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是出梅縣縣城北上的必經之,位於河口營以西。
此橋年代已久,構造樸素簡單,誰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造的,石砌,不寬,沒護欄,挺長,平坦無弧度,南北橫跨渾水河。
去年秋末,鬼子在橋北頭西側河岸邊修成了一個碉堡,底部半潛地面以下,上部石砌圍壘,混凝土摻卵石築頂,八向七個射擊孔,正向四大,斜向三小,大孔低位,小孔稍高,空缺的一個斜向是出入口。
內部空間不算太大,可容班級駐守,修這個碉堡的目的有三,一是守橋,這是個連接南北的重要通路,怕石橋遭蓄意破壞;二是用作檢查站,在橋頭設卡檢查得天獨厚,方便;三是特殊情況下可以成為一個境內封鎖節點,用來關門捉賊,防賊流竄。前些日子,獨立團就是從這跑過去的。
這裡地處鬼子控制區域內,修這個碉堡的目的是加強治安,所以蹲在這個小碉堡里遭罪的肯定不是鬼子,而是一個班治安軍,定期換防。面向橋面的醒目射擊孔里擺著一挺捷克式機槍,不過別當真,那是無法修復的報廢品,嚇唬路人用,跟稻草人的作用一樣,這裡又不是戰區邊境線,連治安軍也捨不得把機槍放在這生鏽。
這碉堡守的是橋,看的是路,四周平坦開闊,看起來凶神惡煞虎踞龍盤,那麼當初羅富貴這熊貨是怎麼把如此險地給占了收過橋費呢?很簡單,碉堡居於岸,看路看橋看地平線,但河面是低的,偽軍盯橋盯路盯四周,怎能記得眼皮底下的河。在天黑時,那利慾薰心的無良熊派個二百五隨意用木板湊個小破筏子,繞上游一段順水漂下,直接漂到碉堡眼皮底下上岸,從射擊孔塞進一顆土炸雷,得逞。
現在,是凜冽的清晨,帶著冷暈的朝陽照亮了荒涼凍土大地,遠方地平線仍有浮霾。一條南北路,兩端無限,兩個人影破衣爛衫縮著脖子抄著袖口,並排順路往南走,與周圍的冰冷荒涼格格不入。
一個嘀咕問:「你就逞能吧,這法子能行?」
另一個答:「上回團長他們不就是這樣把咱給堵碉堡里了麼,照葫蘆畫瓢還不會嗎?有啥不行?可俺不明白的是……恩人為啥非讓咱倆慢悠悠的走呢?」
……
守碉堡的幾個治安軍全窩在碉堡里,冬天的早晨,誰也不願出去站在寒風。兩個瞭望哨一個守著觀察孔望南,一個瞧北,其餘的幾個要麼還沒睡醒,要麼蜷在碉堡里的火爐邊烤。
瞧北的觀察哨突然咋呼:「來了倆人!」
班長不信:「這麼大冷的早上還有人過路?」離開了火爐到朝北的觀察孔看,果然兩個人影晃悠在路上,不禁道:「我娘的,這天氣見個喘氣的可真不容易,明天就換班了,連個牙祭錢都沒卡出來,甭管有沒有背景,必須把這倆倒霉貨搜個透!」
幾個偽軍誰都懶得出去受凍,推來諉去最後將一個最不受待見的傢伙給踢出了碉堡。
出了碉堡的偽軍背著槍不情不願地晃悠到攔路的拒馬旁,等路人****,可是這倆走路的也不知什麼毛病,晃晃悠悠走得這個慢,偽軍站得已經開始凍手凍耳朵跺腳了,人還沒過來呢,便沒好氣地朝來人喊:「能不能快點!當這是街嗎?」
這才有了起色,倆路人緊了步伐,沒多久來在拒馬前,賊眉鼠眼朝偽軍笑嘻嘻:「老總,俺們是過路的!嘿嘿嘿……」
「過路?過路你笑那麼賤幹什麼?找揍啊?良民證!」
那位抄著袖口的路人趕緊往偽軍身邊湊合,可是還沒走到偽軍身邊呢,一不小心從他的破袖口裡滑出個東西,咣啷啷——
黑鐵頭木色柄,掉在雪上分外清,好一顆提前擰掉了後蓋的手榴彈,拉火繩還露著呢。
「……」偽軍像是中了定身術,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手榴彈不眨眼。
另一位同路人也像是中了定身術,也直勾勾盯著地上的手榴彈不眨眼,口中卻抱怨道:「你——」
掉手榴彈這位尷鰺了,忘了他的袖口有個破窟窿,本想湊過去扯住偽軍再給他看呢,現在劇情還咋演?索性吸溜一聲狠狠抽了下鼻涕,盯著掉落在他自己腳邊的手榴彈訥訥道:「這……誰的?」
偽軍終於回過神來,都這樣了還想演?有天良嗎?二話不說扯下步槍便拉槍栓,可惜,也不知是天太冷還是他這步槍八百年沒用過,槍栓緊得愣是拽不開,恨得他不得不把槍托朝下一腳又一腳猛踹槍栓,同時大喊:「有情況!」
嘩啦啦——朝向這裡的碉堡射擊孔探出了槍口,兩個鼻涕冒泡的貨不得不傻呆呆舉起了手。一個舉著手還不甘心地朝身邊人罵:「我x你八輩祖宗!」另一個舉著手的傻傻答:「俺真不是故意的!」
轟——瞬間一個沉悶巨響!嚇得全場一哆嗦,舉著雙手的兩個貨猝不及防嚇趴下了,在他倆對面沒完沒了踹槍栓的偽軍也嚇趴下了。
三個人在地上趴了好一會,才搖晃著腦袋茫然抬起頭,發現路邊的碉堡所有透氣的地方都在往外冒余煙。一個人影一邊從碉堡後的河岸爬上來,一邊道:「恩人說……手榴彈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這特麼叫雙風灌耳!」
……
前田大尉失望得幾乎忘記羊頭計劃了,這個倒霉前任制定的計劃就沒能幹成一件正事。不料,昨晚居然來了消息,本該夏末秋初的事居然現在才發生?這……得算中獎吧?
不管怎麼想,前田沒耽誤,當夜便將此事向少佐匯報。目前根本沒有計劃對獨立團採取行動,前段時間打南境潰兵剛剛折騰得夠嗆了,下一步的事情打算春暖花開再說,現在突然冒出個遲來的機會,雪上加霜的事怎能不干?
好在這一仗根本不需要大打,也不需要像每一次掃蕩那樣勞神費力,趁你病要你命,只要派出一支隊伍,直接去占領大北莊和杏花村,駐守個十天半月,臨走再一把火燒光,嚴寒便是幫鬼子殺八路的刀!
上午,隊伍出城了,先是治安軍一個營,隨後是鬼子一個中隊。計劃是天黑前趕到綠水鋪駐紮過夜,第二天清晨向西進山,同時會要求李有德部派出部分兵力協助西進,負責支援,以及保障補給,預計明天夜裡攻占大北莊。
指揮員是鬼子的大尉中隊長,他並沒有表現得興趣盎然,因為出發之前他已經把情況作了初步分析,進山後,青山村範圍是無人區,只聽說有個九連在那裡出沒,兵沒幾個,蝸居河邊,老鼠一隻,必定躲了;過了青山村地域就是大北莊,別說情報稱獨立團已經病倒過半,就算他們沒病,敢守大北莊硬打麼?不可能!太了解土八路了,他們打不了硬仗。所以,這根本不是一次戰鬥,只是行軍而已,嚴寒中的苦差,沒什麼可高興的。
不知不覺,已至晌午,這是行進在控制區域內,不必前導不必尖兵,隊伍順路兩列連綿,最前頭的治安軍隊列忽然停了。
營長離開隊伍朝前罵連長,連長離開隊伍朝前罵排長,排長跑向隊前責問狀況,最前的兵抬手朝前指,再走百米遠便是石橋,石橋北頭的碉堡也看得見,只是那碉堡上高高豎了一根木桿,木桿頂端挑著一條長長紅布,寬約二尺,長約一丈,撲啦啦在寒風中拉開著飄,鮮艷異常!
其實這面細長的旗幟上還寫了字,只是距離稍遠,治安軍們看不清。
寫的是:青山村九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