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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夏芩走到粉牆前,盯著少女看的那首詩仔細觀看,發現是一首五言律詩,字跡娟秀,顯然出自女子手筆,惜乎只寫了六句,後面兩句顯然是有人續寫上去的,字跡個個生僻古奧,十個字中居然有八個不認識的,更不用說看懂什麼意思了。
夏芩看著看著,就發起呆來。
變相君悄然飄浮在她身旁,問道:「你看出什麼了?」
夏芩道:「我在想,這位續寫君是用腳寫上去的嗎,好好的字寫成豬咬狗啃的德性,還好意思給人家續寫。」
她指著牆,有些憤然,「一首挺好的詩,現在一看,就像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美麗少女嫁給一個糟老頭子,怎麼特別有一種讓人想揍人的衝動呢?」
頓了頓,雙手合十,狀似懺悔,「阿彌駝佛,罪過罪過,其實是……想摳字的衝動。」
她看向牆,繼續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首詩的後面留了作者的名zì ,杜小玥,看筆跡,像是倉促寫成,是什麼情況下,讓作者詩都來不及寫完,卻特意要在最後留下名zì 呢?還有,女子姓杜,和那墓碑上的杜晴岩是一個姓哦……」
江含征還未進門便看到少女對著牆壁指手畫腳、自言自語的樣子,完全不同於平時的一本正經,此時的她看來倒有了幾分活潑少女的特性,讓他啞然失笑的同時,也感到一絲莫名的趣味。
聽到最後幾句,江含征不由鄭重起來,上前道:「是嗎,讓我看看。」
夏芩渾身一僵,回頭看到身後的縣令大人,臉上的神采一點點崩碎,轉眼又成了一個沉靜恭謹的少女,她默默地退開身,讓出地方。
江含征對著詩研究了一會兒,說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還有嗎?」
夏芩木木的:「沒。」
江含征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微xiào 道:「如此看來,你也有聰明的時候嘛,看來腦子也不全是漿糊做的……」
夏芩:「……」
江含征想了想,走到桌前,讓夏芩研磨,自己凝神提筆,書寫起來。
夏芩看著桌上那張類似於書信的紙箋,模模糊糊地想:自己什麼時候變成別人的磨墨小廝了?
閒下來的書童戳在門口揣著袖子吸著鼻涕站崗把風。
信寫完,江含徵招來鐵英,把信交給他,秘密地叮囑了一番,鐵英低低地答應著,領命而去。
晚飯時,驛丞親自設宴相陪,席間與江含征相談甚歡,夏芩眼睜睜地看見,兩個八竿子打不著人硬是捏成了一家親,期間稱兄道弟,拉手拍肩。
酒酣耳熱之際,江含征笑道:「老兄這裡的風景倒是不錯,前面那片竹林尤其清雅,在下閒來無事前去觀賞了一番,誰料竟在裡面看到一個墳墓,這是怎麼回事?」
驛丞滿臉油光,呵呵道:「說起來,這是幾年前的事了,有個巡檢經過這裡時得了絞腸痧,不幸病故,又沒錢回鄉,便由官府出資葬在了這裡。」
江含症狀似嘆息,說道:「那他身邊就沒跟個家人僕從什麼的,護送他回去?」
驛丞小眼閃爍,幾根稀稀的黃鬍子油滑彎翹:「倒是跟著一個女兒,小模yàng 挺水靈,不過,哎,一個婦道人家能濟什麼事?」
江含征:「可憐,就是不知那沒了父親的女兒流落到何方了?」
驛丞打著哈哈:「是啊,不過這些事,咱們怎麼能知道,興許自己回老家了也說不定。」
說完,連忙勸酒,把話題扯向別處。
江含征見狀也不再追問,如此,直至席終。
晚間,夏芩回到自己的房中,朦朧的燈光映上粉牆,上miàn 一行一行的詩作,猶如造型隨意的牆花,別有趣味。
夏芩一首一首地看過去,忽覺信心大增,這樣水平的就可以上牆,那自己也來一首,也無不可了?
她躍躍欲試,走到桌前,挽袖研磨,凝神思考起來。
此處居室三間,她和江含征東西各居其一,中間是燕坐之所。第二日,江含征一來到她的門口,便看到她抱臂托頜,津津有味地欣賞著粉牆上幾行新增的字跡。
而不遠處的桌子上,就放著幾張新寫的紙張。
他順手拿過來一看,原來是一首詞:
臨江仙
款款玲瓏模yàng ,依依碧袖青羅。
春風一笑展旋渦。
分香侵四野,舞影弄婆娑。
忽起笑聲何處?榆林競捋爭多。
這邊一曲那邊和。
歌聲長繞爾,爾繞一溪波。
江含征緩緩吟誦,腦中不自覺地閃現出某個眉目彎彎笑窩淺淺的影像,眼中漣漪微動,他抬頭望向面前的人:「你寫的?」
夏芩略僵硬,點了點頭。
江含征:「寫的你自己?」
夏芩更僵,臉上幾絲勉強的笑都掛不住了,表情空白:「很明顯,寫的是榆錢。」
紗窗外,樹影輕移,正是榆樹。
江含征目中笑意蓬勃,拈著紙輕輕地又念一遍,但覺得唇齒噙香,仿似真的嘗到了五月鮮嫩的榆錢,看到了一副充滿童趣的爭捋榆錢的畫面。
他把紙疊了疊,口中卻道:「本縣請你來協助查案,你卻把心思用在別的上miàn ,不務正業,這副字稿,本縣沒收了。」
說完,毫不客氣地把詞稿據為己有,納入袖中。
夏芩:「……」
江含征目不斜視,走向門口,正色:「快出去吃飯,飯後還有正經的事情要做。」
夏芩:「……」
她萬萬沒有想到,縣令大人所謂的正事就是讓她陪著一起走街串巷,尋花問柳。
當然,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處集市上,縣令大人興致勃勃地觀賞了所有的字畫,然hòu 問一旁賣花的老者:「你這株牡丹值多少錢?」
夏芩瞥了一眼那塊黑黢黢的根莖,萬料不到,有一天,那所謂的花中之王會長成這副模yàng 。
老者道:「二十文,搭配上這株芍藥。」
夏芩不禁問:「為什麼要搭配上芍藥?」
老者:「牡丹芍藥一雄一雌,搭配到一起,牡丹容易成活。」
夏芩:「……」
想不到如今連植物都分起雌雄來了……
沒有伴侶還不能成活了……
夏芩的臉木木的,不知該作何感想,江含征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對老者道:「這株牡丹我要了,敢問老丈,這城中最dà 的畫鋪在哪兒,我想買幾幅畫。」
老者連忙殷勤指點,曲盡其詳,江含征道了謝,然hòu 拎起那包根莖丟到夏芩懷中,說道:「走了。」
夏芩看著懷中的花,心中真是五味陳雜。
江含征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收了本縣的花,自然要為本縣題詞,那就以牡丹為題,再來一首詞吧。」
夏芩:「……」
之前是誰說她填詞不務正業的?
夏芩木著臉,乾巴道:「其實,我不認識幾個字……」
江含征挑起眉,看著她不說話。
夏芩佯裝未見,說道:「那兩句詩,就是驛館中為杜小玥續寫的那兩句詩,十個字中,我有八個不認識。」
江含征:「……」
他理了理袖子,輕描淡寫:「那就用你認識的字填。」
夏芩:「……」
江含征:「如果你填好了,本官就讓你早些回去休息,如果填不好,你就和本官一起暗訪到天黑。」
夏芩:「……」
江含征不疾不徐,繼續前行。
而夏芩的腿,天可憐見,是真的快要斷掉了。
夏芩半遮起臉,直朝另一旁的變相君使眼色,無聲求援。
江含征餘光看見,挑眉道:「怎麼,眼抽筋了?」
夏芩僵著臉:「不,我在醞釀。」
江含征「哦」了一聲,徐徐道:「那你好好醞,本官等著。」
夏芩:「……」
她遮著臉,僅露的半邊臉上的表情已經近乎於咬牙切齒了。
變相君為難道:「我不善此道,恐怕代替不了你,不過,牡丹而已,不就是國色天香,根可以入藥,靠美色吸引蝴蝶?」
夏芩:「……」
她徹底對這貨死心了,看著手中的塊莖,悲催地自我思考起來。
最熟悉的詞牌,國色,女皇,藥,蝴蝶……
未幾,詞作呈上:
臨江仙.牡丹
別有慧根深種,更兼國色無雙。
仙妍豈肯媚君王?
攬華鋪錦繡,融藥亦含香。
莫問今歸何處?洛城十里風光。
青雲冉冉水長長。
蝶憐花底夢,花戀蝶衣芳。
詞句念完,她看向江含征,目中如有星光聚合,淡然含笑:「現在,大人可以放我走了嗎?」
江含征沒有想到她真的就填出了一首詞,而且還這麼快,這麼工整……
他看著她的笑容,有一瞬的晃神。
站在面前的少女,目光清湛,容顏清婉,如一支碧荷婷婷,無知無覺地散發著誘人的清芬。
放她走……
心底的某個角落,又感到熟悉的緊縮。
他看著她,目光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你知道回去的路?」
夏芩:「我……」
江含征:「你這樣,讓本縣怎麼放開你,這是你自找的,需怨不得本官。還不快跟上?」
夏芩小口微張,茫然加愕然地轉向變相君,變相君的臉不知何故變得非常不好,默然許久,驟然消失。
夏芩:「……」
她心中無聲無息地升起一張迎**淚的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行路一天未果,連鬼毛也沒看到一根,夏芩的兩條腿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客棧,一進門,便看到粉牆前看詩的少女。
「你……」
剛殷殷地伸出一隻召喚的手,喉間的半個字還沒吐出,少女便已經看見了她,萬般驚惶之下,突地一下,頸間現出一條勒緊的繩子,少女登時伸舌翻眼,當場來了個吊死鬼造型。
「……」夏芩喉中「咯」的一聲,那隻召喚的手僵在了半空。
少女倏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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