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記 第二十八章東邊是大海

    騎兵演習很快就完成了，但是這些騎兵卻還沒有散去，繼續列隊在那裡，只不過他們都翻身下了馬，站在自己的坐騎旁邊，把韁繩牢牢地拽在自己的手裡。

    圍在周天臨周圍的騎兵將領們臉上都帶有一絲奇怪的神情，有些期待，又有些畏懼。複雜的神色讓不明白底細的李善長在暗自犯嘀咕。

    過了一會，一個親兵引著幾名將領騎馬跑了過來。打頭的將領高聲恭敬地喊道：「山東紅軍天甲一縱隊向將軍報到。」

    「少雄來了。李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是天甲一縱隊的指揮官陶少雄，原來是我的親兵統領。少雄，這位是將軍府秘書，百室先生，淮南定遠李善長。」

    聽完周天臨的介紹，陶少雄抱拳向李善長問了聲好：「百室先生好！」「陶將軍好！」

    李善長連忙回了個禮，眼前的這位陶少雄，什麼天甲一縱隊的統領以前是周將軍的親兵統領，那肯定頗受周天臨的信任和器重，那麼他統領的那支名字怪怪的部隊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開始吧，少雄！」

    「是的將軍！」

    應了一聲的陶少雄馬上拉轉馬頭轉過去，對身後的隨行軍官下令道：「天甲一縱隊立即開始演習操練！」隨行的兩名軍官應了一聲，連忙撥轉坐騎向大家身後的遠處跑去。

    下達完命令的陶少雄策動坐騎，走到圍在周天臨周圍的陳不識和余安貴等人中間，向騎馬站在兩邊的兩人丟了個挑釁的眼色，然後老老實實在這隊將領里歸位。看到陶少雄如此囂張地走進自己的隊伍中來，以余安貴為首的騎兵將領臉上都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不過他們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只是用鄙視的目光無可奈何地回敬陶少雄。而正在和陳不識低聲交談的周天臨卻好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

    李善長在那裡觀察著這些細微的東西，做為一個自詡精通帝王之術和法家之學的文士，他自然明白這些將領之間的不合和競爭對上位者周天臨不無好處，說不定這還是周天臨故意如此造成的。現在李善長已經慢慢適應自己的身份，也開始為自己的老大周天臨考慮問題了。

    很快，一陣從身後傳來的鼓聲打斷了李善長的思緒。

    從騎兵隊列中間的空隙中，走出一列列的奇怪的士兵來。說奇怪只是針對李善長來說，而對於那些山東紅軍將領們來說，這些情景早就習慣了。

    這些士兵奇怪就奇怪在他們的身上沒有穿鎧甲，只是穿了一件看上去非常臃腫的大衣。這些衣服全都是棉布夾著棉花做成的，從肩膀一直到落到膝蓋以下，好像一件長袍一般，但是這件「長袍」在脖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大毛翻領，毛領下面依然是紅巾軍的標誌－一條紅圍巾。紅圍巾以下是兩排黑色金屬扣子，不知道是上了色的銅還是錫。「長袍子」的腰部被一根寬皮帶攔腰紮緊，而兩個不寬的皮條從兩邊的肩頭交叉落到皮帶上，在士兵的胸口上畫出一個「x」，立即讓士兵變得利索神氣起來。皮帶上掛著好幾個估計是皮革做的盒子，右邊的皮帶上吊著一把短直刀的皮套子。他們頭上都戴著一頂象四方形包子似的帽子，帽子四周是四條翻毛邊，兩邊的翻毛長許多，直接被綁在了頭頂，看樣子應該可以放下來護住耳朵。

    毫無疑問，這套怪異的軍裝是周天臨的創意，他是完全按照自己從小就熟悉的另一個世界的解放軍北方邊防軍的標準裝備設計的，簡單又實用，就是在現在有些標新立異了一點。

    不過更讓李善長奇怪的是，這些士兵的胸口上都一大塊紅色布，說得不文雅簡直就象一塊肚兜。李善長知道紅巾軍喜歡圍紅巾，尤其是山東紅巾軍。別人都是包頭上，他們圍脖子上（那是人家義軍沒他們那麼有錢，人人都有頭盔鎧甲），不但如此還用紅旗做軍旗，每一小支部隊就有一桿紅旗，按照周天臨的想法恨不得一人扛杆紅旗去打仗。雖然喜歡紅色，但是你也不能這糟踐呀，一人帶塊紅肚兜，不象話呀。

    李善長毫不客氣地把自己的想法一說，周天臨和眾將領不由放聲大笑起來，尤其是余安貴聲音笑得最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而陶少雄則臉色變得通紅，喏喏不敢出聲。

    「百室先生不要奇怪，這胸口紅布在戰場是大用用途的。這是他們在演習中實踐總結出來的，到時你一看便知。本來不應如此的，但是重新改服裝又來不及，只好暫時將就了。」

    不理會遠處將領們的笑聲，天甲一縱隊的隊伍依然在有序地前進著。

    已經熟悉山東軍制的李善長發現這支軍隊以支隊為一個方陣，每一備隊（十二個人）為一排，總共排成了十五排。他們隨著旁邊幾名鼓手打出的有節奏的鼓聲，邁著整齊步伐向前前進。李善長知道，山東紅軍最善於也喜歡的就是走正步隊形，簡直就是他們的一絕。

    在鼓手前面是一個舉著支隊大旗的人，因為山東紅軍規定軍旗從支隊編制開始才能有的。隊伍的旁邊是穿著稍微不一樣衣服的幾個人，他們也邁著正步，合著隊伍的節拍走著，他們應該是軍官吧。

    所有的士兵沒有帶刀、槍或者是弓箭，他們除了腰上那皮帶上的短直刀外，就是手裡豎拿著的一支長筒。這支長筒應該是精鋼打造的，李善長可以看到那直直的長管閃著銀白色的光。在鋼管下面是黃色的木頭，做成一個奇怪的木架和木托，上面還有一根厚實布帶，應該是以便背著它的工具。他們靠什麼打仗呀？

    周天臨看著三千拿著新式武器的士兵在眼前的空灘上慢慢走著，一招一式非常象自己看到的十八世紀歐洲國家的那些士兵一樣。這一套自己都是從以前看過的《戰爭與和平》，《拿破崙傳》等書中淘換總結出來的。火槍嘛，就是要這種集體作業放排槍的效果。

    天甲一縱隊前進地非常沉穩，而速度也不算很慢，但是和剛才風馳電掣的騎兵衝鋒一比，就有些烏龜和兔子的味道了。

    李善長看著這些「慢悠悠」的士兵，怎麼也想不出他們想幹什麼，難道這是山東紅巾軍請來的「神兵」，有點象。但是山東紅巾軍從來不信彌勒佛下凡這一套，難道請的是別路的神仙。李善長從心裡還是有些輕視四書五經一概不知的周天臨，這個目不識丁、寫信還有別人代筆的「文盲」說不定是別的神怪的忠實信徒，這些神叨叨的部隊指不定就是他整出來唬人的。

    正想著，數十輛馬車轟隆隆地駛過來。這些馬車都是六匹駑馬來著的，在馬車後面還拖著一個怪怪的東西。這個東西通體發黑，成圓筒狀，被安在兩個高輪上面，後面有一個象犁具一樣的架子，被掛在馬車上跑得飛快而來。

    這些速度極快的東西迅速越過了正在正步向前走的士兵群，直到預定的前線停了下來。馬車上的人馬上把兩個輪子的怪物放下，把黑黝黝的筒口向外，把犁具一樣的東西放在地上。然後忙碌地往地上搬東西。

    終於走到了預定的前線，各隊士兵停了下來。一名高級軍官發出一聲口令，頓時十幾名騎馬的傳令兵立即在隊伍中奔跑著，高聲發布著新命令。

    接到新命令，站在隊伍旁邊的軍官們也馬上發出口令聲，調整起自己的隊伍來。隨著一陣陣口令聲，那些士兵馬上以中隊為單位排成橫隊，一個備隊排成一排，一個中隊就排成了五排。沒過多久，整個預定前線排成了密密麻麻的五排橫隊，中間間隔著那些兩輪怪物在他們隊伍的前面，全部面對著前面的數千個木板做成的靶子。

    聰明的李善長有點明白了，覺得這應該是一種新式武器和戰術，絕對不是神兵降臨。而且他覺得這些武器他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麼書上看到過一樣。

    看到隊伍布陣完畢，周天臨對眾人說道：「我們走近些看吧。」

    頓時，陶少雄的臉上露出詭異和得意的笑容，而除了陳不識，其他的騎兵將領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看到周天臨和陳不識已經開始策馬向前走了，沒有辦法，只好拍拍坐騎的脖子，哀嘆一聲，策馬跟上。在他們中間，急於揭開謎團的李善長一馬當先，反而沖在前面，緊跟在周天臨和陳不識的後面，頓時讓余安貴等騎兵將領佩服不已，真是無知者勇呀！

    李善長首先關注的是那個兩輪怪物。走近了才看明白，這怪物象一根粗樹段平放在車架上，黑黝黝的筒身微微向上仰著。只見幾個人把一張羊毛皮光皮的一面放在筒身的後端，然後一個人提著一筒好像桐油的東西，一個人扛著一把長杆，杆子上是一個棉布包紮的大包，象一支巨型毛筆。

    扛大毛筆的人把棉布包放桐油筒里一浸，然後拎出來望黑色的筒口裡一伸，使勁在裡面來回搽拭幾下，然後趕緊拿出來。第三個馬上拎著一個被剛剛打開蓋子的小木筒，把裡面的黑色粉末倒進去，然後扛毛筆的那個人趕緊換了一個粗木條望裡面使勁捅了幾下。然後聽到「裝霰彈」的聲音，第三個人和第一個人趕緊提著一筒象鐵珠子一樣的東西往筒口裡面一倒，然後扛毛筆的那人又用木條捅幾下。做為這些，所有的人都站在車架後面等待著。

    周天臨對陶少雄點點頭，一臉期待的陶少雄馬上對前面猛喊：「天甲一縱隊，準備射擊！」

    不一會，彼此起伏的喊聲傳了過來，「上彈藥！」，「準備射擊！」「瞄準！」

    只見在這些口令聲中，士兵們從皮帶上的皮革盒子裡取出一個紙包，用嘴咬開，先往手裡的那根長管的後面灌一些，然後再往放直了的長管管口裡灌，灌完後從管子下面的木架里抽出一根通條往管口一陣猛捅，捅完後把通條放回原處。最後，第一排士兵把手裡的長管全部平舉起來，對準前面的靶子。

    「火炮開火!」

    一聲令下，每門火炮後面等了很久的點火手把在火罐里燒了很久的點火器拿了出來。點火器是一根長杆，長杆的一端是彎彎半月形的鐵絲，在彎月的終端是尖尖的，在一個半密封的火罐里燒了很久，都有些發紅了。

    點火手走上前去，一個炮手連忙把點火口上的羊毛皮拿開，倒上一些火yao，立即跑到一旁。點火手站得遠遠的用點火器發紅的尖端往火炮的點火口一伸，只聽到一聲巨響，火炮在噴出一團巨大青煙的同時猛然向後一退。

    旁邊的炮手們馬上衝上去，先把羊毛皮給點火口蓋上，然後用桐油搽炮膛，裝火yao炮彈，一切又在迅速而有序地重複。

    在炮響的同時，沒有準備的李善長差點魂都被嚇掉了，而他的坐騎也好不到那裡去，猛然就是一陣悲慘的嘶叫，幸好被身邊早有準備的陳不識和余安貴從兩邊拉住他坐騎的韁繩，這才沒有讓李善長摔個仰叉。

    火炮聲接連不斷的響起，仿佛密集的雷聲在眾人的耳朵旁邊接連炸響，早就被折磨慣了的眾人的坐騎還是有些驚慌，在主人的努力控制才沒有發彪。而在後面遠處的騎兵隊陣里時不時地有幾匹不堪折磨的戰馬在拼命嘶叫，在站在它們旁邊的主人的手裡掙扎著。

    在兩大高手的安撫下，李善長的坐騎終於在顫抖中堅持下來了，接著陶少雄下令：「全線開火！」

    只聽到一陣接連不斷的沉悶聲音，天甲一縱隊的隊伍前接連噴出濃濃的青煙。第一排開完火以後，馬上退到最後上彈藥。第二排迅速走上一步，端槍開火，又是一陣青煙噴出。

    就這樣，天甲一縱隊裡那沉悶的槍聲不停地響起，青煙越來越濃，很快就把地面上的所有東西都籠罩了，唯獨看到一個個紅肚兜在青煙中晃來晃去。

    看到如此情景，李善長終於明白了，這紅肚兜有什麼作用了。在這煙霧繚繞下，只有鮮艷的顏色才能勉強被看出了，為了不誤傷，在煙霧裡作業的士兵們必須穿鮮艷顏色的衣服，紅色就成了他們的首選了，這肯定是天甲一縱隊將領軍官在幾次演習中發現找不到自己的部隊了才想出的辦法。

    聽著接連不斷的火槍聲，以及中間參雜著的巨大的火炮聲，李善長終於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他以前只是隱隱聽說過這種武器，而且記得在周密撰寫的《癸辛雜識》裡面曾經記載了一場揚州炮禍。說前幾十年（公元1280年）在揚州炮庫發生一起大爆炸，文中有「火槍奮起，迅如驚蛇，諸炮並發，大聲如山崩海嘯。遠至百里外，屋瓦皆震。」等語句，自己以前一直以為這是一種誇張的描寫手法，今天看來這世界上果然有如此兇猛的武器。

    終於，槍炮聲一下子停了下，周圍不停出現的馬嘶聲終於停止下來了。李善長的已經軟腿的坐騎終於開始恢復正常了。看看天甲一縱隊前面的那些靶子群，已經被打的面目全非，沒有一個完整的。

    「將軍，為什麼要把騎兵布在周圍，難道是為了監視和預防奸細嗎？」李善長問道。

    「警戒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是為了讓我們的騎兵適應這種驚天動地的聲音。要不然真到了戰場上，敵人的坐騎還沒嚇跑，我們騎兵的坐騎先跑掉了，那不是要貽笑大方了。」

    眾人不由大笑。

    離開樂安，周天臨沿著海岸線一路東進，終於在四月來到了登州。這個山東行省最大的海港。

    在這個海港里，李善長看到了海港里停著的數十艘大海船，港口上有數千人在忙碌著。而在港口的另一個地方，一個叫船廠的地方，那裡有數千工匠在忙著修建工位上的十幾艘大海船。

    站在登州港不遠處的一個山包上，看著船隻穿梭忙碌的登州港，還有正在港灣里行駛的海船以及在上面進行緊張訓練的水手，李善長長舒了一口氣，低聲地問道：「將軍，看來這些又是將軍的一步棋吧。」

    「是的，除了登州，我在威海和青島建立了兩個大海港和船廠，很快就要竣工了。」周天臨望著遠處航行的海船，悠然地答道。

    「將軍有火槍兵五千、騎兵兩萬，步軍十餘萬，看樣子志向不小呀。」

    周天臨轉過頭看了看李善長，不由地笑了，笑容在他年輕的臉上蕩漾著，在東邊初生的陽光里燦爛生輝。

    周天臨用馬鞭指著東邊的朝陽，「在我們的東邊是大海，我們可以去到任何一個地方，高麗，日本還有江浙、江西（元代的江西行省包括廣東中、北部沿海地區）、湖廣行省。還有更遠的海洋深處，那些未知的世界。」

    聽到江浙、江西、湖廣等地的時候，李善長有些明白了這些海船的用處了。

    「將軍看來早有計劃了。」

    「不瞞先生，我早就成立了海務局，歸於我大將軍府。主管建港口，組艦隊，訓練水手船員。現在我們的目標是北航高麗，東到日本，南下湖廣，廣做生意。不過這些都只是我們以後向海洋的第一步的其中一步。我們要稱霸海洋，我們就需要海上騎兵。」周天臨看到遠處的大海，心情非常地好。

    「海上騎兵！？」

    「是的，海上騎兵。現在我們的船隻正在北上，準備以捕鯨為業。捕鯨是個好門路，既有大好的經濟效益，又可以大量鍛煉海員水手。當然了，我們還要當一下海盜！」

    「海盜？」李善長又接觸到一個新名詞。

    「是啊，海盜，就是海上的強盜，專門從海岸線進入敵境搶敵人的東西。」周天臨儘量說得簡單一點。

    「強盜！」李善長有些無語了，「我們現在的目標是誰？」

    「高麗，以前我們用好東西跟他換糧食，他一直是我們重要的糧食來源地。現在我們反了韃子朝廷，他們自然不會跟我們做生意了。沒辦法，那就只好搶了。而且我，不，是山東行省快沒錢了。」周天臨笑眯眯的說道，帶著笑意的眼睛在一眨一眨的，把李善長的頭眨得有些頭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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