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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兩個多月過去,地氣漸jiàn 變暖,山坡向陽的地方,綻開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如揭開錦繡**的序曲,華彩初放。
定逸把夏芩和慧靜兩位徒弟叫過去,對她們說:「今日寺中要來兩位捐贈者,我且不能分·身,鎮東陸裁縫家的喪事,就由你們兩個去為亡者念經吧。」
夏芩和慧靜答應一聲,收拾東西趕往山下,誰知剛走到半路,慧心便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急急道:「慧清師姐,寺中有人找,師傅讓你回去。」
夏芩不知何事,連忙迴轉。
找她的是位滿頭華發的中年人,面容滄桑,看上去有五十多歲,身邊跟著一位四五歲的小男孩,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孫子。
來人聽了慧心的介shào 後,微微一怔,隨即浮起一個充滿風霜的微xiào ,淡淡道:「我是田五疇,收到了你的信。」
夏芩不禁一震。
她把他們領到了那間接鬼室,說道:「本該在禪房招待你們,可是他只會在這裡出現,所以……怠慢了。」
田五疇有些怔忪,極緩極緩地環顧四周,萬千風雲從那雙滄桑的眼中一閃而過,最後全化為一片自嘲:「看到是尼姑庵的信,我還以為他……是啊,怎麼可能呢,明明當時判的是……他認識的字還是我當年一個一個教的,怎麼可能寫出那麼好的一筆字……」
他微微闔上雙目,唇角皺紋深深,眼角有一縷濕潤。
宋繡繡悄然浮現,他不敢置信地捂著嘴,身體顫抖得像一片在風中哭泣的落花,他慢慢慢慢地靠近田五疇,顫著手指虛虛地撫著對方的白髮,哽咽:「怎麼可能,他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
夏芩眼中有些酸熱,說道:「他來了,就在你面前,他很難過,你受了這麼多苦。」
田五疇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嘴唇微顫,痴茫的目光穿過對方的身軀,艱澀道:「繡繡……」
宋繡繡終於控制不住,跪倒在地,痛哭失聲。
夏芩眼中含淚,說道:「他因為你的事,一直心懷自責,無法超度,你……幫他一把吧。」
田五疇微微搖頭,眼眶濕潤:「這不怨他,這都是命,他只是個讓人心疼的……我從不後悔我們之間的事……」他轉向前面,緩緩道,「繡繡,我很好,北邊雖苦,可是只過了兩年我便遇上了大赦……我還遇上一個很好的姑娘,她不嫌棄我是犯人之身,不嫌棄我體弱多病……我把她帶回了老家,還有了一個兒子,」他拉過身旁的男孩,眼中淚光閃動,「繡繡,我過上了以前我們一直想過的日子……」
宋繡繡泣不成聲,過了很久,才淚眼朦朧地望向那個男孩,痴痴地問了一句:「她美嗎?」
夏芩低低地把這句話傳了過去。
田五疇唇角露出一絲微xiào ,溫柔而滄桑的微xiào ,含淚道:「不,她不美,這個世間沒有人比你更美……可是她很善良,我們都想要的那種善良,繡繡,現在的我生活很平靜,很知足,老婆孩子熱炕頭……我也希望你能夠平靜,不再為往日的事受苦,繡繡,聽仙姑的話,安心去超度吧,將來托生個好人家……如果有緣,來世讓我投生個女子,再遇到你……」
宋繡繡破涕一笑,淚水紛落,他抬眼望著田五疇,淚眼迷離地點了點頭,而後轉向夏芩,說道:「我聽他的話,願yì 去超度,我們開始吧。」
夏芩點頭,垂眉斂目,雙手合十。
莊嚴古奧的經文響起,一片淡淡的光芒在眾人面前亮起來,光芒越升越高,漸jiàn 升到半空,一個女子的形象顯現出來,他是那樣年輕,那樣美麗,如雲的鬢鬟,如水的雙眸,如雪的肌膚,如花的唇瓣,是窮盡所有的筆墨都難以描畫的美麗……
田五疇怔怔地望著,眼前恍然織起一片雨霧,雨霧中,一個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屋檐下……
光芒越來越亮,而女子的身影卻越來越小,最後竟然縮水成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十分漂亮可愛。
小男孩與田五疇久久相望,而後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中嫣然一笑,明媚如**,最後,小男孩朝田五疇深深一躬,消失在那片光芒中。
田五疇久久無法回神。
我不後悔以女子的身份與你相識,卻又自私地希望,在你見到我時,是我潔淨的最初。
結束完宋繡繡的事,夏芩怔然良久,慨然良久。
而外面,定逸師傅正在操持捐助者的事情。
捐助者是一對夫婦,夫婦倆有一名愛女,卻不幸在幾個月前離世。因一家人平時篤信佛法,愛女死後,夫婦倆便把女兒生前抄寫的經卷,遺留的筆墨,乾淨的衣物以及一些布匹等捐助了寺廟。
定逸師傅親自出來接收,並在廟中為逝者安置了一個牌位,以示她可以永yuǎn 享shòu 寺中的香火。
夏芩去倉庫幫兩位師妹搬放東西時,見兩位師妹正背對著門口一邊忙碌一邊聊天,兩人中間夾著一顆頭顱,一會兒瞅瞅這個,一會兒瞅瞅那個,不時發出「啊,真的嗎?」「後來呢?」「快說,快說!」等熱情洋溢的現場評論。
夏芩的額角狠狠一跳,她按了按頭,不禁問道:「你在這兒做什麼?」
兩位師妹回過頭來,詫異道:「師傅讓我們把東西放這裡呀,師姐你不知道嗎,你來是……」
夏芩含糊地點了點頭,目光直直地望向中間的那名少女。
少女「呀」的一聲從置物架上跳下來,驚喜道:「天吶,你能看見我,我來這裡找我的荷包,可是她們沒有一個人能聽見我說話。」
夏芩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果真在一疊積壓地衣服間看見一隻荷包,便對兩位師妹道:「我來取一隻荷包。」
然hòu 在兩位師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徑直取過那隻荷包,微微頷首,離開了倉庫。
徒留後面的兩人面面相覷。
到了沒人的地方,夏芩叫了聲少女的名zì ,然hòu 把荷包燒掉,少女的手上便現出了荷包的影像。
少女把荷包打開,掏出一方摺疊的紙箋,緩緩展開,嘴唇翕動輕念了一遍,臉上悄然浮現一抹緋紅。
即使沒有聽清內容,夏芩也知道,那是一首詩,一首**悱惻的情詩。
少女的臉上如籠上一層夢幻的光芒,不自覺地噙著笑:「小時候和鄰家姐姐一起讀書,感情非常好,後來沒幾年,姐姐去了城裡,我還為此大哭了一場。
記得那時,我向爹爹哭訴這件事時,爹爹非常惱怒,說,那根本不是姐姐,而是一個怕養不活當女孩養的男孩子,他也是剛知道此事。把左鄰右舍都蒙在鼓裡,還和自家女兒一起讀書,簡直是豈有此理。
我當時年紀小,聽得懵懵懂懂,見爹爹生qì ,也就不敢再問了,但也隱約知曉,和自己一塊讀書的原來是位哥哥。
去年清明,和侍女一起出去踏春,在河邊不小心碰到一位路人。結果那位路人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zì ,我呆住了,路人紅著臉告訴我說,他就是小時候和我一起讀書的某某某。
我驚奇地看著他,當時一個沒忍住,竟然笑得直不起腰來。」
少女想起當時的情景,猶自忍不住滿臉笑意:「他的臉更紅,小小聲告訴我說,他一直沒有忘記我這個妹妹,後來見侍女走過來,便慌慌張張地把一隻荷包塞給我,說是我剛剛掉的。
我沒有在意,便順手揣在了身上。回到家後,左看右看,都不是我的荷包,就把它扔到了一堆衣服里。」
少女笑容未變,神情卻帶了絲甜蜜的悵惘:「其實,我也沒有忘記他……想想小時候一起讀書的姐姐,再想想河邊俊俏的少年,我就忍不住想笑,但笑著笑著不知怎的又不由自主地嘆氣,整個人傻傻的。
直到後來,他讓侍女問我,看過那個荷包了嗎?我才恍然悟到什麼,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當天,我就喘病發作,離開了人世。」
少女怔然過後,臉上的笑意重新明媚起來:「現在好了,我終於看到了這隻荷包,原來……他也是這麼想的……謝謝你……」
夏芩微微點頭,再次念起經文,一片燦爛的光芒升起,少女滿臉笑容,握著荷包走了進qù 。
待所有的事情完畢,時間已過去大半天,夏芩和慧靜趕緊再次下山。
到了鎮東陸裁縫家,尚來不及休息,便由陸家人領著來到了堂前,陸裁縫的靈柩就擺放在那裡。
念經剛要開始,夏芩就看見,一個老者暗搓搓地從棺材中坐起,轉著眼珠觀望了一下四周,然hòu 慢騰騰換了個姿勢躺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翹著鬍子摸了摸棺材的厚度,再次察看四周,嘟嘟囔囔地躺了回去。躺下還沒有一眨眼的功夫,一個鯉魚打挺,再次從棺材中坐起來,扒著棺材左張右望。
夏芩的眼皮抽了又抽,口中的經念得曲里拐彎,心中暗自猜想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怎麼到處都能遇到這樣的事。
正琢磨著怎樣和陸家人述說,把這個老者真正「度」過去,卻聽老者一聲興奮高呼:「乖乖,你可來了,老哥我可想死你了,快快快,快把衣服脫掉,讓老哥我好好看看——」
夏芩一個激靈,眼睛不自覺地睜大,只見老者一個健步跨出棺材,興奮不已撲向一個虬髯大漢,一隻爪子直直朝大漢懷中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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