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給途途買蘿蔔 耳邊風聲嗡鳴,速度比剛才不知快幾倍。
她回過頭,那大漢揮臂叫囂, 往前追跑兩步, 扔下扳手返回去,揮開旁邊看熱鬧的路人,隨便拽了輛摩托, 跳上去就往他們方向追過來。
徐途抿唇,抬高臀,湊近他耳朵大聲喊:「再快點兒,那人追上來了。」
秦烈側了側頭,問她:「距離多遠?」
徐途說:「大概十來米……好像氣得不輕, 跟不要命了似的。」她語氣中的興奮和得意有些藏不住。
秦烈沒表示什麼, 只道:「抓緊。」
他囑咐完開始加速, 憑藉對附近地形熟悉的優勢,有的地方抄小路, 將摩托開得飛快。
後面大漢車胎是癟的,加上本身是外地人, 剛開始還窮追不捨, 到最後也有些力不從心, 只好將摩托停下,叉腰站那兒,把兩人祖宗十八代快從墳里掘出來。
叫囂聲越來越遠,徐途又向後看了眼,那車頭燈已經變成小小的光點,她歡呼一聲,喊道:「可以了,甩開那廢物了。」
秦烈卻仍舊未減速,像一道暗光,破開黑夜。
他們行在一條鄉間小路上,周圍荒蕪沉寂,只有頭頂月亮指引著方向。風把他頭髮向後吹,背上的衣服輕輕鼓起,帶過來一股清淡的味道。
徐途皺皺鼻,手臂還緊緊環著他,這次不同以往,兩人中間只隔著薄薄兩層布料,他的體溫及肌肉間硬邦邦的觸感清晰傳過來,徐途舔了下唇,鬼使神差的沒有放開,她享受刺激過後彼此拉近的這種微妙體驗。
而秦烈也有些反常,神思過分專注,對她的越界行為似乎還未察覺。
不知多久,摩托一陣風似的開過碾道溝,過了這裡,基本就是洛坪的範圍。
徐途在後面顛得夠嗆,忍不住抱怨:「我說你能不能慢著點兒,你坐後面來試試。」
秦烈不理。
她高聲:「屁股疼!」
他這才減速,直接把摩托停下來。
徐途納悶:「還沒到呢,幹嘛停這兒?」
風聲靜止了,路上不見人影,耳邊只剩馬達低沉的嗡鳴聲,周圍顯得及安靜。
摩托傾斜著,秦烈單腿撐著地面,全部重量都由他支撐。
他撩兩下頭髮:「你先下去。」
&
&去。」他命令。
徐途預感到什麼,十指不由扣緊幾分:「……幹嘛?」
秦烈拽住她兩個手腕兒,從腰間扯開,一提勁兒,她便被他拽著胳膊甩下摩托。徐途誒誒了兩聲,重心不穩,連續向後退幾步,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煩躁地蹬兩下腿:「又抽什麼瘋?」
惡人先告狀?秦烈氣笑,居高臨下的看著徐途,一路都在思考治她的法子。
他問她:「刺激嗎?」
徐途拍拍屁股起來,一臉淡定地道:「還行吧,挺刺激。」
&正好,你冷靜冷靜。」他指指前面:「順著往前走,見岔口右拐,一直下去就能到村口。」
徐途知道他生氣了,跳過去說:「憑什麼要我冷靜?剛才那兩混蛋故意扎破輪胎在先,漫天要價在後,我拿回自己的東西有什麼錯?」
見秦烈不搭理她,她又上前一步:「這種混蛋就不能手下留情,給一點教訓才能長記性。」她及仗義地說完,頓了頓,極小聲地:「這你有什麼好氣的。」
秦烈平淡的看了她一會兒:「因為你,我挨了他一腳。」
徐途一怔:「呦,我都給忘了。」說著立即摸上他大腿:「是這兒嗎?」她輕按兩下:「疼不疼?你沒事兒吧?」
秦烈拿手拂開:「今天要你自己在場,想沒想過後果?」
她吸了下拇指,嘴硬說:「法治社會,他能對我怎麼樣。」一時心思跳躍,瞧他一眼:「再說了,不是有你在麼。」
秦烈心中異樣的動了下,也不跟她計較對與錯了:「走回去吧,」他說:「這段路正常人走也就半個來小時,你可能長一點兒,也許一路反省反省,你就懂什麼叫量力而為。」
他說完踩上腳蹬。
徐途情急環住秦烈手臂,不信他敢開走:「你敢!」
兩人對視著,秦烈冷哼,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然後一根一根掰開她手指。
發動機嗡一聲,摩托倏忽向前開去,捲起一地塵土。
徐途伸手亂抓了兩下,什麼都沒抓住,她往前追跑一段,氣急敗壞的踢幾下石子兒。其實這會兒也沒多著急,根本不信秦烈會扔下她,只當他嚇唬嚇唬自己,也許轉個彎兒就開回來呢。
徐途拍拍褲子上的土,找塊石頭坐下等著。
山路上只剩她一個人,沒有摩托車燈光照明,四周黑黢黢,辨別方向都成問題。徐途往後看了看,剛從碾道溝過來,風聲經過狹窄關口自帶變聲系統,一陣鬼哭狼嚎。
徐途縮縮肩,打開手機電筒照明,這微弱光線在連綿的大山里微乎其微,她腦子轉不停,從小到大看過的恐怖片都回憶起來。
徐途搖搖頭,又想起剛才的兩個大漢,要真挨他那麼一下,也許現在就不會待在這兒了。
他們顯然是團伙作案,他要打電話叫人,同夥應該就在附近,一兩個秦烈尚能應付,多出幾個……徐途沒敢想下去。秦烈的話就在耳邊,問她:今天要你自己,想沒想過後果?
她當時腦子一熱,只想著不能讓人占去便宜,哪兒還考慮什麼後果,而且她多少有些狗仗人勢的心態,覺得有秦烈撐腰,便不會讓她吃虧。
這麼想著,心緒有些微妙,對他這種信任和依賴,不知什麼時候偷偷萌生出來的。
徐途訝異片刻,照臉頰狠狠扇一巴掌,疼得一抖,她又趕緊揉了揉,揮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朝前路張望,終於相信秦烈是真走了。
她嘆一口氣,拿手機照了照路,起身準備回去。
這條路她只走過兩三次,白天辨別方向容易,一到晚上,山和山模樣都差不多,她不敢亂跑,只照他先前交代的往前走。
此刻天已黑透,頭頂月亮像是蒙著紗帳,影子跟在她後頭,也只是淡弱的一層。
除了風聲,還有不知什麼鳥發出的叫聲。山上碎石一路滾落下來,製造出連串的碰撞聲,徐途一激靈,警惕的停下,睜大眼睛瞅著上頭,沒多會兒,一隻野袍子竄出來,眨眼的功夫,跑沒影兒了。
徐途這才緩口氣,即使膽子再大,終究是個女孩子,難免鼻子泛酸。
大概過了十來分鐘,出現秦烈說的岔路口,她停頓片刻,往右側走去。
左面山壁後頭有個黑影,見她過來又往深處隱了隱,直到手機光線越來越遠,那人斜靠著卷了根煙,吸完才順著她的方向跟了上去。
徐途回到院子,出了一身汗。
八點多鐘,幾個丫頭在屋裡做作業,院子沒人,小波擦著手從廚房走出來。
看見徐途,她迎上去:「咦,怎麼就你自己,秦大哥呢?」
徐途沒心情說話,也沒細聽她問了什麼,揮揮手,準備回屋去。
小波卻叫住她:「剛才村長來過,說你爸爸又打電話了,叫你到家給他回過去。」
&管他。」
&長還說……」小波為難道:「你爸爸讓轉告,你再不接電話,他要抽空過來一趟了。」
&煩。」
小波勸她:「你還是去打個電話吧,別讓你爸爸擔心。」
&天再說。」
她沒等走,村長老趙氣喘吁吁跑來叫人,徐越海的電話又打來,好像今晚不聽見她聲音不罷休。
徐途強忍著脾氣跟老趙走,一回身碰見秦烈進來。
他問:「你上哪兒去?」
徐途沒吭聲,一時對他又恨又懼,同時心裡還萌發那麼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秦烈又叫:「徐途。」
她停下,斜著眼瞪他:「幹嘛?」
他站在大門裡,眼神沒看她,想說什麼,開口的卻是:「別忘把錢還回來。」
徐途磨磨牙,十分兇狠的剜了他一眼,低聲嘀咕:「還你大爺。」
秦烈目送她跟老趙出去,一時後悔自己管多了,管過了。正出神間,向珊從後面洗澡出來,幾步迎上去:「回來了?」
他應一聲往裡走。
向珊去接他手中的東西:「怎麼走著回來,摩托呢?」
他躲過,一頓:「壞半道兒了。」
老趙家在村小學的後面,住的地方和村支部在一個院子裡,那部座機就放會議室的長桌上,沒人打電話的時候,都拿一塊布給蒙上,用得很仔細。
徐途走過去坐下,沖電話里餵了聲。
那邊微頓,時隔一個多月,終於聽到閨女的聲音,先前那些怒氣煙消雲散,聲音也柔和下來,免不了一通叮囑。
徐途嗯啊一陣,漸漸不耐煩,打住他問:「你到底什麼事?大半夜的跟這兒上演父慈子孝,我也配合了。要真沒事,那我掛電話了。」
徐越海頓了頓,語氣里多少含些討好意味:「你這孩子,說話能不陰陽怪氣嗎?第一次離家這麼遠,我怕你不適應……」
&這是關心我呢?」她捏著嗓子怪腔怪調。
徐越海沒等說話,她問:「早幹什麼去了?我媽活著時候,你假模假式的關心關心,或許我還會感動,掉幾顆淚珠子。現在哭不出來。」
電話那頭徹底沉默下來,再接著講下去,恐怕關係只會惡化,徐越海嘆一口氣,道:「那你在洛坪再待一陣子,等黃薇的事情平息,我就讓人把你接回來。」
徐途賭氣說:「我來這兒和她沒關係。」
&沒有關係,你不清楚?」徐越海惱怒的吼了聲:「途途,胡鬧該有個限度,要不是你把她整容消息爆出來,她會……」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頓了頓:「好了,不提這個,回去吧,記得聽你秦叔叔的話,不要調皮搗蛋。」
聽到這稱呼,徐途翻個白眼。
&等,」她抿抿唇,還是忍不住問出來:「有人向你打聽我嗎?」
「……沒有啊。」徐越海納悶:「誰會打聽你。」
&之,有人要問,你千萬別說我去了哪兒。」
徐越海沉默片刻,嚴聲問:「你還有事瞞我?」
&有。」她只說這一聲,急匆匆掛了電話。
這天,她洗了澡,早早睡下。
周日無事,秦烈去了碾道溝,一天沒見人影。
周一一早,徐途洗漱過後,掙扎很久,素著一張臉出來,院子裡的人幾乎都起了,坐在長桌邊吃早餐。
她往那兒一站,立即成為焦點,眾人愣怔片刻,一窩蜂地湧上來。
孩子沖在前面:「徐途姐姐,你怎麼變樣啦!」
小波也看呆,走過去把她拉下來:「真沒想到,你卸妝之後長這樣……哦,不不不,是原來就長得這麼漂亮,我就說嘛,清清秀秀的樣子多好看。」
徐途無所適從,乾巴巴的笑兩聲,總覺得不化妝就像脫光了站在眾人面前,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阿夫過來蹭飯,端著碗嘿嘿傻樂,拿胳膊肘碰碰秦烈:「沒看出來,這小姑娘長得怪標緻。」
秦烈嚼兩下饅頭,抬起眼,遠遠看過去。
房門口的小姑娘站在陽光下。她明眸善睞,一雙瞳仁又黑又亮,帶著明澈見底的靈氣。鼻頭圓潤,雙唇肉嘟嘟,暈染櫻桃般的色澤。皮膚剔透如玉,光澤水潤,在朝陽的照耀下,兩頰透出年輕健康的嫩粉色。
除了頂著的粉頭髮,哪兒還有原來濃妝艷抹的影子。
分明乖巧討喜,可愛多了。
他不禁頂了下腮肉,見那濃密睫毛眨了幾下,要往這方向尋來。
秦烈提前錯開目光,埋下頭,若無其事喝了口稀飯。
&直說話。」徐途推他頭:「這破地方有什麼好吃,等回洪陽一塊兒聚唄。」
&等猴年馬月。」
徐途說:「幾個月的事兒,也快,到時候還得叫上小然和王皓他們呢。」
竇以還是不願意走,找藉口說:「我是怕你個女孩子不安全,那倆都五大三粗的男人,我不太放心。」
徐途聽了這話,忍不住往那兩人方向看過去,他們各自坐在摩托上,距離很近,竇以音量不大不小,說的話恰巧被聽了去。叫阿夫的男人板著臉,目光死死盯著竇以,相反,另外那人手肘撐在扶手上,半弓著身,側頭望向人群,壓根兒沒往這方向看。
徐途皺眉:「那你是不放心徐越海?」
&是。」竇以連忙否認。
&就趕緊走吧,天黑了,都是山路不安全。」
猶豫片刻,他眼一亮,仿佛終於找到藉口:「他們不是說嗎,前面出車禍,路給堵了,看來我還真走不了。」
徐途吮了下拇指,也想起二人剛才的對話,卻聽阿夫道:「進山和出去是兩條道兒。」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他。
阿夫說:「不妨礙你走。」
竇以吸口氣,惱怒的瞪阿夫。
阿夫嘴角揚起一點兒笑,拿同樣眼神不依不饒回敬他。
僵持了會兒,竇以敗下陣,再找不到理由久留,絮絮叨叨叮囑徐途很多事。徐途耐心剩得不多,皺眉聽著,餘光見摩托上的人直起身,隨後是引擎啟動的聲音。
她下意識看過去,秦烈說:「你們聊,完事兒去街尾拉麵館找我們。」
這話是對徐途說的,卻沒等她答應,兩人騎著摩托走遠了。徐途收回視線,冷聲問:「你有完沒完?」
「……」竇以說:「完了。」
聽出徐途情緒不對,最後看她兩眼:「那我走了。」他一步三回頭往鎮口走,又道:「你好好照顧自己。」
她不耐煩的擺擺手:「走吧走吧。」
竇以終於離開,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山里夜色仿佛格外濃,眨眼功夫,模糊了山巒和天的邊界。
徐途往鎮子裡面望了望,街道依舊熱鬧,叫賣迭起,人肩接踵,每個攤位上方都燃一枚黃燈泡,點綴在半空,喧譁卻顯得別樣寂靜。
她獨自站了會兒,拿鞋尖兒踢了踢行李箱,悶頭坐上去。鎮子說大不大,但麵館倒有好幾家,誰知道他們進了哪一家,讓她怎麼找?
那邊兩人要了兩大碗拉麵,阿夫拿小勺舀了些干辣椒,拌勻了,埋下頭順碗沿兒吸溜一口牛肉湯,熱乎乎的,渾身舒坦。
他問:「真不等那小姑娘?」
&吃。」秦烈挑起一筷子面,「告訴她地方了,餓了自然過來。」
阿夫看了看他,「你對她熱情點兒。」
&麼?」
&一張臉,別嚇壞人家小姑娘。」阿夫一樂,玩笑說:「我看著都害怕。」說完繼續悶頭吃麵,大半碗下去,逼出身體裡的冷氣,額頭掛一層熱汗。
&本來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