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而鮮紅的蘑菇雲,飄上天空足足過了一分鐘才逐漸消散。決鬥場上的地面都被炸出了一個錐狀的大坑,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焦臭。而坑內冒起的騰騰青煙之下,沒有任何殘留物痕跡。
……做得太過火了嗎?
重陽喘著氣息。「高氣爆術」是他目前所能做出的最強攻擊,而為了更進一步提升威力,徹底擊破實力遠預想之外的芙蕾雅的防禦,他不得不博上一把,臨時試驗了尚未修煉完全的「雙重高氣爆術」——「雙子星爆!」
結果基本算是成功了。雖然花費了不少時間,但終究是順利使了出來。而威力……
彭!
四面八方瞬間暴起魔力波動,石刺之槍將重陽團團封鎖。
重陽一驚,揮杖增強護盾魔力,硬抗下了這一輪全方位突襲。
「在哪裡!?」他快環顧四周,卻沒有現少女的身影。
「你真是令我太驚訝了……前輩。」
冷冷淡淡的聲音,蘊含著陰沉的憤怒,從頭頂上方傳來。
重陽仰頭一望,頓時有些愣在原地。
「原來如此……難怪一開始地時候。難怪當時你使出黑色風暴地時候……你能夠毫無損……」
不是反應迅。不是防護頑強。身為比亞歷卡隆家族積澱更為深厚地霍華森家族最受器重和呵護地子弟。芙蕾雅有著更簡單直接地資本。可以高高在上地俯視僅僅是偏遠地區貴族領主小兒子地重陽。
飛翔。浮空。
芙蕾雅整個人猶如真正地仙子般衣襟飄逸地懸浮在場地之上二十幾米地空中。原本一色素淨地白袍。此時完全變幻成了另一種模樣。
細細密密地銀色光芒在衣袍前胸。下擺。乃至後背地絕大部分位置閃爍著。構造成重重疊疊地符文和陣圖。絲絲濃郁地魔力沿著無數紛繁複雜地線條流動。強度高到甚至能以肉眼確認地程度。
衣袍之外。強大地魔力流最終匯聚構成地防護光罩。猶如刺繡上多重玄妙圖案地一層輕紗。將少女周身上下毫無死角地籠罩著。連一根最細微地絲。都小心翼翼地呵護著。
「早該想到的,像芙蕾雅同學這種家族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千金大小姐,不可能沒有絕對完美的防護措施就來跟我這種鄉巴佬決鬥。」重陽冷冷一笑,有著自嘲,更有著鄙夷。
芙蕾雅神情冷漠如冰,外表上沒什麼表情,但在內心裡,正承受著極大的,無可抵抗的屈辱。
她緊緊握著手中法杖,白嫩的小手上都暴起了條條青筋。
身為擁有極高驕傲的天才,被指責為依靠家族背景,裝備器具,與道恩斯a亞歷卡隆那種紈絝子弟同屬一流……無疑是最為難以承受的極大侮辱。而偏偏,眼下的實際情況,讓她完全沒有理由,能夠反駁這樣的侮辱。
以往,不管是面對魔獸,還是人類,她都能在對方真正威脅到自己前華麗優雅地解決戰鬥。一直以來,無論什麼樣的敵人,都沒能突破她自行施展的高等防護魔法。這樣,她總是能很理直氣壯地認為,自己的強大靠的只是自己的力量,而跟家族的庇護沒什麼關係。
然而,就在今天,就在這裡,一個本來以為能夠輕鬆幹掉的對手,曾經被所有人唾棄的廢材留級生,就當著所有人的面,撕裂了那維持至今的天才自尊。
受到母親疼愛,家族呵護,未曾受到過一點傷害,嬌氣無比的……大小姐。
芙蕾雅不甘地狠狠咬著貝齒,可她真的無法反駁,連一點藉口都沒有,一句蒼白的辯解都無法說出。
如果不是母親堅持要她穿上的這身「皓月法袍」,她甚至已經敗了。
學生們,導師們,在場觀眾們的矚目視線,高亢歡呼聲,此時是那麼地難受,那麼地刺耳。
天才……說到底,不過是溫室里養大的花兒而已。
憋屈憤恨的淚珠,止不住地流淌而下。不甘地眼眸,死死盯著那露出輕蔑表情的黑青年。
「罷了,反正就是這個樣子吧。」
重陽忽然間,收斂了冷笑,搖搖頭,一臉平靜。
「家世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天賦也好,家族也好,邪道也好……什麼境遇,運氣,其實都無所謂的。」
「魔法師,只要贏得勝利就好了。無謂作弊,無謂卑鄙。而只有最後的勝利者,擁有失敗者永遠無法獲得的榮耀和驕傲。」
「你為你的家族爭取榮耀,你的家族也盡心盡力地庇護你,幫助你,這真的很好。」
「決鬥還沒結束的……多嘴一句,你流淚的樣子……」
重陽迎著芙蕾雅的眼睛,微微一笑,清澈得如同明媚陽光照耀的湖面。
「非常動人。」
噗咚……
芙蕾雅頓時怔住,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位置,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魔法?不,重陽的法杖橫在手裡,杖尖都沒有對準她……
「你你你說什麼啊!!」芙蕾雅突然間憤怒起來,非常憤怒,因為她感到自己的臉龐似乎都因為充血而火辣辣的,一定是被氣得紅了。
「我才不需要你的安慰!留級生!廢材!呆子!蠢蛋!你以為我自己想不明白嗎!?還有你最後那句多嘴非常討厭啊!我哭的樣子……我哭的樣子……啊啊——」
「我要殺了你!!!」
芙蕾雅大叫起來,小臉通紅,一揮法杖。
「你本來就想殺了我。」重陽撇了撇嘴,臉上有著不屑。
「少囂張了!你這個……你這個……」芙蕾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想要罵人,狠狠地罵人,罵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可是她的罵人詞彙實在太匱乏了,支吾半天說不出來。
學生們呆住了,導師們呆住了。
這是那個一直以來穩重端莊,優雅賢淑,高貴驕傲的芙蕾雅同學?
「級無敵大傻瓜!!!」芙蕾雅終於咬牙切齒地罵道,揚眉吐氣。
……
呃,貌似很久以前,也被人這樣子罵過?重陽撓撓臉皮。
算了,總之,能夠這麼痛快地罵人,天才大小姐那股彆扭的自尊也該是化解了吧。那麼,就不會恨由心生,將所謂自尊被擊碎的憎恨放到自己身上了。
重陽安慰芙蕾雅可不是好心,他只是擔心芙蕾雅情緒失控,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而已。畢竟,女性的怨恨是非常可怕的,而重陽又不可能在這決鬥中殺了她。
或許以激將法更加刺激芙蕾雅的自尊,讓她徹底失去方寸,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重陽終究是選擇了這另一種做法。
是對是錯,只有以後才能知道。
罵過之後,芙蕾雅逐漸冷靜下來,眼眸恢復了平常的漠然和高傲。
「重陽前輩,認輸吧。」
她輕輕飛得更高了一些,在陰暗的蒼穹下,猶如神靈一樣散著光彩,淡淡俯視著。
「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任何勝利的可能。但你能做到這種地步,我甘願奉上自心底的敬意。我為我之前所有看輕你的行為而道歉,還有……你的哥哥,我也願意收回那些過於尖銳的話語。」
「不過,我不可能在這裡被你擊敗,我的姐姐芙莉蓮也不可能嫁給灼陽先生,你放棄吧。以後,灼陽先生肯定會遇到更適合的人選的,何必糾纏在這裡呢?畢竟,芙莉蓮只不過是一個……很普通的女人。」
出於對重陽實力的敬重,這已經是芙蕾雅能說出的最寬容的勸阻。
重陽沉默半響。
「我給你講個小故事,芙蕾雅同學。」
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寒冷的,貧苦的鄉下,有三個年幼的兄弟,他們有一天,偶然遇到了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三兄弟的大哥和二哥都喜歡上了這個女孩,但這女孩卻偏偏喜歡上並不怎麼喜歡她的三弟,於是,就構成了很狗血的四角關係。不過,因為畢竟還都是小孩子,彼此之間的事情,遠沒有大人那般複雜。
女孩子喜歡粘著老三,老大見狀,便沉默地選擇了疏遠。而老二,卻無比熱衷於撮合自己的弟弟和自己喜歡的女孩。
老三對老二的做法很不解,問他為什麼,結果老二回答只有一句。
「我是你哥,有好的東西都要讓給你。」
老三很無奈,只能任由老二擺布,結果鬧出了不少笑話。
後來,女孩要走了,離開苦寒的鄉下,到遙遠而繁華的城市中去。
老二很著急,拼命勸老三做點什麼,給女孩送個定情信物也好。
老三實在沒辦法,只好用木頭雕刻了一個小兔子的模型,然後被老二拉著往女孩家趕去……可是,女孩已經隨家人離開了。
「只能放棄。」老三說。
「不!」老二喊道,從老三手中拿過木雕兔子,然後跑走了。
失蹤了整整七天。
最後,老二是被來鄉下的旅行商人帶回來的,渾身上下傷痕累累,還生了病,差點死掉。
「你去了哪裡?」老三問。
「我把東西交給她了,弟弟啊……記得以後,再遇到的話……你就可以娶她了。」老二在病床上笑,一臉青腫,笑的時候露出缺了口的大門牙,「她一定會長得很漂亮的,她是最好的女孩子哦……」
……
「我就是老三。」重陽最後說道,看著天空中的芙蕾雅,眸中閃爍著令少女幾乎無法直面的犀利神色,「你現在還認為,我能夠在這種時候……放棄嗎?」
芙蕾雅無法回答。也許她根本就無法理解,家族之中,兄弟之間,竟然可以有如此深沉的羈絆。
「霍華森是什麼家族無所謂,芙莉蓮是什麼樣的人也無所謂,我只是在替我哥爭取他所想要的,僅此而已。」重陽一指法杖,氣勢滔天。