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還挺高興的那些人,就是再遲鈍,此時隱隱也明白,自己怕是有些白高興,王總,依然是那個王總,始終是那個王總。
不能就因為他要學著其它公司的負責人一樣,在年底請大家吃頓飯,他又少有的溫和了一次,正眼看了大家一會,就武斷的認為,他和幾個月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變。
他們這樣的人,既沒有改變的必要,更沒有可能會逼他改變的壓力,又怎麼可能改變?
這樣說起來,他不過是成熟了一些而已,懂得在一些場合,用一些手段來籠絡人心。
不,嚴格的說,那也算不上什麼成熟,老闆年底請手下的人吃頓飯,陪大家喝幾杯這樣的事,真不算什麼,只不過,他以前一直懶得做而已。
這一次之所以決定這樣做,怕是過去的幾個月,他看到了一些事,覺得這樣的小手段用起來,效果還不錯吧。
那麼,過去的這幾個月,他是真的去了國外嗎?
大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過去的這幾個月,王總究竟在哪裡,做了些什麼。
當然,不知道這些事,對他們而言,絕對是好事,不然,那就很可能不僅僅是工作的問題,前程的問題。
只有老陳知道王總過去的幾個月在哪,之前他也沉浸在王總改變帶來的高興中,但剛才他明白,王總是有些改變,但卻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種改變。
但他依然為他高興。
無論如何,以前不願意做的事,現在願意做了,那就是一種進步。
哪怕他剛才對自己說的感謝的話,邀請自己去他家吃飯這樣的事,那並不是發自內心的,老陳也還是覺得欣慰。
在他看來,王總能違背自己的真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那真是有了不小的成長。
讓他這個年紀,這樣條件的人還能有成長,容易嗎?
王總在車庫裡仔細的看著他那些車,相比那些車上曾經坐過的人,他對這些車才是真愛,此時不但非常小心的在這些車上擦拭著,蹲下去看這些車的表面有沒有灰塵,有時還會嘀咕幾句,就像在跟這些車聊天一樣。
「還是和以前一樣保養,都交給最穩重的小威照顧,你放心吧,現在狀態和以前一樣的好,」老陳知道倉庫里的這些,才可能是王總這幾個月最牽掛的,自然沒有一絲馬虎。
王總臉上略略有些不悅,好像是因為老陳打擾了他和這些朋友交流一樣,對老車的話,他也不置可否,一次坐進那些朋友里,啟動了一下,閉上眼,仔細的聽著他們的聲音,結果還真如老陳說的一樣,這些車,依然和他在的時候一樣,保持著很好的狀態。
他最後選擇了蘭博基尼。
老陳看到他繫上了安全帶,連忙打開了副駕駛這邊的車門,下一刻,王總就冷冷的看著他,在他冰冷的注視下,老陳連忙退開,對啊,王總的車,可不是自己能坐的,他能說那些話,發那些邀請,已經很不錯了,你這是想什麼呢。
「我放包,」他尷尬的指著手裡提著的王總的包說。
蘭博基尼轟鳴著駛出車庫,突然又停了下來,正準備開a6的老陳看到,王總好像在朝自己招手,他又連忙跑過去。
「你知道,老頭子準備怎麼做嗎?」王總把車窗搖下來一點。
他這一路,其實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該怎麼收拾馮一平呢?想來想去,他覺得真挺難的。
那個傢伙,現在要實力有實力,要名望有名望,要影響有影響。
更惱火的是,不論是實力、名望,還是影響,那都是世界級的。
關鍵是,這一切,還都是他自己掙下的,在既沒有國家支持,也沒有占國家和集體的便宜的情況下掙下的。
也就是,你想按以前的套路,找他的麻煩,那還真找不到,這是一個真不存在任何問題,也沒有任何原罪,不論是社會責任還是紫杉方面,都無可挑剔的富豪,所以他現在還是國內很多人的偶像,很多人的驕傲。
這樣的情況下,想收拾他,還真是一件挺難的事,王總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想出來什麼好主意。
老陳的腰彎的低低的,「這次的事,由劉主任那邊主導,領導看起來也挺滿意,但現在究竟怎麼樣,我真不太清楚,」
下一刻,蘭博基尼就帶著一陣風從他身邊飆了出去。
王總不相信,雖然是由老爺子的秘書主導,但你卻一點都不知道究竟有什麼安排。
我問你,就是為了等會和老爺子談的時候,能有所準備,你竟然連這個也不懂。
王總又一次覺得,這個老陳,是真老了,有些跟不上自己的節奏。
老陳有些無語的摒住呼吸站在那裡,這汽油味。
但我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麼還是這樣急躁?
…………
滿庭芳里,馮一平指著黃靜萍之前打過招呼,那位看起來像手藝人一樣的周工介紹道,「這是我國的工藝美術大師,民間文化傑出傳承人周先生,」
周工抬眼看了面前的這麼大大亨一樣,略點了點頭,又依然埋頭於眼前的工作上。
他並不是太認識眼前的這些人,但他知道眼前的這些人是誰,其中有好幾位,是世界上最有錢的那一小撮,但那又怎樣?
他這樣的做派,不但沒人覺得他是傲慢,反而都挺欣賞。
在場的這些人,自己在投入的工作的時候,不一個個的都對周圍視而不見嗎?
這些在一個領域處於頂端的大師,是應該有些脾氣。
他們靜靜的看著周工帶起眼鏡,拿著一把錘子,輕輕的在那副看起來已經成形的畫上調整著,那是一匹馬,一匹奔馬。
看起來,就能感到它好像是四蹄生風一樣。
馮一平繞到周工身後,對著屏風上的那副成品介紹道,「這是周工之前的作品,迎客松,」
松,尤其是迎客松,向來是我們的國畫家們喜歡的對象,融合了國畫技法的鐵畫,因為恰好和國內最著名的迎客松同處一地,對它也有些偏愛。
「你們看看,這些松針,密密麻麻的幾千根,看起來和真的松針,沒有任何區別,而且各具形態,根根不同,」
喬布斯走上端詳了一下,還摸了一下,又看了眼正在精心的為那匹馬整形的周工,「這些在畫家筆下,可能就是輕輕幾筆的事,但對他們,可就沒那麼容易,」
他這樣的人,顯然容易對周工這樣專注於自己的工作,而且極具匠心的,生起好感來。
所以,只要對我們的文化有足夠的了解,我們就會知道,其實工匠精神,我們一直是不缺的。
「對,就是這一根松針,他們熟練以後,也要好幾錘才能做好,」
大家看了看這副並不大的鐵畫上,密密麻麻的幾千根松針,頓時都覺得非常不容易。
「這些作品,都是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錘錘打出來的,你們可以看看周先生的手,」
那是一雙看起來很粗糙,而且右手的中指上,有著一條明顯的裂紋的手,「製作鐵畫,要求心到、眼到、手到,講究穩、准、狠,但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周先生手上的傷,是幾十年前留下的,」
大家看看這副屏風上那蒼勁古樸的畫,再看向前面桌上,此時還在專心致志的工作,並不起眼,並不高大的周工,眼神頓時有些不一樣,連喬布斯看著他,都有些恭敬起來。
但觀摩他作畫的過程,又確實挺枯燥,尤其是女士們,雖然都很想把那副屏風拿回去放到家裡,但看著周工對著那些黑乎乎的鐵忙活,真提不起興趣來。
馮一平拍了拍手,「好了,我們繼續往後走,精彩的還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