如何。然則兩廂同等沉重,卻不知要如何取捨……姐姐,你為何總是這般叫人心疼,我……總是不忍見你落淚……」
媯姜今日說話,總有種隱沒在了雲端之感,若隱若現的叫人猜不透意思。
在說完這些後,她也不待莘奴發問,便重新端起了手爐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擾,要先離去了。」
說完便被身旁的婢女攙扶起來,披上冬衣準備出去。莘奴雖然挽留她想要與她徹夜傾談,可見媯姜去意已定,便也披了冬衣去門口送她。
當到迴廊時,因為迴廊狹窄,媯姜腳步走得略急,是以被她牽著手的莘奴也走得有些急促,一時倒是將身後眾多的婢女甩開了幾步。
就在繞過一道屏風時,媯姜猛地一回身,衝著莘奴小聲問道:「你可知龍葵也是一味藥材?」
只這一會的功夫,身後便有幾名媯姜的婢女趕了過來,目光炯炯地望著莘奴莫名其妙的臉。而媯姜則若無其事地繼續拉著莘奴往前走。
莘奴聽得糊塗,開口道:「妹妹當知我對藥材知道的不深,如何又來考我?」
此時她們已經走到了門口,媯姜登上了馬車,微微笑道:「我不日便要入京了,就此與姬別過,還望閒暇時多看些醫書,總是大有裨益的。」
莘奴看著那馬車走遠,消失在暮夜的迷障里,莘奴望著媯姜的馬車被霧氣包圍消失的情形,突然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她深知媯姜,她絕對不是個說廢話之人。那麼她提醒「龍葵」是藥材的那一句究竟是有何深意?
回去後,她命人從王詡的書房裡取來了幾卷記錄藥材的典籍,就著床榻便的青銅鶴燈細細地查看。
在連續翻看了幾卷後,終於發現了關於「龍葵」的記述。這種在路旁隨處可見的植物,它的果實黑圓,莘奴小時也經常在山上採摘入口,少食用些倒也是治病的好手,不過需要郎中精心調配用量。
而它的葉子,卻是毒性極強的。若是不小心當做了其他野菜誤服,輕則嘔吐腹瀉頭痛氣虛,重則會讓人抽搐錯亂而亡。
看到這,莘奴不禁心內一沉,媯姜突然開口要自己查找這一味「龍葵」,可是暗示著那位尊貴的周王室夫人是良藥,還是有毒的?
這般一想,竟是一夜的失眠。
冬至已過。按照俗禮,冬至後的半個月期間乃是齋戒後的開齋之時。貴人間的宴飲不斷,而龍葵夫人也發出了請柬,廣邀城中的士卿前往。王詡自然也在其中。
當聽聞這事時,莘奴心內一沉。現在她再聽到龍葵夫人,卻不是因為嫉妒,實在是因為那媯姜一句似是而非的暗示而心生疑竇。
可是又不能因為媯姜一句沒頭沒腦的話開口勸阻著王詡前往。不然一準又要被他認定自己乃是醋海生波,又嫉妒起那位才貌出眾的師姐來。一時間心內便有些躊躇。
最後乾脆蒙上大被裝病,只賴著床榻上抓著王詡的手腕不讓他走。
王詡看著冷清,卻一向拿這女子頑劣耍賴的樣子失了主張,一時也不忍心甩了她的手,只一句句的「乖奴兒,我會早些回來」的誘哄著。
子虎等在門外,聽著裡面那平日清冷的聲音一聲聲地誘哄著,實在是有些聽不得,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小聲與同在一旁等候的白圭道:「君還說這女子乃是鳳雛?觀這屋內的情形,若家主是君王,這不通曉事理的女人便是禍國的紅顏禍水!」
作者有話要說:喵~~狂仔木有蝦米事,就是大雨頂層漏水,淹了辦公桌,帶來了混亂的一天而已~~向南方划船的小夥伴致敬,話說現在南北天氣都很錯亂啊 老天爺 你是腫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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