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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到松山寺,已是日暮時分,走在清幽僻靜的山路上,但覺風生袖底,蟲鳴悅耳,一路的俗慮塵懷爽然頓釋,身心舒泰。
到了寺中,夏芩迫不及待地先見了師傅,把滿袖兜的紙蓮花捧給她,然hòu 匯報了這幾日來所見所聞。
定逸師傅專注地聽著,手中的佛珠一粒粒滑過,待她說完,慈和道:「先去吃飯吧,飯後早點休息,下次遇到這樣的事記得要再小心一些,凡事保護好自己。」
夏芩低低地「嗯」了一聲,見師傅托起蓮花準備超度,便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幾日不見,兩位師妹的表現也透著怪異。
小師妹慧心殷勤地為她布飯布菜,布完飯還不走,沒事找事地在她的周圍東抹一下西抹一下,不時抬頭偷瞄她一眼,待她疑問的目光掃過去,慧心馬上顛顛跑過來問:「師姐,這些夠不夠,要不要再加一個饅頭?白面饅頭哦,師傅都捨不得吃,剩下一個。」
夏芩連忙拒絕:「夠了,已經足夠了,這裡就不麻煩你了,碗我自己洗。」
慧心失落地「哦」了一聲,又開始沒事找事地在她的周圍東抹一下,西抹一下。
連一向恨不能離她十萬八千里的慧靜也反常地湊過來,把一個籠子狀的東西墩在她面前,不自然道:「喏,送給你的。」
半人多高的籠子,荊條搭架,外罩紗帳,十分詭異地讓人想起傳說中的豬籠,夏芩目瞪口呆地看著它,雖然很想禮貌表達一下謝意,然而臉上卻誠實地顯現出一種被雷劈了的表情。
慧心見狀連忙解釋:「晚上打坐的時候可以把它罩在身上,就跟蚊帳一樣,蚊子叮不著。是慧靜師姐看到山下賣燒餅的燒餅罩子想到這個的,給師傅和咱們每人都做了一個,真的很好用呢。」
夏芩:「……」
原來她把我們當成了一鍋燒餅,夏芩不著邊際地想,臉上硬生生地擠出一個接近於微xiào 的表情,違心地誇讚:「呃,很有巧思,謝謝。」
飯罷,提著籠子回房,內心無數的苦逼不足以拯救她此時的囧相。
暮靄宛如流水,輕柔地漫過滿寺此起彼伏的飛檐樓閣花木庭院,畫中君飄然玉立於她的門前,如在等候一個晚歸的稚子,等候著她。
直到看到他,她連日來波盪的心才仿佛終於找到了落腳處,真正安寧下來。
檐下月影幽幽,靜靜希冀無聲。她覺得自己有很多話要對他說,比如,她不應該忘了兩人的約定,不帶畫卷出門。
比如,她這幾日經lì 的種種,心境的起伏,情緒的跌宕。
可是看到此時的他,不知為何,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畫中君溫然含笑:「你在縣城的事我已知悉,做得極好,我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累了這幾日,早些休息,明日再詳談。」
夏芩耳後有一點熱,心情卻一下子鬆快了,「嗯」了一聲,進房去也。
次日醒來,一如往常,洗漱、早課、早飯、聽畫中君講《左傳》,與他細談城中之事,聽他品評得失,而後是寺中一應事務,晚課等等。
充實平和的節奏令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舒適泰然,仿佛久在鬼蜮終於回到了人間。
兩日的陽光生活後,夏芩去了那間偏僻的接鬼室。
寺中所有的房屋都有翻蓋或修補,唯這一間仍然保持原貌。
牆壁上的漆已經剝落,滴水檐下蔓起長長的青苔,四面翹起的檐角斷了一隻,屋前屋後青桐森森。
即便是在夏日,也瀰漫著陰冷的氣息。
原本是一間廢棄的儲物室,被她用來接待異客。
夏芩剛進門,便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慌忙跑出去四下看看,是那間屋子沒錯,可是進了門,卻是翻天覆地另一重世界。
空間寬大了十倍不止,平整的牆壁泛出凝重的青石色,一壁還有宏大精美的畫卷,腳下所踩的地面都像是精雕細刻的藝術品。
違反常理地營造出一個內部大於外部的離奇景象。
房間中央,她放桌子的地方,憑空橫出一具棺木,棺木上,古樸的筆筒幻成了魂燈,魂燈旁,姿態曼妙地坐著一名絕美的女子,女子一面悠閒自若地繡著花,一面漫不經心地向她調笑:「怎麼樣,小姑娘,這個墓室好看麼,可費了老子好鼻子勁。」
「!」
墓室!她把她的房間弄成了墓室!
夏芩整個人風中凌亂了,聲音不穩地問道:「姑娘何人,上次在城裡的客棧,因為縣令大人在不好交談,姑娘可是有什麼心愿未了,需要我代傳麼?」
「嘖!」美人鬼毫不客氣地嗤道,「都告訴你老子叫繡繡了,還問老子何人,沒見識的小姑娘!怎麼,想把那套糊弄傻瓜芋頭的話糊弄老子?」
夏芩:「……」
是房間變墓室這件事更詭異呢,還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口口聲聲地稱自己老子更詭異?
夏芩被刺激得已經麻木了,面無表情地問:「我糊弄誰了?如果你沒有事情找我,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美人鬼一面靈巧地穿針引線,一面理所當然地回道:「我覺得這裡不錯,準備在這裡定居了。」
夏芩:「……」
夏芩不禁被美人那張纖柔面孔下所隱藏的實際厚度震住了,失語了片刻,才道:「很抱歉,這裡不是客棧,不能留人長住,還有,我從不糊弄人,你應該去輪迴,我可以幫助你。」
美人斜斜地抬起長睫,挑起.點點光影,似笑非笑的眼波朝她淺淺一漾,風情四溢,夏芩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
美人手中的繡花針輕輕撥了一下頭髮,明明很簡單很普通的動作,讓她做起來便分外好看,她點了點身前的凳子:「沒有糊弄人?你先坐下,我且與你分說。」
夏芩目視一下那唯一沒有被走樣的凳子,默默地搬過來,坐下。
繡繡:「『你表姐夫是個好人,你應該相信他,是他幫了你』這些話不是你對那傻芋頭說的?」
夏芩:「……是。」
繡繡突然「呵呵呵」地大笑起來,那聲音,真是說不出的嘲諷,說不出的刺耳,夏芩登時變色。
「好人……呵呵呵……好人……」
「你……」
「小姑娘,聽好了,老子今天教你一個乖。」繡美人笑夠了,嘲謔地望著她,說道,「那個錢仲和,就是你說的『是個好人』的表姐夫,和馮懷培同是木匠,但他沒有馮懷培的手藝好,所以平時很多活計都被馮懷培搶走了,他非常嫉妒。
去鄰縣那家蓋房子的員外家做活也是,馮懷培做的是精細掙錢的活計,活還多,錢仲和做的只是邊角粗糙的活計,活又少,於是他就偷偷散布謠言說馮懷培的老婆偷人,一是壞馮懷培的名聲,出一口胸中惡氣;二是想讓馮懷培早點滾蛋,他好獨攬活計。
如他所願,馮懷培早早離開了,但結果……呵呵。馮懷培的老婆偷人嗎,沒有,或者說,她想偷人但馮懷培防得緊,她想偷的人是誰呢,就是小姑娘你口中的『好人』表姐夫錢仲和……」
夏芩耳中「嗡」的一聲,臉漸jiàn 變成雪白,她微微顫抖著站起身,微微顫抖著四下環顧,微微顫抖著想必須做些什麼,可是,她卻發現自己什麼事情也做不了。
馮懷培沒有殺人嗎?殺了。馮懷培不應該償命嗎,應該。
那麼案子沒有判錯。
而那個錢仲和,那個暗中推動一切,間接害死柳俊青的錢仲和,沒有哪條法律會因為一條謠言而判其罪。
她脫力一般跌回原處。
「沒有了馮懷培的阻擋,現在他們兩個人可以無所顧忌地偷人了吧。」美人繡仍在呵呵調笑,而她卻什麼也聽不見了,茫然的目光移向窗外,天,不知何時已經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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